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黑虎掏心(2 / 3)

昆部隊當初選擇營址方位時在很大程度上考慮了試驗基地的采光要求,因此整個基地在樟子穀裏依著北麵山壁而建,兵舍及輜重區等緊貼山壁,中間一道大牆將這些外圍區域與細菌試驗生產基地隔開,也正是因為外圍有兵舍和輜重區拱衛,所以基地在這一段圍牆上沒有預設崗樓和哨兵。

也許他們從來就沒有想到過會遭到襲擊,方圓幾百裏都是皇軍占領區,這種隱秘的環境和警戒條件下,恐怕隻有空軍才能對樟子穀實施有效的偷襲,而支那軍隊根本沒有空軍。

輜重區大院屬於機運中隊日常勤務及進行車輛整備的場所,白天車轔轔馬蕭蕭,到了晚上,丘八們全都回到隔壁大院的兵舍裏玩蛋挺屍去了,整個輜重區隻有一個軍官值班室和一個夜勤班組房中亮著燈光,這種值班屬於倉庫保管員值班性質。真正意義上的哨兵隻有油料庫和彈藥庫前兩個煢煢孑立的丘八,再有就是院子裏幾十輛威風凜凜的軍卡戳在雪亮的燈光下了。

二狗看了一眼羅達維,手在空中朝東西兩向指點兩下,羅達維點點頭。二狗回頭又給鐵錘、卷毛兩個打個手勢,四人側身閃進了小門,頭一哈鑽進了卡車底下。

跟著羅達維搶銀行、摸崗哨,兩次三番下來二狗眼界大開。他是那種舉一反三的角兒,能很快悟出其中真諦——成功的偷襲必須計劃嚴密行動果敢,同時必須最大限度地讓敵人失去戒心。

所以,從卡車隊列底部鑽過去一大半距離之後,估摸著差不多快到彈藥庫了,二狗對身後的鐵錘使了個眼色,兩人幹脆大大咧咧從車底爬了出來。

兩人身上本就穿了鬼子的軍襖,於是兩人叼起煙卷、互相攙扶著從卡車隊列的陰影中轉了出來,跌跌撞撞向彈藥庫門前晃去。燈影下,渾似兩個醉得找不到兵舍的鬼子丘八。

驀然看見他倆現身燈下,彈藥庫哨兵起先嚇了一跳,緊接著便以為是夜勤丘八貓尿喝多了出來胡鬧,於是遠遠吼了起來:“混蛋,這裏嚴禁煙火!”

二狗對著哨兵揚起手中煙盒,口齒不清地胡亂嚷嚷道:“大八勾……新交新交……大八勾……新交新交……”大八勾:日語音,香煙;新交:日語音,抽煙。

“滾開!”哨兵大怒,提著槍氣急敗壞撲了過來。

“大八勾……大八勾……新交新交……”二狗還在語無倫次,胳膊肘暗暗搗了鐵錘一下,兩人當下便站不穩了,一起倒進卡車隊列中。靠著車輪坐在地上,二狗嘴裏依然嚷嚷不休:“新交新交……大八勾……新交新交……”

鐵錘歪歪扭扭斜靠在車幫上,一副站不穩當的模樣兒,手裏的大槍暗暗做好了準備。

這裏距彈藥庫隻有十來米,哨兵幾個大步便氣勢洶洶撲進了卡車隊列裏,不由分說對著二人一聲喝罵。

罵聲還未落地,鐵錘手裏的大槍突然毫無征兆地飛揚起來,一槍托砸向哨兵的下巴。哨兵登時覺得一輛飛馳的汽車撞在了自己下巴上,下頜骨隔著皮肉發出一聲沉悶的斷裂聲,舌頭被自己的牙齒生生咬斷,腦子裏磬兒缽兒鐃兒亂響,眼前星兒蝶兒蜂兒亂飛;坐在地上的二狗順勢遞槍補上,雪亮的刺刀貫通哨兵小腹後從後麵的腰條子上露出長長一截。懵頭的哨兵陡然感覺肚皮一涼,一條冰線很銳利地從小肚子上貫腹而過,刹那間冰線又變成燒紅的捅條在肚子裏瘋狂攪起。直到死,哨兵都沒弄明白,夜勤的戰友為何要對自己下毒手。

鐵錘薅著哨兵的後衣領,輕輕把屍身放倒在地上。二狗提起哨兵的大槍,大搖大擺走出卡車隊列,嘴裏還不忘發出一連串的“巴嘎”。

輜重區另一頭,油料庫門前的哨兵早被這邊的動靜吸引,正遠遠站在那兒伸長脖子看熱鬧,眼見這邊的哨兵罵罵咧咧從汽車行列走出,他不禁生出一絲隱隱的失望,漫漫長夜太需要一點有趣的插曲來消磨。

