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人急了上房,狗急了跳牆,越急差錯越多!日軍這一個大隊現在是騎虎難下,他們真急了,急了便容易有漏洞。再者,我估摸著日本人把我們當成了傻鳥二百五了,認為我們看不懂日文。”
“又是唱歌,又是通牒,這叫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日軍現在是又虛又急。”
“他想敲山震虎,沒想到卻是敲山震狐。”
“嗬嗬,高!”
“軍需處準備好了沒有?”
“所有武器彈藥均已清點歸類,隨時可以發放。”
“好,這叫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就等那兩個師的槍聲了。”
對於王一槍來說,這一天是極為難熬的。整整一天,他都處於一種如坐針氈、坐臥不寧的狀態之中。年歲不饒人,下午五點的時候,他實在撐不住了,歪在炕上迷迷糊糊眯了過去。
剛剛眯上眼,就見王黑虎被人五花大綁滿身是血從雪地上走了過來。他頓時大驚,急忙撲上去問:“我的兒,你這是咋地了?”王黑虎抬起頭失神地看著他不說話。正在驚愕,忽聽身後傳來一陣刺耳的狂笑聲,回頭一看,卻是一群荷槍實彈如狼似虎的日本兵,花田秀赫然其中。他急忙打起笑臉問花田秀:“花田少佐,黑虎已是你們的人了,你們這是要幹什麼?”花田秀牛逼哄哄道:“你們故意拖延談判、遲遲不放下武器,良心大大的壞了!皇軍要殺一儆百。”說著一揮手,一個日本兵撲上去對著王黑虎就是一刺刀。“且慢——”王一槍急得大叫一聲,急切間身子一動,恍然驚醒過來,原來是南柯一夢。
聽見驚呼聲,副官老六走了進來,點上蠟低聲問道:“長官,什麼事?”
王一槍抹了把頭上的冷汗,心有餘悸道:“做了個噩夢。”
老六鬆了口氣,問:“晚飯已經準備好了,一直沒敢打擾您。一天沒吃東西了,好歹喝點稀粥吧?”
王一槍問:“現在幾點?”
“快九點了。”
“外麵有什麼動靜沒有?”
“大動靜倒沒有,隻是軍需處把庫存的所有武器彈藥緊急發放給各團,備補連都全副武裝起來了,好像要開打。”
“什麼?這麼大的動靜怎麼老子一點不知道?”王一槍騰一聲跳下炕來,抬腳就要出門,想想又覺得不對,遂又回到桌邊坐下自言自語道:“黃子芳這是要幹什麼?”
他又想起了剛才那個可怕的夢,心口不由一陣發緊:黑虎還在日軍手裏,現在無論如何不能和日軍翻臉,否則黑虎就死定了!緊急發放庫存武器彈藥?分明是要有所動作。這麼大動靜為何不告訴我這個副師長?難道黃子芳是有意而為?
先是因為黑虎先斬後奏歸順日軍,後是因為黑虎帶著日軍包圍了暫一八七師,這幾天黃子芳整日罵罵咧咧的,和自己的距離越來越遠,分明恨透了黑虎。隻要自己還被黃子芳攥在手心裏,今後就再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嚼了。今後?還會有今後嗎?按眼下的勢頭發展下去,兒子必死無疑!兒子死了,暫三團也沒了,哪兒還有什麼今後!
想到今後處境,他簡直不敢往下想了。
這時,衛士班班長許民民帶著兩個衛士端了飯進來,看到王一槍魂不守舍的樣兒,許民民低聲勸道:“長官,吃點東西吧,說不定一會兒就要開打了,您這樣空著肚子怎麼辦?”
“你說什麼?”王一槍很敏感,他從許民民的話裏分辨出更加確切的信息。“你都知道些什麼?”
許民民被他的神經質嚇得一跳,忙解釋說:“本來我和暫二團的幾個連長約好今晚打幾圈麻將的,過去後發現暫二團的人都已打好了背包在那裏擦槍裝彈,幾個連長忙得麻將也顧不上打了。我隨便問了一嘴,他們也說不清楚,隻說是師部剛剛下達的命令。”
“一級臨戰狀態!”王一槍喃喃自語道。
這話從王一槍嘴裏吐出來不啻石破天驚,老六和許民民頓時呆若木雞,老六眼睛瞪得牛蛋一樣:“可我們……我們一點消息也不知道哇。”
“我們……嗬嗬……”一刹間王一槍什麼都明白了,他慘笑一聲,“黃子芳這是故意的,我們成了孤家寡人了!”
