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春不滿地看一眼胡增泉,然後說,你是不是大腦出了問題,得了當官狂想症?當初你讓我到財務處當那個計劃科長時,就說當了有多好多好,結果怎麼樣,整天一攤爛事不說,還惹出一堆是非,鬧得我好一陣子不得安寧。現在好不容易安靜了下來,你又要讓我去那個風口浪尖,又要讓我不能平靜,我值得嗎?我圖什麼?
胡增泉感覺到,再爭下去,很可能要臉紅脖子粗。但她不去當副縣長絕對不行,這絕對是一個可遇而不可求的好機會。他不能親眼看著她錯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這個機會她的一生不會再有。胡增泉換成輕鬆的笑臉,然後從後麵摟住杜小春,輕聲哄了說,我的傻寶貝,這副縣長可不比那個計劃科長。科長是幹事的,副縣長是決策的。幹事的當然事多,決策的當然事少。你不是說你聰明善於決策嗎,好不容易有了這麼個機會,你怎麼卻要無緣無故放棄呢?
見杜小春不做聲,胡增泉將手悄悄地伸進她的懷裏,說,我看你穿內衣了沒有,讓我看看你的內心,我看看你赤裸裸是個什麼樣子。
杜小春一下癢癢得邊笑邊躲到了一邊。
杜小春給他泡一杯茶,然後坐在他的懷裏,說,你就覺得這個副縣長真的就那麼重要?你是不是覺得我當了副縣長,你娶了我,說起來你臉上也有光?
胡增泉沒想到她竟然這樣理解他,他止不住有點不快。但他還是決定耐心解釋。胡增泉說,我覺得我從來都不是個自私的人,如果隻為我考慮,我就絕對不會讓你離家去當那個副縣,因為你去了,吃喝都有人侍候,而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這裏,沒人侍候不說,連個知冷知熱說話的人都沒有,而且幾周甚至幾個月,才能見到你一麵,而且家庭的擔子,包括撫養教育兩個孩子,也要全部落在我的身上。但我為什麼要讓你去,隻有一條,就是為了你的前途。你想一想,不論你到哪個縣,地方上的女領導都特別少,而上麵又要求必須要配備一定數量的女領導。這就是說,你不僅有學曆上的優勢,而且還有性別上的優勢,同時也有年齡上的優勢。這三個優勢加在一起,那就是城牆也擋不住的勝勢。我敢保證,你去了隻要認真幹,憑你的知識和能力,用不了三年,你就能進入市級領導班子。如果再幹幾年,回到省裏任個廳長局長也沒一點問題。退一步說,如果你覺得不如意想殺回學校,那時,隻要你說一聲,說不定會給你個副校長當當。
胡增泉的無私讓杜小春有點感動。但她還是不想去,而且她的研究才剛剛開始。杜小春歎一聲,說,可我就是想過平平靜靜的生活。你真的不知道,我幾次下去,隻要和那些領導坐在一起吃飯,他們總是都盯著你,說一些很粗俗的話,說一些很黃的段子,有時讓人忍無可忍。我是這樣想的,如果以後的生活不能平靜,以後的生活需要人不斷地忍耐,甚至還要巴結權勢看人的眼色,我寧願就當現在的平民副教授,而且寧願平平靜靜地了卻一生。我現在好不容易平靜下來了,同時也有了大的科研課題,你卻又一次要讓我到風口浪尖上。
杜小春最近申請到了一個二十萬的研究項目,但這又能怎麼樣?她說的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大概一是指她的離婚,二是指副廳考試考了第一卻沒被錄取的憤怒。這些都不是主要的。胡增泉清楚,最主要的是杜小春自認為自己學識淵博,潛心研究可以研究出個成果,甚至成為一名知名的大學者。這真的是太天真了。女人本來就容易天真,當然也喜歡天真,也更容易做夢。胡增泉覺得如果不揭穿她的幻想,她就不會死心,就不會去當這個副縣。為了顧及杜小春的自尊,胡增泉還是斟酌了說,不是我看不起你,而是研究的成功需要太多的運氣和機會,特別是你們搞經濟的,更需要經濟本身給你提供一個成功的機會。說得具體一點,那就是時勢造英雄。就拿厲以寧來說,如果不是中國經濟處於大變革大轉型時期,他也不會有現在這麼大的成就。但現在的中國經濟已經進入了平穩發展的時期,大變革大轉型幾乎就沒有,而且經濟理論也日趨成熟,能給你提供的機會也幾乎為零。在這種情況下,你即使窮其一生努力研究,也不可能弄出個新理論,即使能夠提出些新理論,但你無權無勢無話語權,誰又能認可你的理論?
胡增泉的話雖然有一定的道理,但杜小春還是覺得胡增泉有點小看她的學術水平,甚至根本就不了解她,更別說認識到她的真正價值了。但她不想說她的水平有多高,能力有多強,也不能說她有多大的成功把握。她什麼也沒說。
胡增泉說,你這次掛職和別人的掛職不是一回事,他們是大批地下去,你是單獨補課。課補上了,肯定要給你個安排,即使不能補給你一個副廳,至少也要安排你個正處,弄好了,在省城安排也說不定。
杜小春同意下午到組織部去看看。胡增泉說,下午我陪你一起去,我找一輛車,兩點鍾我們在校門口見。
杜小春說,還是我一個人去吧,兩個人一起去,如果人家組織部的人問你,我怎麼回答。
胡增泉一下笑了,然後用手捏捏杜小春的臉,說,你真是個小傻瓜,我陪你去不一定就陪你進人家領導的辦公室,我把你送到,我就去找我的同學,這樣總可以了吧。
既然到了組織部,當然要找找老同學佟副處長,問問能不能想想辦法,也給他找個掛職的差事。因為他畢竟兩次考試兩次都是第二,也不容易。兩個第二如果頂一個第一,也能說得過去。在來組織部前,胡增泉就給佟副處長打了電話,說了下午他要過來坐坐。將杜小春目送進副部長室,胡增泉便來到佟副處長的辦公室。
佟副處長一個人正忙著寫什麼東西。胡增泉坐下後,又反客為主給佟副處長和自己倒一杯水,說,你這裏倒很安靜。佟副處長笑一下說,沒有權,當然門前冷落車馬稀。人家大官來找部長,小官來找處長,能來我這裏的,也就是咱們同學。
胡增泉知道佟副處長是謙虛,他雖然是副處長,但是管幹部的副處長,權力也不小了,許多下麵的局處領導,也要高看他三分。胡增泉說,你還說你沒權,你這裏是什麼地方?我每次來,進了大門,腿都有點發抖。進入大樓,看到靜無一人鴉雀無聲,一下又神聖得肅然起敬。你想想,如果你這裏車水馬龍,那你這裏成了什麼?就真的成了信訪辦戶籍室了。
佟副處長無聲地笑笑。其實來組織部的人並不算少,但來人一般都踮起腳尖輕手輕腳,快速閃進辦公室,快速辦完事,然後快速離開。佟副處長也怕胡增泉坐了沒完沒了地閑扯淡,便說,我寫一個彙報材料,一會兒還得向領導去彙報工作。
胡增泉說,其實我也沒什麼大事,這次我們學校有一個考了第一沒被委任,部裏通知要她去掛職,我想問問你知道不知道更多的消息。我兩次考了第二,沒任命也夠倒黴了,你能不能給想個辦法,也把老同學關照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