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重臣屈死,曹操立威(3 / 3)

鍾繇收起鐵麵,笑眯眯對西首三人道:“老夫已盡力,對質之事還請三位稟明大王。畢竟檢舉之人連我都不清楚,如若草草治罪實在難以服眾啊!”

“言之有理。”涼茂也不垂頭喪氣了,連聲附和,“還是當麵對質問明白才好。”

丁儀聽他倆一唱一和甚是厭惡,取過書吏記下的筆錄細細觀看。他隱約感覺鍾繇誘供,但看了半天卻也挑不出毛病,暗叫怪哉。涼茂卻一拍他肩頭:“丁西曹,大王還等咱回複呢,還不快走?”

“唉!”丁儀不情不願把供詞扔開。

鍾繇還故意氣他,手撚須髯道:“賢侄,老夫這堂問得如何?”

丁儀鼻子都氣歪了,拱拱手:“佩服佩服!”

鍾繇回轉後宅也不禁一頭冷汗——這一案問得實在險,審案的比犯案的還累!眼下這關算勉強過了,接下來怎麼辦?曹操能讓丁儀與毛玠當堂對質嗎?丁儀會不會告自己一狀?他又把供詞從頭到尾看一邊,確信挑不出毛病才鬆口氣;斜倚書案,正思量對策,府裏一個心腹老仆進來稟報:“大人,五官將差侍官朱鑠求見。”

“哦?”鍾繇料定是為毛玠之事,“不見!”

老仆卻道:“朱先生說了,大人不見也不強求,但有件東西一定請您過目。”說著轉身從廊下抱進一個粗布包裹,“朱先生還說,他在後門等候,請您看完後務必賞他句話。”這老仆很知趣,說完便退至門外,低頭等著。

鍾繇打開包裹,見是一隻青銅的五熟釜鼎,這東西不大不小,倒像是件擺飾。他當即領會:老子有雲“治大國若烹小鮮”,為相者當燮理陰陽、調和五味,五官將預祝我擔當國相,送這別致物件倒也妥當。

繼而又見釜下還有卷書簡,展開來看,乃是曹丕親筆,通篇端端正正的小篆:

昔有黃三鼎,周之九寶,鹹以一體使調一味,豈若斯釜五味時芳?蓋鼎之烹飪,以饗上帝,以養聖賢,昭德祈福,莫斯之美。故非大人,莫之能造;故非斯器,莫宜盛德。今之嘉釜,有逾茲美。夫周之屍臣,宋之考父,衛之孔悝,晉之魏顆,彼四臣者,並以功德勒名鍾鼎。今執事寅亮大魏,以隆聖化。堂堂之德,於斯為盛。誠太常之所宜銘,彝器之所宜勒。故作斯銘,勒之釜口,庶可讚揚洪美,垂之不朽。

鍾繇見絲毫未提及毛玠之事,倒也寬心不少,又細觀那釜鼎——此釜雖然不大,但雕飾精美,必是能工巧匠花了不少心思才鑄成,上麵還有幾行小字,寫的是“於赫有魏,作漢籓輔。厥相惟鍾,實幹心膂。靖恭夙夜,匪遑安處。百僚師師,楷茲度矩”。這是盛讚鍾繇乃百官楷模、國之砥柱。

摸著這隻觸手光滑的釜鼎,鍾繇還是有些為難。倘若收下,便與五官將有私;如若不受,又與五官將結怨,究竟怎麼辦呢?

他放下釜又拿起書信再看一遍,從頭到尾措辭謙恭,隻一味讚美他的仁德功績,毫無請私、拉攏之言。鍾繇蹙眉思忖:崔琰死了,若毛玠再遇害,誰還敢再保曹丕?但此事也不單是儲位之爭,兩位老臣相繼遭難,若算上先前罷官的徐奕,丁儀已扳倒三位重臣,作惡也忒過,天理人情何在?群臣敢怒不敢言,我將為一國之相,若不能保全忠臣又談何燮理陰陽、百官魁首?曹丕畢竟居長,既合宗法又無愆尤,也不宜拒之千裏。何況丁儀既然連毛玠都敢讒害,焉知將來不會害到我鍾某人頭上?今日我百般開脫其實已經與他結怨,與其忍氣吞聲,倒不如……

