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曰:“諾,吾將仕矣。”
陽貨是把持當時權貴季氏家族實權的人,他想見孔子,是想要孔子出來做官,實際上是幫他的忙。孔子對季氏家族沒有好感,對陽貨更不滿意,所以不想應邀,避而不見。陽貨就送一隻蒸小豬到孔子家(“歸”通“饋”,“贈送”的意思),意在讓孔子按禮製要求到他家去謝恩。孔子則趁著陽貨外出了才去(這個“亡”是“外出”的意思),但不巧在中途碰上了,於是有後麵的對話。從這段對話看,陽貨顯得大義凜然,說話要言不煩,咄咄逼人,孔子則唯唯諾諾,忍氣吞聲地忍受奚落,相當尷尬狼狽。“懷其寶而迷其邦”意指一個人盡管極有才能,堪當重任,卻置國家處於迷亂狀態而不顧。這既奉承了孔子,又作了強烈的批評,逼著孔子承認這是不仁的表現。這時孔子的心情,可想而知,他一定為自己將計就計耍小聰明,結果弄巧成拙而後悔不迭,為不得不接受自己最不願意接受的“不仁”的指責,而感到無地自容吧?“好從事而亟失時”,是說你孔子本來非常想出來做事,卻又屢屢錯過機會(“亟”,屢次的意思)。陽貨說,這是不聰明的表現,孔子也隻好承認了。最後,陽貨警告孔子:時光在流逝,歲月不饒人(“歲不我與”中的“與”是“等待”的意思)。孔子則被迫表態:好,我出來做官就是了。陽貨大勝而歸,孔子掃興而返。
以前的注家訓釋這一章時,總想為孔子挽回一點麵子,於是不惜曲意求解,倒是孔子的學生並不擔心後人對先生印象不好,如實錄下了當時的場麵和對話。這說明,當時孔子還未被尊為聖人,所以學生們沒有為他偽飾遮掩的必要,也說明孔子平時的表現沒有給學生們以不得張揚他的缺點錯誤的暗示。
9-2達巷黨人曰:“大哉孔子!博學而無所成名。”子聞之,謂門弟子曰:“吾何執?執禦乎?執射乎?吾執禦矣。”
達巷黨人是什麼人?誰都說不清,但無關緊要。這章最關鍵的一句是“博學而無所成名”,一般解釋為:很博學,但沒有一項專長足以使他成名。這評價似乎不高,因此孔子聽說了有些生氣,就頗帶自嘲地對學生們說:那麼我該專哪一行呢?趕車嗎?當射手嗎?我趕車好了——這“執”是“專執”、“固守”的意思;在當時,“禦”和“射”被認為是六藝中較低級的,而“禦”比“射”更低級。我以為,撇開當時一般人成名是否主要因為有專長不說,僅從文章上說,這理解有個明顯的失誤,那就是和前頭說的“大哉孔子”,在意思和語氣上都不協調。怎麼會在作了“真偉大呀”這樣的讚譽之後,馬上就說人家的缺點,並且這缺點還是致命的呢?連足以成名的專長都沒有,僅僅是博學,又哪裏談得上“大哉”?又,孔子聽了這種評價,也不會生氣到以至於失去他應有的君子風度,因為人家給予他的總的評價還是很高的。楊伯峻、李澤厚也是以這種理解作翻譯的,不過李先生交代說:“這章和上章一樣,也不好理解。依傳統注疏,勉強按字麵譯出。”我認為,“博學而無所成名”中的“而”不是表示轉折,而是表示順承關係,即不是“然而”,是“而至於”的意思,所以這一句的意思是:很博學,而且門門學問都達到很高的水平,以至於不好說他是哪一方麵的專家,因此也就不能用哪一種專家的名稱來稱呼他了。這就在意思和語氣上都同“大哉孔子”協調了。按這理解,孔子“聞之”後說的話就明顯是一種幽默,說明他聽到這種議論後心裏很高興,但不好誇獎人家讚得好,就說了下麵幾句風趣的話。這話也確實說得好,既接受了人家的恭維,又似乎承認了自己的不足,還表示了今後將努力彌補的態度。這同孔子有很好的口才和語言應變能力,是非常吻合的。
從當時有人這樣讚譽孔子和孔子“聞之”後的表現可以知道,孔子生前確實已經享有博學的盛名,並且他也是很追求名望的。
(二)孔子自況
