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伏擊(3 / 3)

叫聲響起,槍聲落下。鐵錘惡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罵罵咧咧對麻葉說道:“奶奶的,綏靖軍太他媽膿包勢,還沒打就降了?”

麻葉也驚得眼珠子直蹦,半晌才嘟囔了一句:“寧可打死也不能嚇死,這也有點……太……太他媽那個了!”

黑暗之中,他倆看不大清楚偽軍的慘狀,否則他倆就不會這麼說了。以前備補連淨被別人圍著打、追著打了,打的全是一些不對稱戰,遇到今天這種情況鐵錘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好在這時二狗來了,身後還跟著柳世銘。

謝天謝地!鐵錘急忙站起向二人敬禮。柳世銘在他肩膀上拍拍,扭頭對二狗說:“叫董香瑜過來,按剛才議好的辦法處理。一會兒見了麵主要你談,我就不說話了。”

二狗對鐵錘一頷首:“你去喊話,告訴他們,進攻東溝的三營早就完蛋了,請他們董團座過溝說話。”

“幹嗎對狗日的這麼客氣?滅了這些漢奸兔孫算球!”

“上兵伐謀,其次伐攻,你懂個毛?快去!”

“是!”

西溝口搭了個簡易大棚,裏麵火把熊熊,一排的十幾個丘八在外麵持槍肅立。不大工夫,董香瑜拖著渾身的血漬泥漿劈裏啪啦走了進來。

“董團座請坐。”二狗淡淡一笑,起身讓了一讓。

董香瑜原非膽小怕死之人,隻是這些年養尊處優慣了,玩命的習慣早就還給了玩命的江湖。眼下身臨絕地反而能豁得出去,固有的本色便又重新回到身上。

他抬起腦殼,皮起毛毛臉不卑不亢道:“不敢,敗軍之將何顏與足下平起平坐?”

“勝敗自古兵家常,世上哪有常勝軍?”二狗過來挽起他的右臂硬把他往椅子上按,“老兄,沒別的意思,請你來主要想解釋一件事。”

董香瑜練達人生、閱曆豐厚,進門的一刻便看出二狗的誠意,於是順勢坐到椅子上,仰起腦殼問道:“足下便是陳營長?”

“小可陳二狗。”

“陳營長,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不用說了,怪我自己鬼迷心竅,讓蠍子狐這狗日的當棒棰耍了。”

“老兄果然練達!”

“達個屁!練達我能落到這等成色?”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老兄不必自責過甚。我想再次聲明,我們是國軍,戴望山隻是我們的遊擊區,我們不是土匪,決不幹打家劫舍的事情,更不會無緣無故燒別人的房子。肺腑之言,老兄切記,今後再不能讓小人鑽了空子。”

“讓你見笑了!到了這一步我無話可講,要殺要剮但憑陳長官定奪,我認!”

“老兄,你想遠了!今天的誤會到此結束,一會兒我就讓弟兄們讓開道兒,你帶你的弟兄連夜回中離去,越快越好。”

“就……就這麼放我們走……不繳械了?”

“本來還想留老兄吃頓酒,怕日本人知道了對老兄不利,改日老兄輕車簡從悄悄上山,我請老兄好好喝一場。”

董香瑜心裏一直提著那麼一股精氣神兒,此時忽然全泄了,眼睛裏猛然變得濕朦朦的,他酸著鼻子說道:“兄弟,後天……後天我一定登門謝罪,你這朋友我這輩子交定了!”

“一言為定!你們先走,戰場留給我們打掃,貴部的槍械彈藥我們將登記造冊,老兄來時如數奉還。”

“謝謝老弟,我啥也不說了。”

“來日方長。”

成了!二狗心道:用不了幾天,董香瑜非打上駱駝寨找雌狐狸興師問罪不可。

當著董香瑜的麵兒,二狗決口不提蠍子狐一句,隻一味對著景兒拋磚引玉,讓董香瑜自己去琢磨。此人是個久經沙場的老狐狸,說多了他反而起疑。果然,沒說幾句董香瑜便自個兒罵起蠍子狐來。

打發走三十五團的殘兵敗將,二狗迫不及待跳了起來,搖著柳世銘胳膊笑道:“多虧了先生,一聲喊勝過百萬兵,實不亞張子房的‘四麵楚歌’。”

