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容我想想。”
“天予弗取,必受其咎,時間不等人,我部若不按時行動就是違抗軍部命令,請侯副座三思!”
侯祖輝還未作答,就聽院子裏一聲暴喝:“滾開!”緊接著劈裏啪啦一陣響,似乎什麼東西被摔倒在地,然後門“啪”的一聲開了,許民民氣勢洶洶闖了進來。
他用充血的眼睛掃了屋裏一圈,惡狠狠威脅道:“師部有令,全體就寢。你們這麼多人聚在一起幹什麼,想造反不成?”
許民民心狠手辣、武藝高強,大夥剛才都見識過了。此時在他凶戾的眼睛逼視下,大夥都被鎮住了,誰也不敢出頭和他單挑。屋裏一時陷入了一種奇怪的沉默中。
許民民恰好就站在二狗前麵,二狗心頭狂喜,心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看來隻有借你的腦殼逼這夥膽小鬼上道了,不然牛年馬月才能說動這些王八?
子彈早就上好膛了,二狗一壓槍柄,衝鋒槍便握到手裏。許民民很警覺,聽見動靜剛一回頭,“你要幹什……”話未說完,二狗手裏的衝鋒槍便狂怒地吼了起來,一梭子子彈全射進了許民民身體裏。這廝吃驚得看了二狗一眼,身子扭了幾扭便軟軟癱到地上了。
二狗一擺槍口對準了侯祖輝,冷冷一聲獰笑:“老子再說一遍,包圍我們的隻有一個大隊的鬼子,王一槍隻有十來個人,你立刻命令你的手下包圍師部拿下王一槍,否則老子將認為你們統統都有投敵嫌疑,將你們全部就地處決。”
這時,外麵的幾個娃娃兵也鼻青臉腫地衝了進來,一齊舉起槍對準了眾軍官。剛才他們幾個被許民民一陣拳腳撂倒在地半天起不來,槍聲乍起,幾人驚得跳起身來撲進屋裏。
二狗發了威,鐵錘自不甘落後,他用衝鋒槍對著呆若木雞的眾軍官嘲笑道:“嘿嘿,想投降?你們也不撒泡尿照照你們的鳥樣兒!日本人稀罕你們這幾塊料?他們要你們幹球?你們又能幹球?操!別他媽做大頭夢了!王黑虎的三團已被日本人全宰了喂鱉了,鬼子殺你們這些吃貨連槍都不用,他們嫌浪費子彈!”
畢恭畢敬的娃娃兵突然變成了殺人不眨眼的煞神,說話間就要大開殺戒了。眾軍官如同迎頭挨了一馬棒,眼前一陣金星亂冒之後他們發現自己有一種大夢初醒的感覺,小算盤終於也扒拉過味兒來了:投降是個死,不行動馬上就死,帶領弟兄們殺出包圍卻不一定死,三個師對一個大隊的鬼子,踏也踏平了,再不行動就真成了傻冒了!
侯祖輝咬咬牙心一橫,站起身對二狗說道:“陳連長,失敬了,我想確認一下軍部的命令,好嗎?”
“可以。”
侯祖輝抽出軍函掃了一眼,即刻轉過身對眾軍官道:“弟兄們,許民民死在我們這裏,我們說什麼也擺不脫幹係了,跟著王一槍肯定不會有好果子吃!眼下隻有背水一戰,拿下王一槍衝出包圍圈。這裏有軍部的命令,請弟兄們傳閱。”
薛亮跳起來說道:“副座,我們聽你的,你就下命令吧,我這個步兵官親自帶暫一團包圍師部活捉王一槍。”
其他人也挽胳膊捋袖子叫道:“傳閱啥啊!都什麼時候了?抓緊行動吧。”
……
二狗沒想到事情竟會以這樣一種方式解決,而且解決得如此利索。還真讓鐵錘說對了,這些王八蛋全是屬驢子的玩意,三句好話不及一馬棒。他偷偷看了一眼鐵錘,發現鐵錘也在悄悄看自己,兩人偷偷相視一笑。
一聲令下,暫一團把師部圍了個水泄不通,警衛連的丘八們和暫一團的丘八們一搭話才知道上了王一槍的當了。原警衛連連長吼了一聲,警衛連丘八們立即彎弓反射,一陣亂槍把院子裏的幾個嘩變分子打成了篩子,然後一窩蜂衝進去把槍架到了師部的窗戶上。
此時,暫二團那邊也把鍾老叉打成了肉餅,全副武裝的丘八們凶神惡煞一樣趕過來捉拿王一槍來了。
完了!看著窗戶上無數黑洞洞的槍口,王一槍心裏一陣哀鳴。身邊最後四個衛士端著盒子槍擋在他的前麵,他們的槍口虎視眈眈頂在張寒藻一竿子高級軍官的腦殼上。師部外麵雖占絕對優勢卻投鼠忌器不敢進攻,而師部裏麵雖處絕對劣勢卻是秤砣不大壓千斤,雙方形成了一種奇妙的對峙方式。
張寒藻動動身子,低著腦殼大聲說道:“王師長,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放了我們,你走你的。”
望著外麵的槍林,王一槍慘笑一聲:“我還走得了嗎?”