這時,羅達維已經躡手躡腳出現在他的身後,哨兵剛想轉身回到哨位上繼續站崗,羅達維突然出手,一下便將他的脖子扭轉了一百八十度。一瞬間,哨兵猛然看到了自己後背上的鋼盔,哨兵一時極其驚訝,為什麼會這樣……這種思考隻進行了一霎便終止了,巨大的黑暗一口將他吞沒。

軍官值班室裏,值班軍官和兩個夜勤士兵湊在一起下棋喝酒打發長夜,為了一步鳥棋,三人正對著棋盤爭論不休。當二狗幾人挺著刺刀衝進來的時候,三個鬼子連頭都沒抬,值班軍官兩眼緊盯棋盤打起官腔淡淡罵了聲:“混蛋,站崗時間你們不……”

沒等他說完,四把刺刀帶著嗖嗖勁風同時刺出,三個鬼子在黃泉路上還在繼續他們的圍棋之爭。

弟兄們此時已將彈藥庫和油料庫打開,並迅速埋好了引爆用的導火索,三十多輛卡車上的備用油桶也被全部卸了下來。按照預先計劃,羅達維將帶一撥人營救那些被關押在監舍號子裏的百姓,二狗一撥則在基地內布置汽油或炸藥。

從值班軍官褲兜內找到鑰匙,通往基地的大門被無聲打開,兩撥人馬箭一樣消失在牆內的陰影裏。

如二狗所料的那樣,整個基地仿佛一隻螃蟹——外硬裏軟。其防禦警戒的主要力量都放在基地大牆之外,內部值班管理反而非常鬆懈,空蕩蕩的高牆內既不放定點崗哨也沒有巡邏哨。從這一點上看,昆部隊更像科研院所而非野戰部隊。

正因為如此,二狗這邊的行動沒遇到什麼障礙。一陣工夫下來,幾十桶汽油全潑在基地內各種實驗室和生產車間牆上,夜空中彌漫起一股濃烈的汽油味。

就在大夥準備往外撤時,監舍大號那邊突然響起幾聲刺耳的槍聲。槍聲旋即落下,短暫的安靜過後,警報聲大作,各處的探照燈一起向監舍大院照來,劇烈的槍聲驟然響起,距監舍最近的幾個崗樓一齊開火,監舍大院頓時罩在一片火網之中。緊接著,鬼子兵舍嘩聲大起,大批鬼子旋即衝進基地向監舍圍去。

完蛋操的!二狗大驚,羅達維他們被鬼子包餃子了!迫不得已,二狗咬牙下令:“放火。”

原計劃是大夥全部撤出後再引爆油料庫和彈藥庫,利用這兩處的劇烈爆炸繼而引發基地大火,現在情況突變,二狗隻有臨機改變計劃了。

弟兄們掏出手榴彈,劈裏啪啦扔了出去。爆炸接連響起,那些實驗室和生產車間頓時陷入熊熊大火之中。基地內的鬼子頓時懵了腦殼,正撲向監舍的大群鬼子當中不少人掉過屁股又向二狗這邊撲了過來。

二狗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回頭吼了一聲:“他們摸不清我們的鍋子,穩住勁兒,把狗日的放近了打。”

弟兄們全都久經戰陣,立時領會了他的意思,呼啦一下就近閃開,各自利用地形不動聲色地拉開了大栓。

這時,在外麵策應的挺進支隊也開起火來,這下鬼子更亂,崗樓上的鬼子火力一時全被吸引過去,正往二狗這邊撲來的鬼子頓時顯得有些六神無主起來,一群人嘩的一下又折回頭去,也弄不清楚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這些王八一點章法都沒有,這麼一會兒工夫就懵著腦殼轉了兩次方向,一看就是他媽的生瓜蛋子!二狗穩起心情朝手心猛啐一口,用準星套住一個跑在前麵的鬼子摟了一火,不料槍響過後子彈不知飛到哪裏去了,那家夥反而跑得更加歡勢。肯定打飛了,二狗心裏暗罵一聲:完蛋操,槍口上掛個破雞巴刺刀準頭子就是欠!於是他又將槍口向上抬了點,再次套住那家夥穩穩扣動扳機。槍口噴焰一閃,子彈呼嘯出膛,那家夥身子一仰向後栽去,之後便再也看不見影子了。

弟兄們劈裏啪啦一陣猛打,緊接著手榴彈烏鴉似的飛了過去,轟轟爆炸聲中,泥土帶著煙塵鳥一樣飛上夜空,鬼子被壓得趴在地上,頭使勁兒往草皮子裏拱。眼看差不多了,二狗站起身一揮手,率先以衝鋒姿態向前蛇形運動,弟兄們則自動形成掩護火力和散兵線,邊打邊向對麵鬼子壓了過去。

熊熊火光中,亮處更亮,暗處更暗,二狗等人專揀陰影處跑動,被炸懵頭的胡子兵們抬起頭時卻發現對手不見了,就在他們東張西望搜尋目標的時候,一群中國軍爺突然拖著長長的黑影出現在他們跟前。

