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準備暫時迂回一下,借以拖延時間然後尋機翻把。他輕輕笑了起來,用一種很寬厚的語氣說道:“二狗連長,你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有事好商量,這是幹什麼嘛!”
二狗很放鬆,玩笑似的反問了一句:“我們幾個娃娃兵又能幹得了什麼?”
倒也是的!蘇老六一喜,口氣更加柔膩,完全是一副姑息寧人口吻:“得得得,你願帶槍進去就進去吧,也不用問太太了,我信你就是。”
“蘇長官,實話告訴你,我隻是想帶太太離開這裏。你肯定不會答應,所以要暫時委屈你一下。”二狗冷冷一哼,驀地拉下臉子命令,“麻葉,下槍、綁了。”
二狗溫柔的謊言徹底解除了蘇老六高度緊張、高度戒備、高度矛盾的精神武裝。
以他對王一槍的忠誠,不到最後時刻,他不會把事情徹底搗到不可開交的地步。反抗的後果在他腦子裏反複權衡了許多遍,自己死了倒在其次,槍聲響起必定會引起大亂。大亂之下,目前這種脆弱的穩定立時就會被打破,一旦暫一八七師失去穩定,頃刻間便會演化成一場滅頂之災,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所以,當他聽說幾個童子軍隻是想帶走吳蘊時,矛盾的心情立刻鬆弛下來。四個童子軍大概隻能幹這點事情,這個理由有很高的可信度。算了,小不忍則亂大謀!綁就綁吧,以老子的身手五分鍾就可以自行解脫束縛,回過頭來再和你們算賬不遲!想到這兒,他不再打算反抗,笑嘻嘻任由麻葉用裹腿帶子將自己捆了個結實。
“把嘴堵上。”二狗很有章法,一步一步把老奸巨猾的蘇老六帶進了挖好的坑裏。
蘇老六腿上的兩條裹腿帶子分別用來捆了手腳,一時找不出其他什麼東西堵嘴了,好在蘇老六兜裏有一條油布袋,打開油布袋,裏麵是一條濕毛巾。麻葉不問青紅皂白一把將毛巾塞進蘇老六的嘴裏。而這條毛巾恰好是蘇老六不久前用來捂黃子芳口鼻的那一條。
就在毛巾塞進嘴裏的那一刻,蘇老六陡地意識到,自己可能上了童子軍的當了!緊接著,一個巨大的恐懼迅速蓋過了他的後悔之意,媽媽的,毛巾上有蒙汗藥!如果一直這樣塞在嘴裏,過量吸入的蒙汗藥會讓老子就此翹了小辮子!他驚恐地掙了幾掙,然而一切都晚了,蒙汗藥迅速將他推進了黑暗的深淵裏。
無心插柳柳成蔭,二狗自然不明白蘇長官為何會突然軟成一攤稀泥。他也顧不上細想,一揮手,幾個人將正在慢慢走向黃泉的蘇長官移到了牆角的秫稈下。
見他們進來,吳蘊似乎沒有多少驚愕,反而笑了笑。
“太太,我們來找一封重要的軍部密件。”二狗直奔主題。
“找吧。”吳蘊點點頭,她似乎什麼都意識到了,“這屋裏你隨便翻。”
二狗早就意識到,以黃子芳這種多疑狡猾的心性,軍函放到哪裏他都不會放心,所以最有可能的地方就在黃子芳身上。於是他也不再客套,伸手便在黃子芳身上搜尋了起來。
黃子芳睡得很安逸,嘴很幸福地半張著,一縷口水白亮亮掛在他暗紫的嘴角邊。他是個隻對自己負責的人,一輩子都在追求安逸和苟且,蒙汗藥和高純度印度貨具有異曲同工之妙,旖旎夢境中決不會出現鐵馬冰河的場景,相信他此時真的很安逸、很踏實。
像他這種狐狸一樣狡猾的人似乎無懈可擊,但狡猾的孿生品往往就是狐疑,狐疑讓他覺得任何人都不可靠,最可靠的隻有自己。如此一來,他便不再無懈可擊,因為所有的秘密都集中在他一個人身上,軍函自然也不例外。二狗沒費什麼事就從他的上衣口袋裏找到了那封軍函。
二狗向吳蘊晃了晃軍函簡潔地說道:“太太,這是軍部的命令,我要用它和王一槍叫板,麻葉幾個留下保護你。”說完,他又回過頭命令麻葉幾人,“記住,你們不再是什麼備補兵了,從現在起,你們是真正的軍人。”
麻葉幾人挺胸立正:“是,長官。”
臨出門,他又把蘇老六的手槍遞給了吳蘊:“太太,你拿著防身。”
吳蘊笑了。
在二狗的印象裏,暫一團團副侯祖輝是個比較沉穩的人,下一步要找的人就是他了。回到窩棚,他一揮手便帶著鐵錘等人直接去了暫一團。
在團部外麵,哨兵把他們攔住了。見是一群娃娃兵,哨兵很不屑,愛理不理道:“你們找副座幹什麼?去去去,副座也是你們想見就見的?”
