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伏擊(2 / 3)

勇毅果決,號令如山,鐵血沙場早把這個十八歲的年輕人曆練成一個合格的軍官,俯仰之間肅殺之氣逼麵而來,那是鮮血和子彈煨出來的。

二狗輕輕一拍桌子,呼地站起身來:“命令:從即刻起,三連在東溝正麵布防,一連在西溝的外緣側翼構築簡單工事,負責監視誘敵,二連在西溝縱深據守。”

眾丘八炸雷似轟然一聲:“是!”

琴兒從未真正見識過他臨陣行令之態,此際算是得識雷厲風行真麵目。這時,二狗轉過身來笑嗬嗬對她說道:“水副官和婕妤就在大寨居中坐鎮,帶領炊事班弟兄們吹拉彈唱,給董香瑜這廝壯壯膽兒。”

琴兒一聽很不樂意,剛想反對就見二狗眼中倏地射出一抹森寒之氣,他冷颼颼說道:“大戰在即,軍令不容兒戲!”

“好吧……”琴兒破例沒再胡攪。

半夜三更,大雨傾盆,三十五團鬼頭鬼腦摸了上來。

原說好三十五團從正麵的西溝進攻,駱駝寨的人馬從後麵的東溝偷襲,出其不意前後夾擊獨立營,末了蠍子狐卻派人捎話說,駱駝寨遇到了麻煩,眼下自顧不暇無法配合。她隻派了兩個嘍囉過來擔任向導。

去你媽的,愛來不來!董香瑜懷疑蠍子狐根本就是耍滑推托,一生氣他把兩個向導給罵回去了。

老宅被燒,當年販鹽所得家產損了大半,董香瑜已經快瘋了。師長王黑虎還沒回話他便帶了兩個營撲進戴望山。由於是偷襲,進了戴望山後兩個營一直窩在樹林裏不敢動,直到天黑了才向熊窩嶺方向運動,整整走了三個小時才摸到熊窩嶺下。

大雨如注,伸手難見五指。董香瑜將人分成兩撥,一營順西溝強攻,三營從寨後的東溝偷襲。

獨立營實際隻有一百八十多人,下設三個連,每連兩個排,每排三十人。鐵錘帶著手下的第一排在溝口已經埋伏了十幾個小時,綏靖軍的舉動被他們覷得一清二楚。

電閃雷鳴中,綏靖軍的爛丘八們佝僂著腰條進了溝,蝟集一團畏畏縮縮的樣兒很好笑。一排長麻葉舉起駁殼槍便要摟火,鐵錘一把按住了他。

暗夜中,鐵錘露出了狼一樣鋒利堅實的門齒,異常邪惡地說道:“一看這幫孫子就沒見過什麼陣仗,這是送上門來讓咱們弟兄們糟蹋的。幹脆不要引誘了,放進去算了,等二連從裏麵打響後我們直接抄丫的後路。”

“咱們連隻有六十來人,敵人有二百多……”

“一萬頭羯子羯子:羯羊——閹羊。也抵不住一條餓狼!你去通知二排,不許開槍,直接放人過去,等二連槍一響我們就往溝裏壓,給狗日的來個前後夾擊。”

“是!”

正說著,二狗從山上下來了,後麵跟著第一連的二排。

鐵錘指著二排:“他們怎麼下來了,這是……?”

二狗匆匆對鐵錘說道:“原計劃稍稍要調整一下,我帶你的二排去東溝,抄三十五團另一撥的後路。”

“不誘敵深入了?”

“誘個屁!這些生瓜蛋子哪經得起引誘?我怕槍一響他們全回頭跑球了。”

鐵錘笑了,二狗比他還心黑。

西溝有三裏多長,越往裏走越狹窄。

快到西溝盡頭的時候,瀟瀟雨聲中傳來胡琴絲竹之音,間或有女人脆格生生的歌聲傳來。看來娃娃兵們根本沒有防備,董香瑜的膽子壯了起來,連聲催促隊伍加快步伐,丘八們直起腰子暗暗籲了一口長氣。

恰恰就在此時,周圍突然響起了激烈的槍聲。

當初張寒藻是按齊裝滿員的獨立營編製撥發的裝備,每連配備三挺捷克式輕機槍,營部配屬一個直屬機炮排,裝備有三挺馬克西姆重機槍、兩門六零迫擊炮、三具仿德式擲彈筒。由於人員所限,加上迫擊炮和擲彈筒操作起來比較困難,二狗便因陋就簡設了一個直屬機炮班,班裏隻使用重機槍,六零炮和擲彈筒暫時都收進庫裏。

從備補連變成獨立營,二狗肥得打個噴嚏都往外飆油。今天他成心要滅綏靖三十五團的威風,索性將家當全都搬了出來,一上手聲勢便非同尋常。

兩邊山崖上殺聲驟然暴起,六七挺輕重機槍打得密不透風,手榴彈響得沒了點兒。耀眼的火網中,董香瑜身邊的士兵劈裏啪啦成片往下倒,僥幸沒有中彈的則鬼哭狼嚎著往崖壁下出溜。董香瑜心裏一陣抽搐:完了,上當了!沒等他回過神來,忽覺左臂猛地一燙,一顆子彈嗖一聲釘進了他的胳膊。