鍾繇眼睛一亮不再猶豫,把這隻釜赫然擺在自己案頭,回頭吩咐老仆:“告訴朱鑠,東西老夫收下,請他代我向五官將致謝。”

“諾。”老仆領命。

“慢!打發走姓朱的,再到前麵把司馬大人找來。”說罷鍾繇收好簡冊,又尋了塊空白絹帛,奮筆疾書;不多時吹幹墨跡,塞入錦囊。

剛剛封好,司馬芝也來了:“鍾公召喚屬下有何吩咐?”回想起方才堂上之事,他還有些忍俊不住。

鍾繇也笑道:“子華無須多禮,毛玠之案以你之見應當如何?”

“雖有怨言,不宜加罪。”司馬芝直言不諱,“毛公輔佐大王二十餘年,忠心耿耿豈會訕謗?不過是說句氣話。這半年天降災異、士兵叛亂,本就人心不寧,需知防民之口甚於防川,若連幾句牢騷都不能發,國家就要積出大禍了。”

“一語中的,甚合我意!”鍾繇把錦囊塞到他手,“老夫欲救毛公性命,然審理此案不便出頭,況且丁儀今日觀審必道我有私情。這是密信一封,你代老夫另請他人周旋。”

“請誰?”

“以我度之唯一人可救毛公者,”鍾繇詭秘一笑,“侍中和洽!”

營救老臣

孝安帝以來宦官幹政屢禁不止,曹操就親眼目睹過王甫、曹節、程璜、蹇碩及張讓等十常侍的貪婪囂張,他又親自參與過剿殺寺人的政變,當然對宦官沒有好印象。不過等他親身當了一國之王,還是覺得這套製度有其必要。王宮姬妾眾多,他又日漸老邁,萬一哪位夫人送他頂“翠綠冠冕”,叫他老臉往哪兒放?於是魏宮也開始接納寺人,但隻充當雜役奴仆,廢除中常侍,僅留小黃門,不得參與護衛和打理文書之事,這便限製了宦官勢力的膨脹。內侍官由士人、寺人並任,這差不多恢複到光武中興以前的舊製,想來曹操祖父曹騰便是宦官,曹操畢竟給這行當留了線生路,這也算對得起祖宗了吧?

如今曹操身邊最得寵的小黃門就是嚴峻,這孩子雖小卻甚伶俐,又是沛國人,滿口鄉音,不但曹操喜歡,後宮眾夫人也甚疼愛,常給他果子吃。但嚴峻在內宮是個撒嬌孩子,見外臣卻頗有些“官威”,若遇到官職低微之人都不拿黑眼珠瞅人家,趾高氣昂驕傲得很。

不過今天嚴峻可瞅了身後這位大臣無數眼了,他在前引路,邁兩步就回一次頭,看了又看,實在沒見過這麼寒磣的人。此人有五十多歲,冬瓜臉,寬腦門,塌鼻梁,左眉高右眉低,三角眼,大下巴,短胡須,前雞胸後羅鍋。這倒也罷了,嚴峻連連回頭就為看他走路——羅圈腿卻內八字腳,能親眼見識這樣的人走路真開眼了!

但與長相既不相符的是他的服色,明黃錦繡官衣,頭戴貂璫冠,銀璫左貂,身披青綬,這可是二千石的侍中才有的裝束。遍觀天下,長得這麼醜又當這麼大官的恐怕隻有一人,便是和洽和陽士。

現今除了孔桂,曹操最寵信的大臣當屬王粲、杜襲、和洽,三人中又以和洽最奇。他乃汝南人士,曾受“月旦評”,早年名氣很大卻沒當官,何進、袁紹有意延攬,他一概不從;天下戰亂避居荊州,也沒為劉表效力,直至曹操平定荊州才辟為掾屬。算來和洽投曹之前沒當過一天官,建安十三年起效力曹操,可到建安十八年魏國建立,初封百官他便受任侍中之職,從一介布衣躋身常伯隻用了五年,整個曹營再無第二人!王粲以文采得幸,杜襲以忠直受寵,但和洽不一樣,雖身為侍中卻極少入宮陪駕,除大朝會外他連麵都很少露。朝中之人皆知他得曹操寵信,卻始終搞不清曹操到底看中他哪裏,莫非貌醜也是優勢?