《論語》有不少章帶有孔子自白的性質,所以我用這樣一個標題來概括。下麵這一章可說是最有名的“孔子自白章”。
2-4子曰:“吾十有五而誌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這段話一向被看作是孔子晚年對自己一生修養過程的總結,對於研究他的思想,極為重要。可也不都這麼看。下麵我抄兩個當代人的說法,供讀者思考。
李澤厚在他的近著《論語今讀》這一章的《記》中說:“這已是個千古名言,至今沿用。由年歲來描述個體成熟的不同階段及狀態,是很有意思的。從而有各種解說。例如所‘誌’何學?‘立’究竟什麼意思?是事業有成還是道德有得?‘不惑’於什麼?‘耳順’何解?能否知天命後一切便順順當當?如此等等。其實,可以各自為解,不必刻板以求。”(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4年3月第1版,第51頁。以後凡引李先生言論,都出自此書,不再說明)這樣難解,又可以各自為解,這章對於了解孔子思想還有什麼意義呢?隻能供“六經注我”者用作“虎皮”了。
牛澤群先生在他的《論語劄記》“調侃耳耳”節中說:“‘三十’以下多自為矛盾,全句當為聊以絮說或隨口調侃耳耳,好事者刻究以標人生達道,實為可笑之舉。至三十始知禮,學十五年始畢(《堯曰》:“不知禮,無以立。”《泰伯》:“立於禮。”),四十始為智者(《子罕》:“智者不惑。”實四十之前早已招收弟子,未為智者,焉能教人?),姑妄聽之。《子張》:‘未智,焉得仁?’故先智而後仁。而《八佾》:‘人而不仁,如禮何?’《顏淵》:‘克己複禮為仁’,則四十之前又不知禮!‘五十而知天命’,《季氏》:‘君子有三畏:畏天命……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堯曰》:‘孔子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故五十始為君子,矛盾更加叢生。《雍也》:‘子謂子夏曰:女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子夏小孔子四十四歲,孔子死時方二十九歲,可對曰:‘吾何敢超於師,五十前成君子儒!’由此見,一旦尊為聖,閑談碎語直至打噴嚏聲皆被捧為經而至當不易,今《語錄》事件,兩個凡是等等,不亦其然乎?”(北京燕山出版社2003年11月版,第25—26頁。以後凡引牛先生的話也都出自此書,不再作注)這是用孔子的話說明,這一章隻能當作調侃之言,不必太認真,否則,決理不清其中的矛盾,徒增無奈之感。
台灣學者東方橋先生則認為這段話根本不是孔子的自述,他說:“至於‘誌於學……隻是一個人生自強不息的運行而已,並非特指‘孔子’的自述;如果這是那樣,則小看了孔子的偉大了”(見《論語現代讀》,上海書店2002年11月版,第44頁)。
因此,關於這一章,我不敢再說什麼了。
1.道德修養方麵
7-3子曰:“德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
四方麵的憂慮意味著自定了四方麵的追求:修養德性、鑽研學問、見義勇為、有過即改。憂之不去,也就是追求未止。結果當然是道德學問天天進,日日新。這是孔子的自勵自勉,後來發展成為真正的儒家精神。我們不妨設問:孔子為什麼不從正麵說,這四個方麵“是吾求也”,而要從反麵說未能做到這四個方麵“是吾憂也”?我以為,孔子這樣表達可能包含著一種暗示:他確曾有過,並且不能自信以後一定沒有所擔憂的這些表現。這樣解說此章,可能更切合曆史上真實的孔子的實際。
