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達維的情報通過清風寨電台迅速上報新四軍總部。考慮到新四軍江北根據地與日軍昆部隊所在的茂縣間隔著大片無法逾越的淪陷區,很難實施遠距離、大規模軍事行動。總部首長命令柳世銘想辦法克服一切困難,力爭徹底消滅這支惡魔部隊,若條件不允許,可退而求其次,以破壞其試驗基地為作戰目的。
接到總部命令,柳世銘陷入沉思。自己隻有一百多人槍,加上二狗的獨立營,兩部合起攏共才三百來人,這點人馬用以據守各自山頭尚可,用以攻堅則顯得相當單薄,特別是麵對三十三聯隊第一步兵大隊這樣的野戰精銳。
二狗記得董香瑜曾隱約說過,二大隊那些胡子兵善於經商而戰鬥力很差,所以在二大隊的駐地問題上,聯隊長吉住良輔和參謀長川上勇矛盾很深。靈機一動,他把事情的前後向柳世銘介紹了一遍,然後建議道:“能否利用鬼子指揮官間的矛盾促使鬼子的二大隊和一大隊換防,如果鬼子二大隊擔任樟子穀警戒就好辦多了。”
“犀利!”柳世銘不由對二狗豎起了大拇指,他邊想邊說道,“他倆的矛盾集中在部隊的管理上,說白了二大隊就是問題的焦點所在,歸根結底是二大隊士兵熱衷經商並倒賣軍需物資。”
柳世銘天生就是個很高明的導師,短短幾句立馬在二狗腦際擦出一絲火花,二狗興奮道:“隻要我們想辦法讓二大隊大肆倒賣軍需物資,他們就很有可能被調到獐子穀那個偏僻的山穀裏。”
智慧與智慧碰撞常常會砥礪出更高的智慧,二狗的話反過來對柳世銘的啟迪更大,說話間柳世銘已經有了初步的打算。隻見他霍地振衣而起,在屋裏徐徐踱起步來。
須臾,他壓抑著興奮徐踱徐說道:“皖東各縣城均有日本商社,這些商社與二大隊胡子兵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據我所知,中離有一家日本人開辦的商會銀行,名字就叫大阪商會銀行。我估計這些日本商社貿易往來的現金交割都在該銀行完成,我們可以從這裏入手。”
“搶狗日的銀行!”二狗已經豁然開朗,大叫一聲,“搶他個鳥蛋精光,胡子兵們肯定會玩命從生意上找補虧空。如此一來,先生需要的那些藥品很快就會到手。”
“對,我們既得了資金又買了藥,吉住良輔實在看不下去了就會把這些胡子兵趕到獐子穀駐勤。嗬嗬,這叫一箭三雕!”
“說幹就幹,一會我就和鐵錘就去中離踩一把盤子。”
“最好叫上羅達維,這方麵他在行。”
“羅連長恢複得咋樣了?”
“很好,這兩天一直鬧著要跟我們一起攻打樟子溝呢。”
“那就好。”
太陽西沉,中離西街,大阪商會銀行準備打烊了,一個穿和服背三八大蓋的大阪胡子兵開始給大門上鋪闥子鋪闥子:舊時商鋪門窗外另設的一層活動木板,打烊時一塊塊插入門檻或窗台上的木槽中,由於尺寸和結構的特殊設計,這些木板隻能在門窗從內側打開後才能從門檻或木槽中傾斜卸出,有防撬、防盜作用。。
就在胡子兵即將上最後一塊鋪闥子時,三個墨鏡、禮帽、長袍漢子突然出現在銀行門前。是二狗、琴兒和羅達維。
“兌錢。”羅達維晃晃手裏一張所謂的存單。趁胡子兵發愣,羅大為不由分說把他推到一邊,一個側身閃進銀行。
巴嘎——胡子兵惱了,扭過腦殼卸下槍跟上去想要動粗,二狗掄起槍重重砸在他的後腦勺上,胡子兵一聲沒吭倒進門內,二狗大步從他臉上跨過。
琴兒隨後閃進門內提槍警戒。
“打劫!”羅達維亮出家夥一聲大喝。
正在大堂內喝茶閑聊的胡子兵們頓時一愣,一個小頭目怒喝一聲,胡子兵們狂呼著迎麵撲來。二狗和羅達維邊走邊行雲流水般開槍猛射,胡子兵瞬間被掃翻大部,幸存的幾個胡子兵哆哆嗦嗦趴在地上不敢再動。二狗搶步過去飛腳踢在幾個胡子兵臉上,幾人被踢得當場昏死,二狗三下兩下擼下他們的槍栓。
羅達維同時飛身向前縱出,人在空中便已完成身體姿態調整,擦著櫃台麵板呈跪姿落下,然後借著慣性在櫃台麵板上箭一樣滑向日本財務經理。整個過程中,羅達維單手據槍始終指著櫃台後的財務經理,姿態流暢神情威猛,財務經理嚇得呆若木雞。雙腳剛一落地,羅達維便提起櫃台後七八個錢袋甩給櫃台外麵的二狗和琴兒,緊接著他掂起最後兩個錢袋飛身躍出。
“撒藥納拉。”羅達維用日語向財務經理打聲招呼,三人風一樣消失在門外,財務經理恍然還在夢裏。
巷道裏。鐵錘早就偽裝成一個進城拉糞漢子低頭坐在車把上,二狗三人跑過時順手將數個錢袋丟進車上幾個糞桶內,鐵錘一聲不吭蓋上桶蓋兒。瞬間,三人已跑出老遠,鐵錘將草帽向下壓壓,推起糞車慢騰騰出了巷子朝銀行門口拐去。
巷道深處,二狗三人邊走邊脫掉長袍、墨鏡,順手甩進路邊的下水道裏,眨眼變成三個衣冠楚楚的洋裝禮帽漢子。
二狗抬腕看一下手表,對羅達維豎起了大拇指:“跟預先演練的一樣,隻用了三分鍾。”
羅達維牛皮拉撒眯起眼睛,輕描淡寫一聲:“小菜!”
