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鎮北頭找了家小旅館住下,兩人蒙頭便睡。這一覺不知睡了多長時間,睡得正香時兩人被一陣哭鬧聲驚醒。
哭鬧聲是從隔壁的房子傳出來的。山區的房屋多以木板作隔牆,隔音效果很不好,那邊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一個小男孩在那裏又哭又鬧,中間夾雜著一個男人嘎刺刺的喝斥聲:“不許哭,再哭老子宰了你!”
小男孩大聲哭鬧:“嗚嗚……我不認識你……我要我姐姐……嗚嗚……”
從隔壁哭鬧喝斥的語氣口吻裏,感覺這一大一小兩人並不是一家人。二狗當下便起了疑心。莫非遇見拍花子拍花子:即拐賣兒童。的了?心裏不由猜測一番。
備補連有不少丘八原本出身於殷實之家,趕集逛廟會時一不小心便被拍花子的拐走,實在賣不掉了,拍花子的便將手中的小男孩順手丟棄在荒郊野外,許多被丟棄的小男孩因為年齡太小,毫無自我保護能力,常常會成為虎豹豺狼口中的嚼穀。僥幸逃生的,也隻能淪為孤兒,沿街乞討為生,在死亡線上苦苦掙紮。所以,提起拍花子的,備補連的弟兄們都是咬牙切齒怒不可遏。
正在思量,就聽那男的惡狠狠說道:“再哭,我捂死你個小兔崽子!”話音落地,小男孩的哭鬧聲戛然而止,緊接著發出一陣壓抑的嗚嗚聲,分明是被捂住了嘴。
二狗給鐵錘使了個眼色,拔出手槍向那邊揮了揮,鐵錘立馬明白了。兩人舉著槍悄悄開門出去,一腳踹開了隔壁房間的木門。
巨響聲中,門板轟然倒下,見兩個荷槍實彈的丘八閃身衝了進來,黑洞洞的槍口正指著自己,那男人頓時驚恐萬分,結結巴巴道:“軍……軍爺……有事……?”
二狗低頭看了一眼小男孩,已經軟綿綿俯趴在床上不動了,臉色青黢黢的。他命令鐵錘:“過去看看小男孩。”
鐵錘過去摸了摸鼻息,小男孩一動不動。估計被捂昏了,鐵錘搖搖頭:“死過去了。”
二狗頓時大怒,走過去掄起手槍一槍將那男人砸暈過去,三下兩下綁了起來。
男人是個瘦條,刀把臉梆子頭,三七開的小分頭,唇上兩撇鼠須,扮相顯得很不尋常。隻見他上身著黑色鐵機仿綢襖,好好的襖袖偏偏綰了巴掌寬一綹邊兒,露出下麵黑色的夾褂衣袖來,夾褂的衣袖卻不綰邊;下身是一條黑色鐵機綢麵兒大襠褲,褲腳紮著編花的腿帶子;大冬天的,腳上隻蹬一雙黑直貢呢雙皮梁靸鞋,故意露出腳上的一雙黑色玻璃襪。
一看此人裝束,二狗便明白了個八九不離十。這種特殊的打扮方式是街痞、無賴及混混們的標誌性裝束。若是夏天,他們還是這樣打扮,隻不過全身換成了單衣。他們會在太陽穴上貼塊膏藥,敞胸露懷、腰紮板兒帶,胸脯上左青龍右白虎、胳膊上刺著阿貓阿狗,走起路來羅圈胳膊羅圈腿,全身都在晃悠,不用說話便透出濃濃一身邪氣,一看就是江湖上吃偏門子的。
二狗過去在小男孩人中上掐了一把,小男孩蘇醒過來,哇一聲又哭了起來。許久,小男孩看清了眼前的情狀,遂停止了哭泣。
“你認識這個人?”二狗指著被綁的黑衣男人問。
小男孩搖搖頭。
二狗又問:“那你怎麼和他在一起。”
小男孩說話了:“我和姐姐逛集,姐姐上茅房我在外麵等,這個人走過來用一條花手絹在我臉上一晃,後來我就跟他走了。”
手絹上有迷藥!二狗立馬明白了,此人果然是個拍花子的。
二狗笑著問道:“你家在哪裏,我和這個叔叔送你回去好不好?”
小孩一張嘴很是利索,他點點頭,喜滋滋說道:“謝謝叔叔!我家在清風嶺。”
二狗暗笑。看小孩的舉止打扮,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少爺。然往往也是這些小孩最好騙,他們不認生不怯人,和誰都敢搭格,三言兩語便著了拍花子的道兒。寒門小戶家的孩子膽小怕生,看見生人湊近哇一聲先自大哭起來,立馬招來一堆眼球,拍花子的當下便心驚膽戰手忙腳亂,隻有胡亂應付兩句狼狽離開。
出門雇了個拉腳的騾車。出了鎮,一路迤邐向大山深處走去。
半路上,車把式停車不走了。他一抱拳:“二位軍爺、我隻能送你們到這兒,清風嶺離這裏還有三裏地,一直往前走就到了。”
“你有病哇?”鐵錘毛了,三棱子眼睛一翻張口罵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把老子扔到這裏算怎麼回事?”
車把式慌了神兒,結結巴巴道:“軍爺,我怎麼敢呢?前麵實實不敢去了!”
“什麼意思?”
“前麵有好幾票綠林朋友,往前一水兒是他們的盤子,我不敢去。”
“你怎麼不早說?”
“軍爺,當地人都知道行市,拉腳送貨到此為止,這是規矩。”
二狗有些為難,前麵有危險,怎麼辦?就此放下小孩讓他自己回家顯然不行,這裏山大溝深了無人跡,野獸橫行土匪出沒,小孩孤身一人豈不更加危險?
他仰起頭看了看天,此時剛剛正午,青天白日乾坤朗朗,於是他懶得囉唆了,咬咬牙擺擺手:“算了算了,不過兩三裏地,我們自己去。”說著給車把式付了腳錢,把小孩架到肩膀上,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二狗邊走邊問:“小孩,你家住在清風嶺什麼地方?家裏是幹什麼的?”
小孩脆格生生道:“我家住在清風寨,我父親是教書的先生。”
“剛才那個車把式說山上有土匪,你們家怎麼敢住在這裏?”
“他胡說哩!長這麼大我從來沒見過土匪。”
“嘿嘿,你有多大?”
“我十歲了。”
“你叫什麼名字?”
“柳宗漢。”
……
遠遠的,一座大山拔地而起直插雲霄,壁立萬仞,巉岩嵯峨,在周圍那些渾圓雋秀的群山簇擁下氣象很是崢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