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慘的要數狗頭軍師張慕良,一輩子行走江湖坑蒙拐騙,臨老也不得善終,正當他顛著雞毛腚東躲西藏的時候,一排機槍子彈密集打在他那條細如麻稈兒的脖頸上,瘦腦殼咕嚕咕嚕搬家落地,他等於是被砍了頭。
半個小時不到,駱駝寨的大小嘍囉們便被壓縮到核心大寨中垂死掙紮。眼看蠍子狐就要覆滅的時候,王黑虎卻突然下令停止進攻,然後派人喊話,限蠍子狐一小時內投降,接受綏靖軍改編,否則雞犬不留。
蠍子狐早已絕望,就等著腦袋搬家了,誰知對方居然在此際開出了如此優厚的條件。蠍子狐當即便帶著手下舉手投降了。
王黑虎當場下令,將駱駝寨降卒編成一個營,委任蠍子狐為營長。然後命令董香瑜派一個連清理駱駝寨,自己則帶著麾下所有人馬連同降卒營一起去了黑石崮,仍然是“以眾欺寡、穩打穩紮”,一個小時不到便把黑石崮大寨連鍋端了。一晚上下來,王黑虎一連端了駱駝寨、黑石崮、鹿回頭三個大寨,金銀財寶繳獲無數,接受降卒一千餘眾。
第二天,王黑虎在師部大擺慶功宴,犒賞董香瑜等三個團長及各營營長,這些人對王黑虎的魄力和才具佩服得五體投地,酒桌上一片阿諛之聲。
慶功宴快到一半的時候,花田秀和川上勇突然來了。兩人坐下還沒喝上幾口酒,王黑虎當著他倆突然向大夥宣布:從即刻起,十六師下屬的三個團各抽出一個半營進行對調整合,把每個團的第一營組成滿員營;與此同時,山寨降卒組成的三個營將分別補充進三個團裏,以整體形式獨立存在。
又是一個出其不意,董香瑜等人頓時目瞪口呆,這事一定有日本人的貓膩在裏麵!由於日本人在場,大夥隻能打脫牙和血吞,誰也不敢跳出來齜牙叫板。回過頭來摳著算盤珠子裏外裏一撥拉,王黑虎憑空得了三個營,而自己卻憑空丟了一個半營的子弟兵。
到了此時三個地頭蛇才恍然大悟,昨晚的剿匪行動不僅僅是針對戴望山土匪,王黑虎是摟草打兔子,順便使了一個釜底抽薪,他們三個也一起被算計了。從此,地頭蛇變成了地頭草,而王黑虎這個外來戶成了十六師真正的主人。
董香瑜比較穩當,心裏不滿嘴上湯水不漏。三十九團團長趙二是個漏勺嘴,回到駐地天天罵大街。他名下的這個團現如今隻剩半個營是他以前的老弟兄了,第一、第二兩個營中有一個半營來自三十三、三十五兩團,第三營是蠍子狐的原班人馬,原有體係已被徹底打亂,這些人如今隻聽王黑虎的喝,趙二實際成了光杆司令。他在這裏發瘋,自有小報告打上去,幾天下來,他的所有言論全進了王黑虎耳朵。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有老子的衣缽真傳,王黑虎自然會打痞子腔。他淡淡一笑輕輕放下,壓根兒不睬趙二。傻屌趙二更加肆無忌憚,喝點貓尿逮誰跟誰放狠話,於是乎,茂縣街上賣挖耳勺的老太太都知道趙二要找王黑虎算賬。
又過了些時日,趙二帶著衛兵去嫖窯子,從此一去不返再不見人影。一時謠言四起,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趙二不知躲進了哪個相好的騷窟窿去了?
這時,默了很久的王黑虎出來宣布:據皇軍可靠情報,趙二投奔蘇北新四軍去了。
於是趙二的所有家產全都成了“逆產”,理所當然被師部全部抄走,趙二的幾房婆娘也都順理成章成了“逆屬”而住進笆籬子,後經黑虎師長親自遊睡,幾個婆娘一股腦被睡服,集體歸順於王師長炕上。王黑虎還是很有人道主義的,逢人便紅著眼圈解釋:“娘們家家,無依無靠,實在太可憐了!總不能眼看她們賣×糊口吧?”
