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副處長停下手裏的工作,抬起頭看著胡增泉,說,你說的那個女副教授我也知道,讓掛職是部裏定的,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
胡增泉說,根據你的經驗,你判斷一下,讓掛職的目的是什麼,會不會有什麼考慮和安排。
佟副處長說,這就很難說了,你也在領導崗位上幹了這麼多年,許多事情你也清楚,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今天你在這個崗位上,明天到哪裏誰能說得清?部裏的領導已經幾年沒換了,在我們這裏,部領導很少有在一個崗位上幹三四年的。如果領導調走了,他說的話自然就不能再算數。你可能想知道那個女教師下去掛職掛多長時間,掛職後怎麼安排。這我可以告訴你,我們從不提前許諾,掛職就是去補課,回來怎麼樣現在誰都不會給你一個承諾。你也許想說到時我們可以隨便給她在下麵安排一個職位。可你知道,領導職位從來都不是隨便能安排的,領導崗位也從來都是萬眾矚目眾人盼望的。眾人都希望得到的東西,競爭就會異常激烈。因為大家都想進步,這你也可以理解。但下麵的領導職位更加緊張。我們曾經直接安排過一些人到下麵任職,但下麵意見很大,說我們許多副縣長幹了十幾年都不能轉正。副縣長不能轉正,又壓了更多的科長局長,他們幹到老也再沒機會。這樣形成了惡性循環,嚴重地挫傷了大家的積極性。這樣,省裏就有了一個新規定,一般情況下不往下麵派領導。上麵的派不下去,下麵的也就升不上來。像你這種正處幹部,省委機關就壓了一大批。
胡增泉臉色都暗了。但他仍不死心地說,難肯定是難,但這潭水還是在緩慢地流動著。我的意思不是說要你現在就提拔我,我是說你能不能也給我創造一點機會,比如掛職,比如去中央黨校學習,總之是創造一些條件,到時有機會,就有原因有條件有理由進去。
佟副處長搖了頭說這也不容易。佟副處長說,許多情況你不了解,你可能看到今年一下拿出二十幾個副廳職位招考,感覺好像副廳的職位很多。其實不然。招考是省裏領導的決定,目的一是選拔人才,二是嚐試改變目前的幹部任命製度,給社會一個改革發展的信息。但事實證明效果並不好。一是招考上來的實際能力並不一定強,二是這種辦法弊端更多,下麵的意見更大。因為有人為了考官,完全放下了工作複習,而那些一心一意撲在工作上的,反而沒時間學習考不到高分,這樣就鼓勵了不關心工作隻關心自己的,導向有嚴重的問題。所以明年再考不考,我的估計是不會再考,因為許多省已經不再用考試的方式選拔廳級領導幹部,當然,明年咱們也再拿不出空閑職位招考。至於以後的領導怎麼提拔,情況可能更複雜。據說,像提拔副廳這一級,可能民主程序更多,不但我們部裏做不了主,恐怕省委常委會也不會輕易決定,而是要在事前征求各民主黨派各社會團體的意見。所以說不是我不肯幫忙,確實是實在幫不上忙。
胡增泉知道該走了。來到樓下院子裏,杜小春已經等在了那裏,而且顯得有點焦急。他急步走過去,問怎麼樣。杜小春沮喪地說,能怎麼樣,隻說讓到西府縣去掛職。我問掛職後怎麼辦,人家立即不高興了,說作為一名領導幹部,要首先服從組織安排,更不應該問那麼多講條件講待遇。我當場就表示不去,所以事情也算了結了。
了結了也罷。佟副處長說得也對,官場曆來都是競爭最激烈最不容易的地方,要出人頭地,沒有孫悟空的本事,恐怕也不大可能。而西府縣又是一個邊遠而窮困的縣,不說別的,回一趟省城就得顛簸六七個小時。當然,杜小春也不是當領導的料,即使去了,她那樣的性格,吃了苦,也不會有大的長進。如果是讓他去那裏,說不定還有點希望。再說,從結婚成家的角度看,不去更好。有一個當大領導的妻子聽起來榮耀,但過日子並不容易。兩地分居是一個麻煩,當領導容易驕傲容易藐視一切也是一個麻煩,那時她處處淩駕於他之上,又是更大的一個麻煩。退一步說,如果她待在學校,有一個能伺候他的教授妻子,也算是一個很不錯的幸福家庭。胡增泉一下想通了。想通了的他一下輕鬆了許多。他愉快地說,不去也好,不去就安安心心過日子,再不受要升不升要用不用吊在半空那種煎熬。
杜小春一下倒有點發愣,她不知胡增泉為什麼一下有這麼大一個急轉彎。她剛才還在想,他聽到她不去後肯定要大吃一驚,然後肯定要大發脾氣,甚至要暴跳如雷。她甚至想好了不做解釋,等上了車出了大門再向他細說。杜小春問你怎麼突然變了?胡增泉說,我變什麼了,既然你不想去,我也得尊重你,更不能勉強你。但有一點你可要考慮好,你不去當公仆,就要一輩子待在學校,待在家裏當主人。那時,你可就是一個半職的家庭主婦,到時你可別抱怨後悔。
杜小春嬌嗔地白他一眼,說,我就是出去,也當不了公主。如果當家庭主婦能得到你的尊敬,我也心滿意足了。
上了車,杜小春提出到鞋城去買一雙鞋。天冷了,她還沒有過冬的鞋穿。胡增泉看眼表,還不到三點。回去上班不上班也一樣,反正是沒什麼事做。
胡增泉也買了一雙皮鞋,而且價格八百多塊。這樣的鞋穿了不僅腳上舒服,心裏也感覺很是舒坦。從鞋城出來,太陽已經落山。杜小春說,累死了,我回去不想做飯了,給女兒買個肯德基,咱們就在飯館吃吧。
也好。胡增泉說,穿衣吃飯的事,今後就由你管,一切你說了算,根本不用問我。
吃飯時,胡增泉覺得結婚的事還是早點定下來,早點辦理了好。他再次提出結婚。見杜小春猶豫,他不解了問為什麼,然後說,你一直說你的心裏還沒準備好,但我覺得你另有原因。究竟是什麼原因,我希望你能說實話,因為我想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
杜小春知道不說不行,當然,說了也不是什麼大事,他應該能夠理解。杜小春說,我雖然愛你,但想想要到你那個家裏生活,我就有點害怕。別說進門,走到你家的樓下,我的頭皮就有點發麻,死去的高潔的影子就好像在我的身後,更何況家裏都是她的東西,別說讓我睡那個床蓋那些被子,想想,我都覺得可怕。但不進那個屋子,又沒有別的地方可結婚。所以我才要等一等,說不定等一等淡忘一下,會好一些。
這讓胡增泉沒有想到。他以為杜小春是知識分子,知識分子不能說完全不怕鬼神,但至少也是唯物主義者。沒想到她竟然有這麼多這麼重的顧慮。不過他能夠理解她,他也覺得有辦法解決。胡增泉說,我還以為是別的什麼原因呢,這好辦。你看這樣行不行,我把房子徹底裝修一遍,再把所有的東西能賣的賣掉,能燒的燒掉。如果我留一兩件紀念品,我就放到辦公室。我敢保證,沒了她的氣息,你住幾天就習慣了,也不怕了。
能這樣解決最好。她一下高興了,但心裏又有點過意不去。杜小春說,也不用把所有的東西都處理掉,像家具什麼的,能留的就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