午夜的同一時刻,在縣長陳家舟家的客廳裏,煙騰霧繞,燈火不熄。四周密垂的窗簾,早將屋子遮掩得烏煙瘴氣。
鄒森、王奉良一直陪坐在陳家舟的家裏,還有另一位重要角色便是鋼管廠廠長高貫成。自入夜起,四人就坐在屋裏打麻將,九點鍾一過,電話鈴聲就不斷了。陳家舟推了麻將牌,說不打了,幾個人便都坐到沙發上去,靜觀著事態的變化。陳家舟拿起話筒,一次又一次的應答都是“噢,噢,知道,都知道了。不要來了,我有客人”。再後來,他就把電話插頭拔了。兩位局長和高貫成見狀,也忙把手機設到振動上,來了電話也輕易不接,屋子裏安靜下來。
什麼“都知道了”的陳家舟臉卻一直陰著,不肯開晴,那張嘴巴也一直隻吸煙不說話。直到鄒森再一次掏出手機看了短信息,報告說成誌超已離開醫院回縣委機關,他才低聲罵了句,“一幫笨蛋,都是豬!”
平心而論,今晚這出武戲,陳家舟事先並不知道。這出戲的主謀是高貫成。縣高中的老師吳瑞之軟硬不吃,死盯著鋼管廠的事情不放,寫了上告信,又信誓旦旦地要告到市裏省裏去,高貫成要教訓教訓那個不知好歹的糟老頭子,便安排打手暗中給了吳瑞之那麼一下子。在教訓吳瑞之之前,高貫成是請示過老板陳家舟的。當時,陳家舟心中一動,便點頭了,並告訴高貫成,意思到了就行,下手千萬不要太狠,限度是隻許見血,不能傷命。陳家舟說,一旦涉及命案,上級公安局就要介入,想擺平難度就大了。事情可鬧騰,但切切不可鬧出咱吉崗的一畝三分地。高貫成連連點頭,說請老板放心,這個分寸我還是拿捏得準的。今天午前,高貫成聽說成誌超回到縣委,椅子沒坐一坐,就去了醫院看吳瑞之,心裏越發有些慌,就找了王奉良和鄒森商量對策。他知道這兩位局長都對成誌超恨之入骨,恨不得成誌超盡早滾出吉崗縣。
三個人商量的結果就是設計將成誌超與董鍾音騙到一起,打傷董鍾音,從而將成誌超的風流事張揚開。這個主意一出籠,三人就連連稱妙,並馬不停蹄地付諸實施,由鄒森再造假信並立即送到縣委門衛室,再由高貫成安排打手。高貫成掌握的原則也學著陳家舟,仍是“隻許見血,不能傷命”。入夜時分,三人又先後跑到陳家舟的家,口稱是玩幾圈麻將,話裏卻透著幾分巴兒狗叼來一隻死耗子的得意,搖尾巴以求主人的幾句讚賞。他們說九點鍾以後必有好戲,等著瞧吧。陳家舟追問什麼好戲,他們又笑著不說。終於等到過了九點,一個又一個電話打進來,陳家舟自然也就明白這個死耗子的肚子裏裝的是一副怎樣的下水了。三人萬沒料到不僅沒討得主子一句誇讚,反倒挨了劈頭一頓臭罵。
兩位局長和高貫成麵麵相覷,知道老板是動了真氣。他們這些人,背後都叫陳家舟老板。王奉良小心翼翼地說:
“他叫魏樹斌把檔案封了,都一個多月了,我們心裏越來越沒底,隻以為……老板會出麵說句話,可老板就是不……”
陳家舟打斷他:“我為什麼要找他?我找他說什麼?一張嘴,那就叫不打自招飛蛾撲火,先就在他麵前矮了半截,不被燒死也燎個糊哩八黢。他又為什麼封了檔案後不立會研究,反倒急三火四地跑到東甸鄉去?說明他心裏也在猶豫。他猶豫什麼?他不懂一查就引火燒身?他不知道隻要安安穩穩地在這裏再混個半年幾月,就會升到市裏去當州官?他要我找台階給他下,我偏不給,那他隻好自己找。按我分析,也就這三五日,他總會找個什麼借口,把這事放個蔫屁,臭臭自己也就算了。我讓貫成給那個姓吳的一點顏色看,就有個引他去往那條道上走的意思。那件事隻要他們抓不到凶手,最後隻好按流氓滋事的治安案件不了了之。可你們偏沉不住氣,事先也不跟我招呼,就自作聰明,非把蔫屁當響屁放。這回好,把稀屎都擠出來了,你們說,這個腚怎麼揩吧?”
鄒森囁嚅地說:“我們也知他有猶豫,但猶豫來猶豫去,就可能出現兩種結果。他真要在常委會上說聲查,誰有理由阻止?又誰敢阻止?我們想……與其這樣,不如叫他後院起火,隻要他忙著顧惜自身名聲臉麵和日後的升遷,可能不用誰轟,他就自己張羅滾出吉崗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