張寒藻的語氣很輕柔,用一種能醉死貓的聲音說道:“你一念之差我能理解,無非擔心黑虎而已。不過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了,據軍部傳來的情報,暫三團早被日軍屠了個幹幹淨淨,黑虎怕早就遭遇不測了!”
王一槍渾身一顫:“你胡說,前幾天我還收到他的信來著。”
“信可以是殺之前就寫好了的,並不能說明他還活著。”
“備補連的陳二狗在葫蘆畈還親眼見過黑虎的。”
“那是怕你傷心,我也問過陳二狗,他並沒有見過你家黑虎,信是別人給的。”
“你說什麼,你怎麼不早說?”
“早說怕你傷心,早說你也不信,就一直瞞著。”
在張寒藻半真半假的哄弄下,王一槍徹底稀了,一屁股坐在那裏小孩一樣嗚嗚大哭起來。
日你媽媽,什麼節骨眼了,你隻顧自己嚎喪?張寒藻急了,推開架在自己頭上的槍口站起身來,緩步走到王一槍跟前說道:“老兄,事已至此,別難過了。軍部有令,馬上要對章石窪子外的日軍發起攻擊,你願意跟我們走就一起走,不願意走你就留下,一切都好說!”
王一槍突然停止了哭泣,他拉住張寒藻的手說道:“老弟,給我一杆機槍,我在前麵打頭陣,我要宰了這些東洋雜碎給我兒報仇。”
“好!就依你。”張寒藻再也不敢耽擱了,一揮手命令道,“王師長已經說話了,所有人都把槍放下,士兵們退出院子,營以上軍官立刻進來聽令。”
一場危機就這樣解決了,結束在十一點五十,離約定時間還有十分鍾。
所有軍官進來後,張寒藻在他們的臉上漫掃了一圈,然後朝外麵大喊道:“陳二狗。”
“到!”二狗一直在院子裏站著,他手裏有軍函,所以一直沒敢離開,聽到喚聲遂應聲而入,立正、敬禮,遞上血書和軍函。
“二狗,你救了暫一八七師!”一瞬間,張寒藻不知說什麼好,拉著二狗給在座的軍官們鄭重介紹到:“這位便是陳連長,就是他冒著生命危險突圍求援,為我們帶回了軍部的命令。”
這一刻,二狗忽然覺得有點慚愧,突圍並不十分危險,援軍也是假的,柳世銘的配合隻能算作一種襲擾,日軍的火力將依然很強大,一會兒的突圍完全還要靠暫一八七師官兵們自己的浴血奮戰。
會議很簡單,張寒藻宣布了軍部命令和有關部署,然後命令道:“戰鬥於零點打響,戰鬥開始後,集中全師所有輕重火力向西出口急速射擊兩分鍾,全師號兵一起吹響攻擊號,暫一團在前首先發起攻擊,暫二團緊隨其後,師部警衛連隨老子在後麵督戰,務必放手一搏殺開一條血路衝出去。”末了,他又殺氣騰騰補充道:“突圍成敗在此一舉,隻準前進不許後退,膽敢臨陣畏縮者,格殺勿論!”
也許沒有了黃子芳這個牆頭草似的膽小鬼坐在這裏指手畫腳,也許張寒藻此時的表現確實很像個軍人,也許坐在張寒藻身邊那個備補兵用他的無畏闡釋了“軍人”二字的內涵,也許暫三團全體弟兄被日軍屠殺的消息讓所有人在絕望中憤怒……
諸如此類加在一起便足以渲染出一種氣氛,一種不能回避戰爭的肅穆氣氛,一種為生存而戰的悲壯氣氛。而這種肅穆和悲壯也在不經意間激發出他們前所未有的意誌力,無畏因此而在每個人的心頭被催化出來,他們超越了恐懼,死亡變得不再那麼可怕。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歸。軍人對戰爭有了這樣的認識,一個全新的暫一八七師誕生在從未有過的同仇敵愾之中。
上下同欲者,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