一個體態肥胖的鬼子“哇”的一聲,瘟頭瘟腦從地上彈起,手忙腳亂對著鐵錘摟了一火。一聲尖嘯,滾燙的子彈將鐵錘的耳朵咬去一塊肉。媽的,敢給老子來陰的!鐵錘罵了一句直彪彪撲將過去。不容肥鬼子再次拉拴,鐵錘手中的軍刺已刺穿他的脖子,鐵錘緊接著振腕斜挑,“噗”一聲,刺刀豁開了鬼子的脖子,這廝直挺挺跪在那裏就是不肯倒下,半斷的脖腔發出蛤蟆一樣的瘮人吼聲,動脈血和胃容物噴泉一樣噴起老高,熱騰騰淋了鐵錘一腦殼,濃烈的腥酸氣味熏得鐵錘差點背過氣去。

周圍全是鬼子,二狗的彈夾幾下便打光了,當麵又有幾個鬼子挺著刺刀撲來。不及更換彈夾,二狗順手拽出盒子槍一陣連射,麵前幾個鬼子被打得直蹦躂。二狗偷眼往四周一掃,隻見弟兄們全都悶著腦殼在鬼子群中左右劈殺,隻有老練沉穩的閃轉騰挪和凶狠犀利的戰術動作,沒有什麼衝啊殺啊的叫喚聲。二狗不由暗自一樂,弟兄們年齡太小,以前的聲音像小公雞,現在大都到了變聲期,全成了公鴨嗓,打仗時根本不好意思出聲,時間一長便養成了悶頭拚殺的習氣,即使中刀中搶也很少叫喚出來,很多人至死都一聲不吭。

黑影幢幢,刺刀閃爍,濃烈的血腥,垂死者的慘叫,慘烈的氣氛讓備補軍爺們這種無聲的逼近和衝殺彌漫起一股蠻悍凶狠的殺氣,給胡子兵們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壓力。一陣混戰下來,前後左右的胡子兵們便閃得不見蹤影了。

聽到第一聲槍響,花田秀迅速衝進了基地大院,看到手下的大小丘八一窩蜂衝往監舍的時候,花田秀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大對勁兒。當那些實驗室和細菌生產車間開始起火的時候,他的心猛地一下沉到了地獄裏。

正魂飛魄散不知所措,昆部隊首腦鴨澤恒二郎準將鬼一樣從他身後冒了出來,鴨澤激憤地揮舞著兩條細麻稈胳膊,痙攣似的對他劈頭蓋臉一頓臭罵,然後一連串的威脅脫口而出,最後才罵罵咧咧讓他趕緊組織部隊滅火。

鴨澤的臭罵不無道理,基地實驗室和生產車間才是最主要的保護目標,滲透進來的襲擊者並沒有多少人,隻要將他們圍住便能一點一點消滅掉。六神無主的花田秀被罵得清醒過來,立即命令手下軍官組織滅火。下完這道命令,他便躲瘟神一樣避開鴨澤,急匆匆趕赴火場。

第二大隊的胡子兵雖然草雞,但那些來自一大隊的教官卻不含糊,在這些教官的拚命組織和鼓動下,胡子兵們雖毫無章法卻始終沒有大亂,旋即他們被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趕去滅火,另一部分留下來繼續圍攻監舍大院,其餘的全部增援外圍防守。

羅達維這邊的營救行動起先還是比較順利的。

一開始,悄悄抹了前門崗亭中的兩個哨兵之後,羅達維腦子還轉了一下,但瞬間便否定了繞到後門幹掉另外兩個哨兵的念頭。一是離得較遠,二是時間太緊迫。於是他隻派卷毛幾個從院內密切監視後門動靜,自己則迅速帶人打開監舍大號展開營救。

稍一招呼,那些被捉進來的老百姓便哆哆嗦嗦跟在羅達維等人身後貼著牆根往外出溜,一個個看上去緊張得不行。聽到大夥粗重急迫的呼吸,羅達維意識到這夥人沒經過這種陣仗。為了防止意外,他特意停下腳步,站在門口依次拍打大夥的肩膀示意放鬆。在他的安慰下,大夥鎮靜下來,腳下也利索了許多。不大工夫,大多數人已經出了監舍大院。羅達維暗暗鬆了一口氣,隻要不出意外,三分鍾就能越過鬼子兵舍大門到達輜重區。

不料這時卻出了岔子。原來,一個草雞老幾嚇得邁不動步子,一開始哆哆嗦嗦挪不出小號,到了後頭又戰戰兢兢邁不出大號,獨自一人落在了號房裏,眼看眾人走遠,這廝嚇得情緒失控,一屁股坐在地上尖著嗓子沒命嚎起喪來。

寂靜的深夜,這一嗓子不啻石破天驚,後門兩個哨兵聞聲撲進了院子,舉起手電照了過來,前門上還沒來得及出去的百姓頓時暴露在燈光下,倆鬼子不由分說扣動了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