在這裏,我想順便講一下理解和翻譯的問題。就這一章而言,理解大意應該說沒有障礙。“講”本來就指“研究”、“商討”,並有“練習”、“講求”的引申義,所以“學之不講”意思很清楚。困難一點的是第三句。“徙”隻有“遷移”或其引申義可能在這裏講得通,所以“聞義不能徙”大概是這意思:知道了對待某事要怎樣做才符合義,卻由於某種自私的考慮而不想放棄原先錯誤的、不義的思想或行為,以致終於不能果斷地轉到正確的、合乎義的立場上來。有這些理解,可說是足夠了。但翻譯卻很難甚至不可能把全部這些理解都融入到現代白話文中。還拿“聞義不能徙”這句為例,楊伯峻譯作“聽到義在那裏,卻不能親身赴之”;李澤厚譯作“知道道理不去實行”;錢穆譯作“聽到義的,不能遷而從之”,顯然都不準確。這三位是大師級學者,況且如此,更不必說普通人了。所以本書不作翻譯,也建議讀者以理解為滿足,不要認為隻有翻譯出來了才算懂透了。
14-28子曰:“君子道者三,我無能焉: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子貢曰:“夫子自道也。”
三者中後二者的謂項沒有對主項作出新的陳述,隻是換了個名稱,所以孔子說他未能做到這二者,也就是說他還不配稱為智者、勇者。未做到第一項,也等於說他還不是仁者。這樣,仁、智、勇這三大德目,孔子都不具備了。自然,這完全是孔子的自謙。子貢就知道,孔子這樣說,乃是他老人家想申明自己是,或正在追求成為仁者、智者、勇者,所以能夠不憂不惑不懼了。
子貢說的“夫子自道也”中的“道”字,從楊伯峻、李澤厚的譯文看,他們都理解為“說”,“自道也”即是“講自己”(李先生說的“講自己”也許就是“講自己的道”的意思)。我以為,認為這個“道”和前麵孔子說的“君子道者三”的“道”同義,子貢這句話是說,“這就是先生您老人家自己奉行的道”,可能更好些。這個“道”字,兼有“主張”、“理想”、“原則”、“榜樣”、“道德”等義,很不好翻譯,所以以直接搬用,不作翻譯為好,因為這樣其實更能讓今天的讀者領會孔子的原意。關於《論語》中的“道”概念,本書最後部分將作詳細討論。
何謂仁者?仁者為什麼不憂?後麵我們將多次談到,這裏暫不涉及。
7-33子曰:“文,莫吾猶人也,躬行君子,則吾未之有得。”
有人釋這裏的“莫”為“大概”、“也許”,或認為是語氣詞“其”之誤,於是前句意思是:“在文這方麵,我大概(也許)和別人差不多。”有人將“文莫”連讀,說是“勤勉”、“盡力”的意思,從而前句是說:論努力,我和別人差不多。我認為後一說好些,因為:①按前說,是把“文”的方麵同“做君子”的方麵對舉,實際上是從“才”和“德”兩方麵同別人作比較,於是全章就是說,孔子認為自己才能比得上人家,隻是德性修養還不夠。這不合孔子的性格,從《論語》全書看,孔子是不會說自己才不弱於人而道德水平低於人的。按後說,是從“努力”和達到的結果、程度兩方麵作比較,正是說在是否努力這個屬於態度亦即德性的方麵“吾猶人也”,隻是取得的成績還不怎麼樣。這樣說自己則正是孔子的性格。②在另一個地方,孔子明白地說過:“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也者,不如丘之好學也。”(5-28)這說明孔子確實隻在“努力”即“好學”這個屬於“態度”的方麵很自信,不讓人,不故作謙虛,從德行修養已達到的水平、成就說,則很謙虛。隻有後一說才同這個態度相一致。③後文的“未之有得”是說“還沒有達到”、“尚未成功”,這意思隻能同前文中“勤勉”、“努力”之類的意思相呼應,因此,若取前一說,全章意思顯得不連貫,按後說則十分順暢。