原來,戰至尾聲時,柳世銘便帶領部隊趕到了,他不放心二狗這邊。到後一看,三十五團已然潰不成軍了。柳世銘二話不說,叫過一個戰士耳語了幾句,那個戰士便匆匆跑到半山林子裏,以綏靖軍口吻大叫起來:“獨立營的弟兄們——都是當兵吃糧的——中國人不打中國人——我們投降——”

一語驚醒夢中人!黑暗之中,瀕臨崩潰的綏靖三十五團丘八當時正亂成一鍋螞蟻。對他們來說,這聲叫喊不啻救命的天籟。於是大夥便跟著一起大喊起來,然後,一切便結束了。

“推波助瀾罷了!”柳世銘在二狗鋼絲一樣的濃發上摸了一把,淡淡一笑帶過此事,轉而說道,“嗯,不錯,你們打得確實漂亮!我本來還不太放心,看來是杞人憂天了。”

躊躇了一下,二狗說道:“此戰一開,必然牽動日軍,今後怕再也消停不下來了。”

“我給你的《論持久戰》看完了沒有?”

“看過了,受益匪淺!”

“那就好!腿在你身上,隻要不心疼那些壇壇罐罐就行。”

“明天起,我就開始堅壁一部分壇壇罐罐,隨時準備山林遊擊。”

“敵進我退,敵退我擾,敵疲我打,這是毛主席在井岡山總結的十二字遊擊方針,隻要你堅決按照十二字精神執行,敵人必定會肥的拖瘦、瘦的拖疲、疲的拖死,最後還不由著你打?”

“太好了,這十二字方針簡直就是兵家真經,我記下了。”

“這麼大的戴望山,隻要我們想打轉轉,沒有三五十萬人馬日軍休想困住我們。”

“嗬嗬,至不濟我還可以跳出戴望山。”

“非常正確!還有另外一件事,我要提醒你一下。”

“什麼事?”

“王黑虎你還記得吧?”

“當然記得,怎麼了?”

“他沒死,現在是綏靖軍十六師師長,也就是董香瑜的頂頭上司。”

“這麼巧!會不會是重名重姓的?”

“不會,他父親王一槍現在綏靖軍司令部任高參。”

“老狗日的終究還是投了日軍!早知道一槍崩了丫的。”

“董香瑜回去後,你這裏的情況王黑虎很快就會知道。”

“以前我認識他,他不認識我,知道了也沒關係,最多就是開打唄。”

“想過沒有?他若主動和你聯係,你怎麼辦?”

“周旋!能利用則充分利用,就像利用董香瑜一樣。”

“你有這份見識我就不多說了,我不過提個醒罷了。你要記住,一切行動都圍繞一個目的:保護自己,消滅鬼子。”

“嗯,記住了。”

熊窩嶺打得熱火朝天,蠍子狐派出的三個探子躲在暗處看得肝花暴顫,眼瞅著董香瑜的人馬被打成稀裏嘩啦的一泡稀糞。三人不由暗自慶幸:鏵兒真是鐵打的,幸虧駱駝寨沒摻和進來,否則哥幾個此時也展展撂溝裏了。幾人正在嘀嘀咕咕,就聽溝裏的三十五團叫喚起來,哭著喊著要舉手繳械。

這還了得!三個探子頓時大驚失色,董香瑜若是投了降,此事的前因後果他還不一五一十告訴陳二狗,寨主下的那點爛藥豈不全都露餡?三人悄悄一商量,留下兩人繼續監視,另外一人趕緊回寨飛報大寨主,早做應變準備。

蠍子狐預先把什麼都算計到了,這一仗無論誰勝誰敗都對自己有利,但她唯獨沒有預料到,董香瑜居然會投降!探子帶回的信兒令蠍子狐當場麻了爪兒,偷雞不成蝕把米,一下子弄出倆死對頭來,今後的日子恐怕非常非常不好過了!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陳二狗身上,但願陳二狗殺紅了眼,不分青紅皂白一刀砍了董香瑜這龜孫。

然而這點希望很快就破滅了,後麵倆探子頃刻帶回消息:陳二狗把董香瑜及其殘兵敗將一股腦放球走了,兩家似乎和解了。

堂堂綏靖軍怎能隨隨便便繳械投降,陳二狗怎能隨隨便便就饒了董香瑜這孫子?從這一刻起,蠍子狐帶著深深的迷茫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