嚴峻再機靈也是小孩,一瞅和洽便覺好笑,又不敢笑出聲,“吭吭哧哧”地一直把他引到溫室殿外。天氣太熱了,所有門窗都敞著,殿內垂著避蚊蟲的薄紗帳,和洽一眼瞅見——曹操正身著一襲短衫,坐於紗帳之中與人對弈;那對弈者三十多歲、身材高挑、舉止恭順,正是丁儀;曹操身後自然少不了孔桂,正手握一把蒲扇輕輕搖著;而帳外殿角處還垂首站立一人,隻能看見背影,辨不清是誰。

不用問,丁儀觀審之後回奏魏王,必是他們君臣商量好了,料到有人來說情,故意擺下這麼個局拒諫。怎麼對付?和洽眼珠一轉,猛一抬手揪住小嚴峻的耳朵:“你這娃娃方才笑什麼?”

“沒有。喲喲喲……”嚴峻被他捏著直叫,“放手!放手!”

外麵一鬧驚動了裏麵,曹操朝外望了望:“來者是陽士吧?怎麼回事?”

“正是微臣。”和洽答話,卻不肯鬆手,“啟稟大王,這寺人笑臣貌醜。”

嚴峻尖著嗓子嚷道:“我乃大王之內侍,你當眾辱我……無禮!辱我就是辱大王……哎喲哎喲!”這小子還真能說。

和洽醜陋的臉龐抽動兩下,似乎是在笑:“豈不聞‘不識無鹽之美者,是為無心’,你這娃娃不過區區內侍,以貌取人實在該打。”

曹操樂不可支:“你一把年紀了,怎與個孩子置氣?”

“去吧!去吧!”和洽這才鬆手,既而朗聲道,“臣以為這些少年人實該管教,自恃恩寵驕縱無禮,上失公道下違人意,正直之士豈不寒心?”

丁儀攥著棋子的手一顫——這話說誰呢?

曹操一笑置之:“陽士莫非為毛玠之案而來?孤已有主張,不必多言。”

和洽腦筋一轉,笑道:“臣為漢中之事而來。”

“漢中之事?”

和洽借著說話的機會溜溜達達來到殿上:“主公雖得漢中而未拔蜀中,近聞張郃率部入巴郡與張飛相爭,此孤軍深入恐不得勝。漢中近敵而遠我,大軍又已撤回,長此以往必成敵進我守之勢,兩軍僵持所耗甚眾,不若將漢中軍民一並遷回關中,暫息兵戈可保無虞。”

曹操差點兒笑出聲來——這麼辦豈不是把漢中拱手讓與劉備了嗎?料是和洽故意沒話找話,便不理他,隻道:“容孤想想再說。”又拾起棋子繼續下棋。

和洽順口說了這番話,才看清原來殿內站的是虎賁中郎將桓階,見他滿麵無可奈何之色,想必也是為毛玠之事而來,碰了釘子。和洽暗挑大指——好個桓伯緒,如今無人不知你保曹丕,此時百官緘口,你卻不避嫌疑還肯出頭,真硬漢子!

他心下這麼想卻不動聲色,若讓魏王誤以為他們串通好的,反倒不好辦了。和洽也真有主意,一聲不吭邊上站著,就仰臉瞅著魏王。他瞅曹操,曹操能不看他嗎?問題是他這張臉實在看不下去。曹操明知道他為何而來,可他偏偏顧左右而言他,又拿這張醜臉對著自己,沒一會兒工夫曹操腦子就亂了。

“不下了……”曹操把弈局一推,“和陽士,孤實言相告。毛玠毀謗之言還在其次,他是故意為崔琰鳴不平,此乃損君恩而從私義,殆不可忍!昔蕭何、曹參與高祖並起微賤致功立勳。高祖每陷危困,二相恭順,臣道益彰,所以能終身富貴榮及子孫。毛玠隨我起於兗州,崔琰不過袁氏舊僚,即便論情分也當更與孤相厚,何況有君臣之分?孤三令五申不準再議崔琰之事,他竟如此倚老賣老大放狂言,怎叫孤不恨?”