李澤厚關於這一章隻說了一句話:“仍然是特別強調實踐。”我則認為,此章仍然是反映孔子的謙虛,說他以君子為努力目標,修養不懈,又總認為自己尚未達到理想的水平和境界。孔子心目中的君子形象,將在本書第二部分集中呈現出來。
7-34子曰:“若聖與仁,則吾豈敢?抑為之不厭,誨人不倦,則可謂雲爾已矣。”公西華曰:“正唯弟子不能學也。”
這一定是孔子對於別人稱他為聖人或仁人的反應。仍然是謙虛,說他不敢當。接著稍一轉折,說自己不過是做到了“為之不厭,誨人不倦”罷了(“若”有“至於說到”的意思;“抑”是連詞,隻表示輕微的轉折;“可謂雲爾”相當於“可以這樣說”;“為”在這裏是“學”的意思;“之”顯然是指代聖人仁人之道,因而這道也就是誨人的內容)。這再次說明,孔子總是隻以自己努力好學自許,因為是教師兼辦學的人,所以還願意也當然要加上誨人不倦一條,對於別的讚揚、誇獎,則辭以不敢當,更不自我標榜。聽了老師這種謙辭,學生哪能僅僅點頭稱是,所以公西華說:這卻正是我們學生學不到的。
關於君子、仁人、聖人,以及這三者的關係,本書將作專門交代,這裏隻先予指出:三者都屬於廣義的君子,在君子中分一下等級,則仁者(仁人)高於一般君子,聖人是仁者中兼有顯赫事功者,如堯、舜,所以又高一級。不過,君子有時是指居上位者,即做官的人。
9-16子曰:“出則事公卿,入則事父兄,喪事不敢不勉,不為酒困,何有於我哉?”
這一章說的四件事,對於有資格“事公卿”的人來說,全做到也並不難,即使做到了也算不上大德,但如果是說自己連這樣四件事都還做得不好,卻是非常謙虛的表現。孔子是自述這幾點他倒是做到了,還是又在自謙了呢?首先要確定這問題,才能對末句“何有於我哉”作正確的解說,因為這句話確有二義:①對於我來說(這些)有何難?②對於我來說(這些)哪一點做到了呢?聯係以上幾章來看,我以為,孔子說這話仍然是自謙,而非自述。因為若當作自述看,就不好解釋《論語》編者收集這段話究竟想說明孔子的什麼了。因此,末句應為第二義,所以楊伯峻譯作“這些事我做到了哪些呢”是體味得比較準確的,李澤厚譯為“我還有什麼長處嗎”,錢穆譯作“這些對我有何困難呀”,顯然都是采用第一義,我以為是誤解。
2.學問才能方麵
9-6太宰問於子貢曰:“夫子聖者與?何其多能也?”子貢曰:“固天縱之將聖,又多能也。”
子聞之,曰:“太宰知我乎?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
太宰(官名)的問話顯示,他認定隻有聖者才會多能。子貢不針對所問作答,而說上天確實(固)將眾多好品性不加限製地(縱)賦予了孔子,使他成為大(將)聖人,所以才“又多能也”。這是委婉地糾正太宰的聖者概念。孔子感到子貢的回答不夠恰當,把他的“多能”說成是天生的了,於是加以更正,說自己不過是“多能鄙事”,即隻是多有一些下層人的小技藝,而且那是因為少時家貧,為了謀生而學得的,並非“生而能之”。最後還說,作為君子,其實不必掌握這麼多小手藝。我以為,對這一章作這種理解,比較符合孔子思想實際,和他的其他言論最為相洽。孔子的話如果是有意說給太宰聽的,其中的“君子”就不是從道德方麵說的,而是指做官的人,後句還暗含“例如你太宰就不必掌握我會的這些鄙事”這樣的意思。這反映出孔子在做官的人麵前是多麼誠實、謙恭。人們對這一章作注釋或翻譯時,似乎都未顧及到這一點。
9-7牢曰:“子雲,‘吾不試,故藝。’”
有的版本把這一章和上一章合為一章。