無論以前販私鹽還是後來幹保安團團總,董香瑜也算動過火器玩過人命的狠角兒,不過那些場合最多打個十幾槍雙方便一拍兩散各走各的,眼前這種真正的槍林彈雨他還從未見識過,做夢都沒夢到過。

奶奶的,槍炮居然能打成這麼個樣子!這種場合下,人就是一隻螞蟻,能腳不發軟逃出火網就是響當當的一條好漢。鑽心的疼痛陣陣襲來,董香瑜慌了神神,歇斯底裏對身邊的衛兵吼道:“讓弟兄撤,能跑多快跑多快!”

其實根本不用他招呼,弟兄們中有一部分早年落過草,好歹經過幾場黑槍爛仗,跑路還是很有一套的。槍一響,這些人便躲進石縫旮旯裏,抱著腦殼一動不動,待第一輪手榴彈爆炸過後,他們慢慢探出腦殼四廂觀察,待弄清敵人重火力方位這才貼著子彈的死角慢慢往外出溜。董香瑜下命令時,這些老油子已經溜出百十米外了。

那些被火器放翻的主兒全是些沒上過陣的生瓜蛋子,聽到槍響便魂飛魄散,炸了群的騾子一樣亂跑亂撞,不是被流彈擊中便是被彈片撂倒。

戰爭是一門實踐性很強的藝術,每逢戰陣,生死往往係於一瞬。實戰中,你明白了便永遠明白了,不明白的便徹底沒機會了。無論勝敗,活下來的丘八都是精英(繳械投降者除外),哪怕屢戰屢敗。在這一方麵,劉邦和曾國藩當之無愧都是佼佼者。

幾個衛兵連拖帶拽,好容易拉著胖大濁重的董香瑜鑽出了火網竄回溝口,還沒來得及喘口氣,溝口忽又響起了震天的槍聲,身邊兩個衛兵應聲栽倒,腦漿飆了董香瑜一臉,燙得他猛一哆嗦。定睛細看,兩個死鬼麵門紮在泥湯子裏,後腦勺上開了鵝蛋大的天窗,顯然已死得紮紮實實了。

身邊的弟兄驚得炸了群,咩咩亂叫著返身又往溝內跑去,把董香瑜獨自撇在原地。董香瑜一屁股跌坐地上,隻覺褲襠裏先是一涼緊接著又一熱,涼是因為泥水,熱是因為尿水,一不小心他有點小便失禁了。黑暗中雖無人知曉,董香瑜依然覺得很栽份兒,於是咬著後槽牙強運一口硬氣,猛生生將剩下的尿根子憋回了尿脬。

到了此時他什麼都明白了,獨立營不但有準備,而且還給自己布了一個大大的口袋。僅僅十幾分鍾前,自己還幻想著一百多娃娃兵被自己消滅的場景,現在想來,簡直是他媽做夢!

就在他心力交瘁五味雜陳之際,對麵的槍聲忽然弱了許多。借著對方機槍的噴焰,董香瑜顫巍巍攏起眼神,旋即便吃驚地看到,溝口的娃娃兵已經分散開來,正以散兵隊形向溝內快速壓了進來。

娃娃兵嫻熟地運用各種障礙物交替掩護,連續不斷向西溝縱深騰挪運動,間或會停下來開槍射擊,然後再次向前騰躍。雪亮的軍刺一閃一閃,黑瘦的麵門殺氣騰騰,一個個狼一樣沉著、鬼一樣靈活,姿態從容而流暢。

對方的意圖很明顯,分明是要粘上來打交手戰。黑暗之中,貼身近戰,雙方端著刺刀亂捅、頂著腦殼開槍,鮮血四濺、腦漿迸飛,一想到這種地獄般的恐怖場景,眼前的無聲逼近比剛才那種連天的槍聲更讓董香瑜毛骨悚然。

實際上,二連剛才那通狂打亂炸給董香瑜的第一營造成了致命性重創,一半綏靖軍丘八撂倒在西溝深處了,撤下來的這些丘八剛到這裏便又受到兩挺機槍、幾十杆大槍的瘋狂掃射,猝不及防之下又損了一半,眼下還站著的僅剩五六十人了。到這步境地,傻子都能看得出來,雙方戰力相差太過懸殊,再打下去隻有全軍覆沒!一營的丘八們徹底崩潰了。

這時,不知誰在黑暗中使出吃奶的力氣狂叫一聲:“獨立營的弟兄們——都是當兵吃糧的——中國人不打中國人——我們投降——”

這聲喊叫很突兀,雙方的丘八都愣了那麼一刻,接著所有綏靖軍丘八都叫了起來:“獨立營的弟兄們——都是當兵吃糧的——中國人不打中國人——我們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