不久,新的委任命令下來了,蠍子狐被委任為三十九團團長。事情的發展不但出人意料而且令人難以置信,董香瑜越看越害怕、越想越心驚,到了後頭,他幾乎不大講話了。
三十三團團長楊辣嘴有事到中離公幹,完事後到董香瑜這裏嘀嘀咕咕發表看法:“蠍子狐和王黑虎早他媽睡到一個炕上了,趙二是蠍子狐幹掉的,王黑虎在後麵玩的貓膩。”
董香瑜晙了他一眼沒吱聲,半晌才慢條斯理冒出一句:“你改個名兒吧。”
楊辣嘴不解:“改……改名,改球啥名?”
“改成洋蠟嘴吧,否則你也該‘投奔新四軍’了。”董香瑜眼睛一轉一轉,臉上滿是揶揄,“你不怕牆上有耳?”
“咳咳……”楊辣嘴聞言大驚,眼睛四下裏一陣亂瞟,頭上立馬沁出密密一層白毛腳汗,末了嘬著暴牙囁嚅道:“老……老兄言……言之有理,還是老兄有見識。”
董香瑜點點頭又不吭聲了,慢騰騰在桌上鋪好宣紙,援筆舔墨寫下幾個大字:
廣知世事休開口,縱會人前隻點頭。
倘若點頭俱不會,一生無惱亦無愁。
楊辣嘴領悟極快,看完後點了半下頭轉身便走,連告別的話都不說了。
看著他慌裏慌張的背影,董香瑜慢慢撕了那張紙揉成一團,咧嘴淡淡一笑:“寧可聰明而懵懂,不可懵懂而聰明。”
準確地講,剛剛到建的三十三聯隊第二大隊是一九三七年十一月才編入現役的,當時由於關東軍擴編需要,將他們從本土緊急調往滿洲。到了一九三八年二月,大本營一聲令下,他們又奉命南下補充三十三聯隊。
從滿洲出發時尚在初春,二大隊官兵穿的是關東軍係列冬裝,那種土黃色的粗尼軍襖和風衣。由於攜帶了大量大阪及滿洲土特產,二大隊官兵一路下來備受友軍嘲弄,導致他們一路上屢屢與友軍發生鬥毆和衝突,致使他們長時間滯留於中途。等他們到達安徽時,派遣軍各部隊均已換裝完畢,第二大隊沒趕上,於是他們便一直穿著冬裝外套晃蕩。每當他們和第一、第三大隊的官兵站在一起時,總給人一種蝗蟲撲進了草坪的感覺。
進駐中離、三合、臨潢三縣後,商人本性得以迅速複蘇,二大隊官兵們開辦的商社如雨後春筍在城鎮裏蔓延開來,大阪的親戚朋友和婆娘娃娃如過江之鯽趕來中國加盟,這種加盟無疑讓第二大隊的生意泛濫得益發不可收拾。
其他兩個大隊的據點早已修好進駐,二大隊所在的三縣據點隻勉強在地基上打了幾個木樁,士兵們幹脆三三兩兩住進各自的商鋪裏,邊打理自家買賣邊摟著自家婆娘繁殖後代。
轉眼進入盛夏,關東軍係列的粗尼外套再也無法上身,二大隊官兵紛紛穿上了傳統和服或西式洋裝。進入中離、三合、臨潢三縣縣城,隨處可見身著和服扛三八大蓋兒的日本丘八在街上橫衝直撞,給人感覺儼然步入大阪街頭一般。
由於第二大隊的種種劣跡,吉住良輔屢屢受到派遣軍和旅團的嚴厲斥責,吉住很不明白,這些消息是怎麼傳到南京與合肥的?他氣得暴跳如雷,第二大隊的穀口春治大隊長不知吃了他多少三賓(耳光)。
穀口春治冤得要死,名義上身為大隊長,他卻不是第二大隊實際掌事的,本大隊真正的掌門人是他手下一個二等兵,叫直野太郎。在老家大阪時,穀口春治隻是直野重工株式會社一名小小的會計,直野太郎則是未來的社長繼承人。不僅如此,全大隊一半的丘八都是直野株式會社的雇員。在這一畝三分地頭,隊長的命令比不上直野的屁響。
最要命的是,直野太郎的馬仔是大阪赫赫有名的黑社會頭目——淺草幫老大下元熊彌,此人現在也在二大隊服役,是個上等兵。有浜田弘在此坐鎮,穀口中佐每天的任務就是給二等兵直野太郎洗腳搓澡。所有事情都得經過直野點頭,否則下元熊彌便會當著眾丘八抽穀口的三賓。
在日本,直野重工可謂家喻戶曉,大日本皇軍每三門火炮裏就有一門出自直野重工,直野家族與軍界高層的私誼可想而知。吉住良輔明知直野的種種違紀之舉,卻不敢公然找他的茬子,因為派遣軍司令部早就有人給他打過招呼。如此一來,可憐的穀口大隊長便成了風箱中的老鼠。
