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論語》中的孔子形象(二)(1 / 3)

孔子講的他應該應召的理由隻有兩條。①“夫召我者,而豈徒(召我)哉?”就是說,公山不會白請他去,一定會給他相應的報答。②如果公山用他,他就可以“為東周”。從第二條看,他估計中的報答不就是“用我”,否則,“用我”前不應加“如有”,該說“既有”才對。從事理上說,召去也不必是用(“用”即任用),可以隻是進行谘詢,甚或作某種“擺設”。但不管怎樣,都得給報酬。所以“豈徒哉”等於說一定會給薪俸。這又說明,孔子做事並非不考慮物質待遇。據有個注釋家考證,公山召孔子是在魯定公八年,即前500年,此時孔子50歲,沒有做官,僅靠辦學維持生計。這情況下有較大的官來相召了,他會想到報酬,並因之心動,是十分正常的。以前的注家一律諱言這一點,是怕注明了會損壞孔子的聖人形象,甚至擔心會給自己造成大禍。

孔子的第二條理由顯然比較冠冕堂皇。他的意思大概是:公山召我去後,如果聽了我的意見,接受了我的主張,決定讓我輔助主持費邑的政事,那麼我就有了用武之地,可以幹一番大事——“為東周”了。“為東周”是什麼意思?李澤厚譯作“在東方複興周王朝”,楊伯峻譯作“使周文王、武王之道在東方複興”,錢穆譯作“興起一個東周來”。我則隻敢肯定必與恢複周禮有關,全句大意是:那我就至少可以在費這塊地方複興周禮了吧?照顧到字麵,則可以這樣意譯:那我就可以建立一個“鬱鬱乎文哉”的東周了吧?從整部《論語》提供的孔子形象看,孔子是有這種幽默感的;當時麵對子路義正辭嚴的批評,孔子心中必然感到理虧,從既不願失去機會,又不願丟了麵子的為難局麵看,他用這話來自我解嘲一下,同時給自己搭個台階下,更是很可能的。聯係到前章的“吾從周”和下章的“三年有成”,我相信這樣理解離孔子的原意不會太遠。

13-10子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

這是孔子公開、明確地宣布自己的才能和信心,可看作是上一章答子路話的補充。也許,這話就是那同一天對另一個學生說的。“期”同“朞”,“朞月”即一周年,“可也”當是說“足夠了”,“有成”就該是“大有成績”。

5-26顏淵、季路侍。子曰:“盍各言爾誌?”

子路曰:“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

顏淵曰:“願無伐善,無施勞。”

子路曰:“願聞子之誌。”

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

子路的誌向最近最小,止於讓自己的東西和朋友一起使用,用壞了也不心痛。可這是最容易受到監督、檢驗的,因而也就來不得半點虛假,說的必須是真話實情。這說明子路是多麼地慷慨、豪爽、真實、俠義。

顏回的誌向僅在約束自己的言行:對自己的長處和所做的好事,不誇耀;對學習、工作中的勞苦、艱辛,不回避。《論語》中的顏回,孔子最欣賞的學生顏回,就是一個不講事功、隻重內在修養的、謙虛謹慎的君子。對“無施勞”,一般都解釋為“不把勞苦的工作加到別人身上”,楊伯峻和李澤厚則譯為“不表白(彰)自己的功勞”。作如上解釋,恐怕我是第一個,但我相信這個解釋可能成為共識。因為,一、這裏的“施”字和《微子》篇中的“君子不施其親”的“施”字一樣,也同“弛”。“弛”的基本意思是“放鬆”,從而引申出“廢棄”、“延緩”等義;“勞”作名詞,指辛苦、辛勞、勞累之事,這更不會有問題,因此這解釋在文字上是說得過去的。二、更重要的是,這樣解釋顏回之誌,才既概括了言行兩個方麵,又限於自我修養,很合顏回的性格、形象;如果把“無施勞”解釋為“不表功”,這一句就和前一句“無伐善”的意思簡直完全重複,隻不過語言表達上有所區別了。三、這一句的流行解釋和前一句完全不對稱,更明顯不可取。

孔子的誌向就遠大了,要讓上代人、同代人和下代人,都從他這裏獲得自己年齡段上最需要的東西。他的話有歧義,例如“老者安之”,可以是“使老者安之”,也可以是“對老者,則安之”,還可以是“讓老者心安於我”。其餘兩句也一樣。不過,這無關緊要,各種解法也可相通,反正孔子的誌向是為全社會人謀福利。