桓階不禁瞥了和洽一眼——還是你高!我勸半天都不理,你往這一站他自己全說了。

丁儀卻暗暗埋怨曹操——大王糊塗,這醜鬼最會諷諫,難纏得緊,可千萬不能理啊!

果不其然,和洽全不管曹操這一套理由,隻眨巴眨巴眼睛,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大王不提,臣倒把這事忘了,既然提起,臣也該說兩句。”

曹操又好氣又好笑,抓把棋子往盒裏一拋:“說說說。”

“毛玠因何獲罪臣不清楚,但案子既然出了,要審明問清才好。依臣之見不妨叫檢舉者到大理寺與毛玠對質,也好水落石出。”和洽早得了大理寺的消息,打蛇打七寸。

曹操真後悔與他多言,倒叫他反將一軍,蹙眉道:“不行!案子自要審明,但檢舉者也是出於忠心,孤豈可讓他暴露人前?”說話間不自禁瞟了丁儀一眼。

和洽咬住不放:“大王所言差矣。是非曲直理當分明,若真如檢舉者所言,則毛玠訕謗屬實,其罪非天地所能載。若檢舉者所言不實便是誣告,當懲戒此卑鄙小人以儆效尤。臣並不敢偏袒毛玠,但毛玠早年投效特見拔擢,剛直忠公為眾所憚,按理推想不當有此行徑……”

丁儀聽這話就有氣:你說不偏袒,這話還不是偏袒之意?

剛要插言質問,卻聽和洽又把話圓了回去:“然人情難保,或因一時之私而發悖逆之言,亦未可知,故需雙方對質以驗其實。大王維護檢舉者,雖出於恩澤仁愛之心,卻使是非不明曲直難分,隻恐群臣見疑有失人望。”

他這番話說兩頭的理,並非一味偏袒,曹操沒法不答,便道:“孤不讓雙方對質,正是要求個兩全,既要毛玠明言其過,又要保檢舉者無礙。”曹操心裏有數,先前徐奕罷官、崔琰自盡,丁儀已有些不得人心,真要是兩方對質,借著輿論之威這官司都可能打翻了。

“天下事有得有失,並無兩全。”和洽往前湊了幾步,“若毛玠果有謗主之罪,當肆之市朝;若無此意,告發者誣陷大臣以誤主聽,也當嚴懲。二者不加檢核,糊塗審理人心難服,臣竊不安矣!”

“不可!”曹操讓他擠對得有點兒掛火了,“朝廷方立幹戈未息,安可使同殿之人兩相攻劾?昔晉之狐射姑刺陽處父於朝,此當為君之誡也!”

和洽又湊兩步,已到了紗簾邊,抬手一指丁儀:“大王何必引經據典,是非曲直乃是公理,何不直言有回護此人之意?”丁儀臉都白了,不知他要幹什麼,孔桂也摸不清風向。

曹操完全沒料到他把話挑明,又羞又怒,把棋盒一摔道:“不錯!正禮乃故人之子,又頗有才略忠於寡人,私之有何不可?”

和洽直挺挺往地下一跪:“大王所言有理,臣無不心服。但臣有一事不明,想請教大王。”

“說!”曹操已不勝其煩。

和洽突然壓低聲音,抬起頭直視曹操,和顏悅色緩緩道:“大王寵信乃臣子之榮耀,有所回護也屬情理,無可厚非。不過您既能回護一介晚生,為何不能回護輔保您二十多年的老臣呢?”

“呃……”曹操無言以對啦!