為了這次行動,羅達維帶著二狗幾個在大阪商會銀行門口足足轉悠了三天,行動中的跑位、銜接、配合等細節預先都暗中進行過反複設計和演練。二狗不但大開眼界,而且從中學到了不少東西。
終於,幾個暈了腦殼的胡子兵蘇醒爬起,手忙腳亂衝出了銀行。在銀行門口,他們碰到了鐵錘和臭烘烘的糞車。
胡子兵們用槍指著鐵錘比比劃劃,詢問是否看到三個提著袋子的禮帽長袍漢子。鐵錘一番裝傻充愣,半晌才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順手一指,胡子兵瘋了一樣朝相反方向追去。
接到報告,直野太郎怒罵一聲,一把將手中的茶杯摜了個粉粉碎。穀口大隊長頓時慌了神神,撅起尖腚一聲不吭衝到門外集合隊伍去了。
當中離縣城一個中隊的胡子兵瘋狗一樣在街上亂搜亂砸時,二狗等人正西裝革履坐在董香瑜的書房裏吃火鍋。所有袋錢全撂在了董香瑜這兒,將來用以購買藥品。未幾,四人衣冠楚楚酒氣熏天從三十五團團部走出,一輛苫著篷布的綏靖軍軍車正候在那裏。
三十三聯隊司令部,川上勇和花田秀正憑窗抱肘欣賞街上跑來跑去的胡子兵,爆豆似的槍聲讓他倆如癡如醉,顯然他們已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看著花田秀忽然撲哧笑起,川上瞅了他一眼,花田秀豎起大拇指戳著隔壁的吉住辦公室方向,壓低嗓門說道:“我敢打賭,穀口大隊長馬上就會過來報告,老太監又該尖叫了。”
老太監指吉住良輔大佐,這是花田秀給聯隊長閣下起的無數雅號中使用頻率最高的一個。每隔幾天,花田秀總有新穎別致的中國式雅號安在吉住頭上,諸如:馬糞頭、鼻涕嘴、騷狐腚、老板鴨、奶江白江白:白色江豬的簡稱,因產於內江而得名,為中國傳統名豬。奶江白即母江白。……等等,聽他意興遄飛翻譯其中含義,川上勇常常是目瞪口呆之後便忍俊不住前仰後合。他很難想象,花田秀肚子裏哪來那麼多層出不窮的陰損創意。
想起吉住良輔扁平無須的麵孔和公鴨似的尖嗓門,川上勇忍不住噴的一聲冷笑,不由自主伸手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粗硬的胡茬,若有所思地說道:“不錯,這下他有事幹了。”
話音剛剛落地,就見穀口麵色蒼白滿頭大汗跑進司令部大院。川上二人對視一笑,同時屏住了呼吸。俄頃,吉住良輔辦公室裏傳來尖厲的怒罵和劈裏啪啦打耳光的聲音。
聽了一陣,川上勇搖搖頭,咧著嘴巴不屑一顧道:“除了殘忍嗜虐,老太監別無所長。”
“但願他不要因為此事現在就把二大隊調去樟子穀。”花田秀意味深長一笑,“我覺得王黑虎那裏該出手了。”
“不會的,我太了解老太監其人了,為了他所謂的麵子,他會一直和自己過不去,且不斷給自己掘墓。”川上勇自信地搖搖頭,然後問,“王黑虎現在動手是不是太早了些?”
“差不多了,我估計大阪小販們接下來會更加變本加厲,十有八九會把爪子伸向軍火和違禁品,若老太監擔心事態擴大而及時調整駐兵方案,抑或他借此強烈向上峰要求遣散商兵,我們前麵就白忙活了。中國有句古話說得很有道理——”
“怎麼講?”
“過猶不及!”
“我總覺得還沒到火候。”
“即便此事對大阪商兵們沒有任何影響,至少他們還會悠哉遊哉地繼續他們的生意。閣下不要忘了,現在的皖東五縣至少有五十家大阪商社,已成尾大不掉之勢,而那些大阪商兵們大多數時間都泡在自家商社裏,根本不怎麼執勤。隻要派遣軍司令部派人下來到101輜重聯隊駐地轉一轉,然後再到這些商社參觀參觀,相信夠老太監喝一壺的。”
“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我的目標是希望老太監就此結束他的軍旅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