7-23子曰:“天主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

孔子說這話的背景是:他帶領學生在宋國謀官期間,宋國司馬桓魋因故想殺害他,他逃跑途中走得慢了些,有學生催他快一點,他就這樣回答。“其如予何”,是說“能拿我怎麼樣”,相當於“其奈我何”孔子這樣說,明明是句壯膽的話,同時想在學生麵前顯得鎮定、從容些,既不失麵子,又可穩定隨行人員的情緒,但曆來的注家們卻把這章解得神乎起來,似乎孔子自己也相信有貴人在暗中保護他這位聖人,所以如此回答。我曾經很不明白,他們何以不怕別人這樣問:“孔子如果真這樣想,他還跑什麼?”後來我明白了:他們很清楚,在他們的時代,誰也不會、不敢這樣問的。我是在經過了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我國那場運動之後,才有了這個覺悟的。今天則又有了進一步的認識:任何人都不必擔心歌聖過頭至於荒謬會受到質問、譴責、懲處,相反,倒是想起而提出質問、譴責的人,必須認真考慮一下自己是否會因此受到質問、譴責以至懲罰,這個“時代精神”,其實不限於上述“他們的時代”,可能還要延續相當長的時間,並且還要付出相當大的代價才會徹底結束的。

關於孔子心中的“天”,和《論語》中的“德”字,以後將作詳細討論,這裏不多說了。

9-5子畏於匡,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於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又是“其如予何”,因為背景差不多:孔子經過匡地時,當地人誤以為他是他們的一個仇人,就將他拘囚了起來,孔子又麵臨生命危險,於是有這番話。就是根據這個故事,注家們都把這章的“畏”字釋為“囚禁”。這一次,孔子用了頗嚴格的假言推理來證明自己不會死——匡人不會對他怎麼樣:周文王去世後,“文”就保留在他這裏了,可見上天不想消滅“文”,因為上天要是想消滅“文”,他這後死者就不會掌握“文”了;既然這樣,匡人能把他怎麼樣?當然,他心裏還有個必要前提沒有說出來,那就是:“文”隻能由他保存,他在“文”在,他亡“文”亡。可見,孔子確實以“文”的傳承者自居,具有很強的曆史責任感。他說的“文”最早與周文王相聯係,所以大概是泛指以周禮為主的曆史文化遺產。但也可說就是他心中的道。

這章和上章中孔子都說到了天,並且天總是幫助他的,是他的保護神。這給了我們初步的印象:孔子心中的天是人格神,是獎善懲惡的,同上古人心中的天,即《皋陶謨》中說的“天命有德……天討有罪”的天,很是相同。那麼,關於天,孔子是否僅僅繼承前人的思想,並未添加他的新觀點呢?這,還要結合他的其他說法才能確定,也留到以後討論。

9-14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人在不得誌、事業受挫、感到理想目標難以實現時,就容易“打退堂鼓”。但隻是承認失敗,決不會在道德上也把自己降下幾級,相反,談到為什麼失敗時,總要把自己太老實,也就是太講道德,不願幹缺德事,說成重要原因之一。孔子也是這樣。“九夷”在哪裏?是什麼地方?不必考證,就憑有個“夷”字和後文說那裏“陋”,就知道必定和落後、閉塞、未開化、野蠻等聯在一起。孔子竟想到那裏去,為什麼?當然不是像我們現在說的去“支邊”,必是由於他在當時的文明之邦總不見用,他開始失望了,歇氣了,於是打起退堂鼓來,說:“幹脆到九夷去吧!”這自然可能隻是自我解嘲式的牢騷話,並非具體的行動計劃,但這種牢騷話更能說明他的性格、追求和此時的心態。別人說那裏“陋”,意在勸他不要去,他的回答竟是“有我這種君子在那裏,怎麼還會陋”?這不是在暗示“這裏”的當政者們都是些度量狹小見識短淺的“鬥筲之人”(見13-20)嗎?不是在向他們說,蠻夷之地會因有我孔子而不陋,你們卻拒我而不用,豈不是瞎了眼?一種自負的、無奈的、憤慨的感情,躍然而出。這就是活生生的孔子。

4.實際表現方麵

7-19葉公問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對。子曰:“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雲爾。”

