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南深知實驗思路的重要性,如果思路不對,就會南轅北轍,將時間和經費耗盡而一無所獲。讓柳南不滿意的是,伍向明根本不去獨立思考問題,隻知附和她的意思,一直沒提出一個像樣的思路。也許是他沒有執著地去想,也許是他有自卑感,覺得自己的知識和能力有限。伍向明從圖書館查資料回到實驗室後,柳南嚴肅地問他為什麼。伍向明站在她麵前紅了臉,一句話不說。在她的追問下,他突然轉身,打開辦公桌抽屜,拿出幾頁打印紙,一把塞到她的懷裏,然後又急忙將門關死,背靠了門緊張地看著她。
柳南看了幾行,才猛地反應過來:這是封向她求愛的情書。她的心猛地跳到了嗓子眼。看眼伍向明,他除了緊張,眼裏還有一種真誠的期望。他喘了粗氣變了調說,我這些天腦子裏很亂,啥事都沒法幹,你能給我個答複,不管是好是壞,我也就心安了。
柳南鎮定一下往下看。信寫得很真誠,文筆也不錯,字裏行間透出小青年的熱情和初談戀愛的稚嫩。她的思緒很快飛到了信外。他多次說過他的情況。大學畢業後,他分到了畜牧局,沒想到畜牧局又把他分到了一個更偏遠的戈壁牧場當獸醫。他形容說,我立即就傻了,立即就想到了“忽剌剌大廈將傾,昏慘慘黃泉路盡”。到了場裏,場長給我一匹馬,說哪個牧點牲畜病了就到哪個牧點去。馬由我騎也由我放養,每天牽了這馬放牧半天才能吃飽。我實際成了個放牧員,也就是這時,我下定決心要考研究生。這樣的經曆,他當然沒機會談情說愛。這麼說我是他的初戀。初戀是刻骨銘心的,一般來說也是沒有功利的。可是別人的話也不能不考慮,畢竟大了五六歲啊。當她睜開眼睛時,伍向明半跪在麵前,一手扶了她坐的椅背,一手搭在她的腿上,雙眼深情地注視著她。他說,南姐,你是不是怕別人說閑話,怕影響對你的提拔?
影響提拔?她一下不知這話從何說起。他見她迷茫,說,你還不知道?最近人們都在說你馬上就要當係副主任了。
這些天她已把副主任的事徹底放下,再沒去想它。她說,我怕?我現在什麼都不怕,我就怕我老了你還年輕,怕那時的我和你極不相稱。
伍向明說,南姐,你根本不用怕,你老了,我還能背動你,正好我來背你。
柳南的心一下酥了化了。她一把將他的頭攬到懷裏,呢喃著說,我的寶貝,姐答應你,但咱們彼此還不是很了解,我想過了,咱們先在一起生活一段時間,充分了解和考慮一下,如果不合適,也不會有什麼矛盾和麻煩。
中午她帶他回去一起做飯吃,上樓時,她突然一陣發慌。單元裏住的都是本校職工,其中一家還是一個係的。她不由得加快了上樓的步伐,想和他拉開一點距離。進了屋,她的情緒一下很是低落。自然想到了和前夫的戀愛。那時兩人走到一起,不但不怕,好像很有一種驕傲,從沒這種偷偷摸摸的感覺。做飯時,伍向明要和她一塊做,她不由得看眼對麵。對麵是一模一樣的另一棟樓,兩棟樓距離很近,對麵的一舉一動看得很清。好像對麵的人家已經注意她了,她不由得又一陣慌亂,感覺就像偷情養漢。不行。她扔下手裏的菜對他說,我們不做了,咱們到飯館去吃。
幾天來對培養液的化驗分析,基本搞清了疫苗菌生長所需的營養成分,這些成分並不特殊,完全可以從廉價的植物果實中提取,然後進行工業化生產。柳南打電話把這一消息告訴丁放,說工業化生產沒一點問題,但學校方麵是否同意建廠仍沒有答複,她要丁放盡快尋找一個合作夥伴。丁放和柳南開幾句玩笑後,正經地說,像這樣的高技術項目,尋找合作夥伴沒一點問題,如果你決定搞合作,生物製品廠就是最好的合作對象。但有一個問題,你的研究屬於職務發明,產權歸學校所有,是否合作生產要由學校來決定,我的想法是我們暫時不考慮產權,先尋找一個合作單位,造出一個聲勢,如果學校仍不理睬,我們就真的合作生產,如果學校出麵幹涉,或自己生產,或賣專利給人家生產,你都達到了目的,你的科研成果轉化成了生產。
產權的事柳南倒沒有想到,丁放社會知識豐富,他的話不會有錯。看來還有點麻煩。不過丁放想的也對,咱們的目的就是將研究成果盡快轉化成生產,不管由誰建廠,能生產出合格的產品就行。柳南說,你是我的代理人,你辦事我放心,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
第二天丁放就打來電話,說已和生物製品廠達成了意向,明天上午九點正式談判,他要柳南把發表的論文和科研成果鑒定等都帶上。丁放提高聲音說,明天一早你就在家裏等著,廠長用奔馳車去接你,不過你不要太高興,先說說事成之後怎麼謝我。
柳南小聲說,人都被你占了,還說要怎麼謝。
八點剛過,丁放果然領著廠長來接。柳南早在樓下等著,她認不出車是不是奔馳,但看起來確實華貴漂亮。介紹時,丁放特意強調來接的是正廠長,一把手。上了車,柳南就忐忑不安。晚上半晚沒有睡著,怎麼考慮都覺得這事不妥。她查了有關書籍,科研成果的產權確實歸單位所有,這樣個人就沒有資格和人家談判。她當時就打電話把擔心告訴了丁放,丁放還是老話,要她不要怕,沉住氣,保證有好戲。她不知道丁放是怎麼和對方說的,估計對方也可能是一般地談談。沒想到一把手親自來接。丁放也把事情鬧得太大了。丁放看出了柳南的不安,說,柳教授,你以為你是普通老百姓呀,你的大名早上了廠裏的紅名單,你以為咱們生物廠是幹啥的,簡直就是美國的中央情報局,別說你的大名,就連你穿開襠褲到現在幹了些什麼,他們都清清楚楚,特別是你的研究,早在人家的注意之中,我一提到你想合作,人家立即決定出四個字:全力以赴。不信你問廠長。
廠長笑了笑對柳南說,沒有他說得那麼誇張,不過你發表的論文我們早注意到了,也知道你的一些研究情況,你完全搞成功的消息,還是丁處長給我們提供的。
更沒想到的是到了廠裏,廠裏的職工早已列隊歡迎,隊列從廠門一直排到辦公樓門。柳南一下感到有點暈,頭腦一片空白,接著就直想流淚。不由得想到學校對她的冷遇,心裏又湧上許多感慨。
卻並沒有隆重的談判場麵,將門關上,屋裏隻有廠長書記柳南丁放四人。廠長開門見山地說,我們的目的,就是想把柳教授請到我們廠裏來工作,來當總工程師,當研究所的所長,所以今天沒有什麼談判,隻有柳教授提條件談要求,隻要柳教授提出的,我們廠能夠辦到的,我們決不說一個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