直野太郎的小九九撥拉得異常精明,他就是要通過這種方式讓第二大隊日益臭名昭著起來,然後派遣軍將不得不把第二大隊裁撤掉,龐大的直野重工天天等他回去接掌打理呢。
由於剛到皖東不久,旅團給三十三聯隊的主要任務是修建據點,並協助101輜重聯隊完成夏秋兩季的軍糧征集,目前並無治安作戰任務。所以,吉住便無法用“戰陣條例”要求第二大隊官兵,而打罵體罰對二大隊這些“奸詐的商人”來說不啻是撓癢癢。
忍無可忍的吉住良輔曾建議過上峰:遣散該大隊,為三十三聯隊新補充一個大隊來。得到的回答是旅團長一連串的八格牙魯,此後他再不敢重提此類話題。
黔驢技窮的吉住隻好將一大隊和二大隊駐地對調,由二大隊擔負起101聯隊的協勤任務。本來他也想將二大隊調往茂縣樟子穀替“昆”部隊站崗放哨,但一想到那是川上的建議便很快放棄了,他不想讓川上看笑話。
被調往鬆塔縣之後,第二大隊變得更加猖獗,剛剛步入正軌的生意被攪黃,這些商兵自然怨聲載道,於是變本加厲,把爪子伸進了輜重聯隊的庫房。沒過幾天,大日本皇軍的軍用罐頭、餅幹、香煙大量出現在黑市上。
未幾,王黑虎這裏也接到了相關報告,綏靖軍負責的十幾個中轉糧庫亦遭第二大隊的商兵大爺們頻頻光顧,至少五千石稻穀被他們不清不白地給搗騰走了,什麼手續也沒留下。對此,王黑虎淡淡一笑什麼也沒說,提筆便給老子王一槍寫了一封信,把第二大隊如何肆無忌憚、吉住良輔如何措置不當大肆誇張一番,然後拿著信便去了花田秀那裏討教。
花田秀見信極為高興,拍著他的肩膀好一番交心,完了頗有深意地說道:“請轉告咱家老爺子,時機還不十分成熟,暫時不理他們。我估摸著這些商兵大爺不久就該搗騰槍炮軍火了,到時還要勞動咱老爺子的大駕在河邊將軍麵前吹吹風,請河邊將軍來此‘巡閱’一回。”
於是乎,王黑虎也好,101輜重聯隊的川上聯隊長也罷,一夜之間仿佛一起變聾失聰,任由商兵大爺們胡球折騰卻視而不見。
附:背景資料(專供鐵杆軍迷,對此不感興趣的哥們可跳過去閱讀下一章。)
① 日軍預備役士兵與特設師團:日軍預備役士兵平均三十三四歲,這種預備役轉現役的軍人在日軍中被稱做胡子兵,以奸詐、狡猾、變態而臭名昭著。他們戰力低劣,但殘害中國百姓卻極其歹毒。
戰後,日酋岡村寧次曾回憶道,“預備役兵犯罪量最大,且多為強奸殺人、縱火焚掠……其中三十四歲又是犯罪高峰。”對此,他的解釋是,“預備役軍人久曆社會,失去了‘純良’”。
崗村所言看似反思其實是在蓄意掩蓋。整個抗戰中,並非隻有預備役兵強奸殺人、縱火焚掠,實際上日軍整體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犯罪集團,這是當時彌漫全日本的軍國主義教育和軍隊中傳統的野蠻作風造就的。如戰後日本一位有良知的作家說,“當兵三年,再老實的人也變得像惡鬼一樣,年輕人一入這‘染缸’便難保‘純良’”。由此可見,日軍的野蠻和畸形心態很普遍,老兵油子受軍隊及社會的陰暗影響更長,肚子裏的壞水自然更加齷齪。
從“七七事變”到淞滬會戰結束,由於軍紀渙散、戰力低劣,日軍曾有若幹預備役人員編成的特設師團從中國戰場被遣回日本解散,但過了不久便不得不重新恢複建製。因為隨後而來的徐州會戰徹底擊碎了日軍的狂妄構想,“三個月解決支那問題”的泡沫基本已破成魚網狀。日軍開始真正意識到問題的嚴峻:精銳師團遠遠不能滿足戰爭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