“試”是“用”的意思,“不試”指不被任用,也即沒有做官。“藝”字單用可以指“有多種技藝”。知識分子沒有做官,就得學會多種技能以謀生計,因為古時分工不發達,僅有一門手藝,生活是難有保障的。就孔子而言,他主要是以教學收入為生的,教的課程有禮、樂、射、禦、書、數等六藝,還有《詩》、《書》、《易》、《禮》等古代文獻,幾乎包括了當時所有的知識部門。正是沒有做官——“不試”,才成全了他的多才多藝,這章說明孔子自己很明白這一點。做官的人就可以“不藝”了?當時的官員分工也不細致的,都不是什麼專才,所以這個“藝”我以為更主要的還不是指“多藝”,而是指“小技能”,至少同時含有這意味,所以孔子才用來表示謙虛。
3-23子語魯大師樂,曰:“樂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從之,純如也,皦如也,繹如也,以成。”
這裏的“語”,楊伯峻注釋說:“語,去聲,yu,告訴。”按這說法,孔子這不是一般地同音樂大師討論音樂,而是在指教大師,說音樂是可以認識的,並具體說明開頭、中間和結束三階段的情況,足見孔子的音樂修養是極高的。四個“如也”,楊先生的譯文依次是“翕翕地熱烈”、“純純地和諧”、“皦皦地清晰”、“繹繹地不絕”,頗不好懂;李澤厚譯得好懂些,依次是:“興奮而熱烈”、“和諧而純靜”、“清晰”、“連續”。
9-15子曰:“吾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
雅、頌是《詩經》中詩篇的兩個類別,在孔子之前,也是樂曲的兩個類別,孔子這裏先說“樂正”——整理音樂,可見雅、頌乃指樂曲。這章進一步證明孔子有豐富的音樂知識。
7-2子曰:“默而識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於我哉?”
這就不是孔子的自謙,而是他在自述,坦言這三件事他都做到了。不過,使用“何有於……哉”的格式,總帶有點“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呢”的語氣,所以也還是表現了謙虛,決非自誇。
默而識(誌)之屬學習方法,努力學習的人都能做到;誨人不倦是教師的職業道德,對以教學謀生的人來說,更需有這種自我強求。所以孔子能做到前兩項,一點不奇怪,確實值不得誇耀。惟學而不厭,很難,隻有在某方麵極有天賦,學習內容又限於這個方麵,才會久學不厭,因為這時學習和娛樂完全統一了。孔子為什麼能學而不厭?隻可以這樣解釋:第一,在他那裏,學的內容是多方麵的,包括前麵提到的他教學涉及的各個門類,但最主要的是指學習如何做人,因而“學”不限於記、背和為了熟練而進行的實習等等,幹脆就是人的生命的大部分活動。這意義下的學,怎麼會使人厭倦呢?所以可以說,在孔子看來,厭學意味著厭倦生命。第二,因此,孔子所謂的學不隻是達到另外某個目的的手段,同時也是目的本身。目的和手段相統一的活動,當然不會令人生厭。我們在電影、電視上經常看到,從前的一些闊太太、少奶奶多喜歡織毛衣,興趣盎然,經久不衰,為什麼?因為這是她們的生活本身。要是她們破產了,要以替人織毛衣掙錢謀生了,還會如此愛好嗎?寫到這裏,我忍不住要講一下:我們以前提倡的“遵命文學”出不了真正的好作品,其主要原因是否就在作家隻把寫作當作手段?反過來,真正做到了為藝術而藝術的藝術家,其創作的藝術品的藝術性,是不是至少比他自己為了別的目的而製作的藝術品的藝術性要高一些?如果回答是肯定的,那就表明:隻有手段和目的相統一的活動才能最充分地激發主體——人的熱情和智慧,使人永不生厭,樂在其中,並使活動成果達到最優化。我對孔子“學而不厭”的這種解說,孔子未必自覺到了,但無疑是這一章的潛在內涵,因此,這樣解說和傳揚“學而不厭”的思想,當然也就是對孔子思想的繼承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