王一槍剛剛說完,許民民當時便炸了鍋,他恨聲罵道:“狗日的黃子芳太不仗義了,暫三團不在,他那張驢臉立馬就不一樣了。”
王一槍的副官和衛士全是當年他花了很大代價搜羅來的,要麼是刑場上劫出的江洋大盜,要麼是水火中救出的落難豪強,再不濟也是風塵之中接受過援手的江湖草莽,不是活命之恩就是再造之情,因此這些人全是他的鐵杆兒心腹。
所以,許民民的話如同鹽巴丟進油鍋裏,其他人也都一起咆哮起來:“他媽的,他這是狗眼看人低,欺負我們沒人了!”
王一槍原本就是個刀頭上舔血的悍匪,這兩年委身在黃子芳的皮襖底下納福惜命慣了,膽子也越來越小,眼下絕望至極反而能豁出命橫下心來。媽了個×,與其坐以待斃,不如鋌而走險!他心裏一燙,一腔子熱血湧上了脖子,大喝一聲:“拿酒來。”
一個衛士捧了一壇酒應聲而入,眾人立時安靜下來,定定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王一槍接過酒壇拔掉壇塞先自狠狠灌了一大口,然後給許民民使了個眼色:“請衛士班的弟兄們都進來。”
片刻工夫,衛士班其餘人等魚貫而入。
“弟兄們,”王一槍把酒壇子往桌上一頓,漲紅著臉說道:“咱們暫三團一千多弟兄眼下握在東洋人手裏,黃子芳卻要和日本人翻臉,這分明是要將這些弟兄們往鬼門關裏送,你們說怎麼辦?”
王一槍不愧三寸不爛之舌,電光火石間說出話來依然拿捏得非常細膩到位。言語間他隻字不提王黑虎,隻拿暫三團一千多弟兄說事。如此一來,他便儼然一點私意都沒有,全是設身處地為弟兄們考慮。這些衛士早年大都行走於江湖之中,就認一個“義”字,撇開早年受恩於王一槍不說,單憑現在一個“義”字就值得替他玩命。
果然,衛士們聽了先是一愣,緊接著便炸了鍋,好一陣吵吵,情緒很是激憤。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眼下我們已經被逼上了絕路。”王一槍一揮手直奔主題。“與其受製於人,不如取而代之,我想製止黃子芳的行動,你們敢不敢跟我幹?”
這些人都是天生的亡命之徒,聽了王一槍之言頓時哄笑起來,紛紛道:“這條爛命是王長官給的,王長官用它幹什麼都行,拿去就是。”
王一槍繼續鼓動:“你們想好了,事情成了高官得坐駿馬任騎,事情敗了千刀萬剮死無葬身之地,不願幹我不勉強。”
眾人笑得更厲害了,七嘴八舌道:
“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黃子芳算個球!”
“多大的事情?頭掉了碗大個疤,十八年後還是一條好漢。”
“士為知己者死!”
……
“好!時間緊迫,我就不客氣了,聽我的安排。”王一槍滿臉獰笑,牙咬得嘎嘣嘎嘣響,“我打算分六步走,第一,擒賊先擒王!我單槍匹馬進師部直接將黃子芳拿下;第二,逼迫黃子芳解除師部警衛連連長職務,由老六接替;逼迫黃子芳解除暫一團、二團團長的職務,民民和老叉接替團長職務;逼迫黃子芳授權於我指揮暫一八七師;第三,前兩步完成後,黃子芳就沒有利用價值了,老六那裏有蒙汗藥,給黃子芳喂點,請他睡覺去;第四,將參謀長張寒藻、步兵指揮官石磊、政治部主任餘勝及撤職的兩個團長騙到師部即行軟禁;第五,許民民和老叉到兩個團上任並宣布解除一級臨戰狀態;第六,如果一切順利,明早一早我便通知日方花田少佐,我們立即無條件放下武器,就此歸順皇軍。”
許民民當即叫絕:“太好了,如此一來就把師部一幹人和下麵的部隊徹底割裂開了,雙方不通氣誰也不敢輕舉妄動,隻好由著長官您來發號施令了。到了明天,日軍一進來什麼都解決了。”
老六問了一句:“好是好,可萬一黃子芳堅不就範呢?”
王一槍眼中寒光一閃,咬著後槽牙從鼻孔裏哼道:“他要是不配合,我就送他上西天,然後直接動用師部關防發布命令。我是副師長,非常情況下可以代行師長職權。”
作為真小人,黃子芳隻知道王一槍是一個有理想、沒道德,有文化、沒素質的偽君子,但他做夢也想不到,醃透的鹹魚竟可以翻身!
他正一個人坐在師部裏躊躇滿誌地看地圖哼小曲,再過兩個小時,他將召集營以上軍官宣布軍部的命令,現在一切還暫時處於絕對保密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