是啊,辛辛苦苦給你賣命二十年的人你不偏愛,卻偏愛一個晚生後進,合乎人情嗎?其實曹操並不糊塗,他對毛玠的態度與對崔琰不一樣,崔琰再有功畢竟是袁氏降臣,毛玠卻是自兗州起家之際就相隨驅馳的。也正因如此,他才不能忍受毛玠因為崔琰而發他的牢騷,這不是訕謗不訕謗的問題,而是君恩私交誰重要的問題。平心而論曹操也知丁儀的話有水分,但他就是要跟毛玠賭這口氣。他也根本沒想像對待崔琰那樣把毛玠置於死地,隻要毛玠能向他認個錯,頂多罷幾天官,過一段時日就官複原職風平浪靜了。蕭何尚且下過獄,毛玠又有何不可?不就是認個錯麼?

可曹操想得容易,毛玠卻不能認。萬一像崔琰一樣怎麼辦?何況這牽扯立儲問題,他後麵還有個五官將呢!

毛玠越不認,曹操越賭氣,君臣就杠上了,但這都是擺不上桌麵的話。現在和洽排除公義隻論私情,應該不應該適當回護毛玠呢?曹操不禁回想毛玠二十年的功勞,出謀劃策選拔官員自不用說,當年毛玠一句“奉天子以令不臣”宛若驚雷,始開曹氏王霸之業,單這一條還不夠嗎?當初曹操也曾寵信毛玠,看中他耿介的品質,稱讚他是“國之司直,我之周昌”。現今毛玠倒夠個周昌,反倒是曹某人夠不上漢高祖嘍!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公理私情都擺著,何必再賭這口氣呢?曹操瞅著和洽這張醜臉,苦笑道:“你呀!隻要一開口總能把孤問得無話可說……孤確實不宜有偏有向,赦免毛玠吧。”

“大王聖明!”桓階一聲高呼。孔桂不禁白他一眼——嘿!竟拍在我前麵了。

丁儀卻插言道:“毛玠訕謗確實無誤,臣願與之對質。”去不去放一邊,這態度他得硬,若不然糊裏糊塗放人,他豈不成了誣告?

“算了吧……”曹操苦笑道,“人可以放,但妄論朝政詆毀廟堂,此罪不能不治,打發他回家吧。”

丁儀無言再對,其實從他立場看,能不能把毛玠整死已無所謂,反正毛玠已下過獄了,以後也不可能對選官之事指手畫腳,以此撼動曹丕擁護者的目的已經達到。

孔桂更沒的說,他與毛玠無冤無仇,僅是想在關鍵時刻上對船,反正整治崔琰、毛玠之時他跟著擂鼓助威了,現在勉強也算個“曹植黨”,以後前程無憂就行了,至於毛玠怎麼樣根本無所謂,故而連呼“大王仁愛”。在他看來登上臨淄侯這條船絕對安全!

桓階趕緊湊過來:“獄中非久居之地,望主公速發赦令,臣這便去辦!”他一刻都不想再耽誤。

曹操無奈,隨手寫了道赦令,和、桓二人千恩萬謝攜手而出。桓階可真服了和洽。和洽來前桓階已苦勸半日,所言無非毛玠如何忠誠、如何有功、如何有威望,擔保他不會訕謗之類的話,皆是公的一麵,全然沒提到私情。而和洽三兩句就引到私意,不否認偏愛袒護有何不對,一步步把曹操引進陷阱。最後這一句輕飄飄的話便把泰山撼動了——是啊,有的事越是認死理公事公辦越麻煩,反而人情更能動容。

這結果桓階、和洽、鍾繇已很滿意了,以毛玠的威望罷官能罷多久?最多一年半載就滿天雲霧散了……

可事實卻不是這樣!當毛玠從大理寺獄中出來時已心灰意冷,他怎麼也想不明白,含辛茹苦二十餘年,耿介忠直任勞任怨,換來的怎是這樣的厄運和羞辱?連句牢騷都發不得,滿腔激憤向誰去訴?這位老臣如行屍走肉般回到家,飯也不吃,覺也不睡,睜著兩眼往榻上一躺……沒三天工夫,活活氣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