二狗沒吭聲,取出懷表看了看,已經十一點半了,估計備補連的弟兄們已經突圍出去了,再有半個小時柳世銘就該打響了。
放下懷表,他依然很平靜,對哨兵淡淡說道:“我們有緊急軍情要向侯副座麵稟,讓我們進去。”
哨兵火了:“滾開,再不走老子開槍了。”
“去你媽的!”鐵錘手黑,掄起槍一槍托砸在哨兵臉上,哨兵翻身仆地。鐵錘的槍口搗進哨兵的嘴裏,冰冰一聲吼,“給臉不要臉,前麵帶路!”
溫順的小綿羊突然露出了凶猛的獠牙,哨兵頓時嚇得兩腿篩糠渾身發抖,滿臉血跡爬起身來,乖乖領著幾人直接到了侯祖輝的房前。
“滾你媽的!”鐵錘飛起一腳踢在哨兵睾丸上,哨兵抱起卵蛋一聲不吭躺倒暈死。
二狗回過頭低聲命令道:“我和鐵錘進去,你們幾個在外麵守著。”
侯祖輝房裏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是暫一團掌事的軍官,剛被許民民打昏過去的薛亮也在,另外還有幾個暫二團的軍官。
二狗昂然而入,侯祖輝仿佛半夜看見了太陽一樣,愣了半晌才問:“你倆是哪一部分的?怎麼進來的?”
二狗上前挺胸立正:“報告侯副座,卑職是備補連新任連長陳二狗,現有緊急軍情向您稟報。”
侯祖輝是個人精,很警覺地問道:“什麼軍情?為何要向我報告?”
二狗二話不說掏出軍函遞了過去。“這是軍部的命令,請副座過目。”
侯祖輝愣了愣,猶猶豫豫地接過軍函,他並沒有立即打開,而是帶著幾分不信的口吻問道:“既然是軍部的軍函就應直接送往師部交給師長,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離行動時間隻有半個來小時,而侯祖輝等人依然一副不知死活的疲遝樣子,這令二狗很是著急。他脫口道:“王一槍嘩變,師部已被他控製,黃師長、張參座等人被扣作人質,我軍其它兩個師現已在摩天嶺上部署完畢,準備十二點與我師內外夾擊日軍,有關部署和命令軍函上寫得很清楚。”
二狗一番話如涼水倒進熱鍋裏,劈裏啪啦一陣亂響,在場的人頓時炸了鍋,吵吵嚷嚷亂七八糟說什麼的都有。
“安靜,”侯祖輝一擺手,等大家安靜下來,他才麵向二狗說道,“我們隻知道師長因病不能視事,由王副師長暫行指揮職權,你怎麼知道王代師長嘩變了?”
二狗掏出張寒藻塗鴉的血書遞了過去:“這是張參謀長偷偷讓人帶出來的,這幅畫的意思是‘王一槍反了’。”
實際上不用二狗解釋,侯祖輝也能猜出師部發生了什麼,他們聚在一起正在說這事哩,但何去何從誰也拿不出個真章來。眼下突然冒出個的這個軍部命令使事情變得很明朗,隻要有一個人振臂一揮,帶一個營過去,圍了師部拿下王一槍什麼都解決了。然而這些人沒有一個是真正意義上的軍人,他們更像一群商人,誰都有自己的小算盤,算計是他們長久以來形成的思維和行動準則。麵對眼下的情況,大夥是既眼熱又怕燙手,誰也不願意沾包,因為誰沾包誰就要挑頭,誰挑頭誰就要和王一槍明刀明槍開幹,座中誰也沒這個膽子挑頭發難。
侯祖輝掂量了半天才慢悠悠說道:“即或如你所說,王師長真的嘩變了,但國有國法軍有軍規,和日軍開戰之事還需師長發號施令。”
你的腦殼他媽讓驢踏了不成?二狗氣得笑了起來,無可奈何地說道:“王師長正是因為一心想要投降才嘩變的,他怎能命令部隊和日軍開戰?”
“我隻是個團副,發號施令不夠資格。”
“隻需一個營圍了師部救出黃師長和師部軍官,自會有人發號施令。還有,包圍我們的隻有一個大隊的日軍,三個師對一個日軍大隊衝出包圍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