曆來都把這章中的“子曰”看作孔子的自我描述,於是大加讚揚,使勁往高深處闡釋。李澤厚也說,“短短幾句話,點出一個超脫世俗的人”。我對此頗有懷疑。

首先,對葉公的提問,子路為什麼不回答?錢穆說是因為“聖人道大難名,子路驟不知所以答”。從孔子要子路回答的內容看,葉公向子路打聽的根本不是孔子的道,而是孔子的為人和生活情況,怎麼可用“道大難名”來解釋呢?如真是問孔子之道如何,子路答不上,那麼就說孔子之道既高且深,學生難以概括,不也是一種很好的回答嗎?子路可是一個極聰明、反應極敏捷的人啊!又,憑什麼說“驟”?從哪裏知道子路和葉公的接觸頂多幾分鍾,以致後來想起了該怎樣回答卻無法補救了?從事理上說,子路當不是答不出,而是不願作答,原因則是不明葉公此問的目的、意圖,或是把握不住孔子對葉公的態度、要求,因而擔心答得不好會壞事,於是隻好“不對”。這才是不懷成見的推測。

其次,知道子路“不對”後,孔子不是若無其事,而是明顯煞有介事地問子路為什麼不怎樣怎樣答,這顯然說明,他對子路沒有作答,亦即沒有把“子曰”的那些內容告訴葉公,是很感到遺憾的,就是說,覺得失去了一個很好的機會。什麼機會?這不必去猜。如果這樣推測不合事實,那就隻好將孔子的這種“煞有介事”看作他又在發幽默,作調侃了。無論遺憾或幽默,都要求我們對“子曰”的那些話“另眼相看”,就是說,認定那不是孔子的認真的自述。從內容看,在學生麵前這樣炫耀自己,還要學生轉告他人,這完全不合孔子的性格。因此,決不可以把這章中“子曰”的那些話看作孔子認真的自況,隻可以說是他對自己心中理想人格的描述。一個人心中的理想人格也就是他給自己樹立的榜樣,定下的目標。孔子心中有這樣一個目標,則說明他確實想超脫世俗。但是,他的實際生活卻是為了參政謀官而離鄉背井,到處漂泊,經常難免發出“甚矣吾哀也”(7-15)的感歎。所以,孔子是矛盾的,向往過“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的超然世外的生活,卻被沉重的曆史責任感壓迫著,根本不能在“知其不可而為之”的事業中得到生命的享受和快樂。多麼孤獨!多麼悲苦!也許,大凡政治家兼思想家的人,都是在這種孤獨和悲苦中度過一生。想到孔子的這個矛盾,當更有理由相信,要對此章作出合乎常理邏輯的解釋,確實必須認定,孔子要子路那樣回答葉公,或是出於特殊的目的,或是一種自嘲性的幽默。

最後講一下,“子曰”的那三句話該如何理解。“樂以忘憂”中的“以”同“而”,“樂以忘憂”相當於“樂而忘憂”。那麼,“發憤”時是否也在樂?這時如果不樂,則三句所言情況不同時存在,而是交替出現。又,“不知老之將至”之時,實際上應就在“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之時,因為隻樂不憂時必不會想到老之將至,發憤忘食之時也一定是覺得自己還年輕有為之時,否則就不敢這樣拚命了。所以,“其為人也”,不過是總處在前兩種狀態之一。“發憤忘食”的情況一定不會太多、太久,所以就大部分時間言,隻是“樂以忘憂”。樂就是無憂,無憂即是樂,說“樂以忘憂”僅是修辭的需要。於是,“其為人也”就歸結為一個字:“樂”。這樣分析是否看似很有邏輯性,實則無聊而已?否!要知道,這乃是證明,孔子看重的、向往的人生,雖然可以歸結為“樂”,但這正是因為他實際過的生活是“苦”。李澤厚說,“此‘樂’即仁,乃人生境界,亦人格精神”,所言極是。我則要補充:當仁者處在這種樂的境界中時,他人可能覺得他正在受苦。“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這種生活不是苦嗎?孔子也明知道“人不堪其憂”,可他卻說“回也不改其樂”(6-11)。“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7-16)他這樣說時加個“亦”字,不說明孔子承認在通常情況下,這種生活隻能是苦的嗎?可見,在他看來,隻有以苦為基礎的“樂”,才同時是“仁”,才堪稱一種人生境界,一種人格精神,才是值得追求的。關於仁,本書以後要多次談到,這裏隻是順便提一下。

7-16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

這才是孔子的自述。這裏所說的飲食居住條件——吃粗糧,喝生水,彎著胳膊當枕頭,和顏回的“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完全一樣,孔子同樣“樂亦在其中”。這就是所謂的“孔顏之樂”。千萬注意,這顯然不是以苦本身為樂,也不是以苦作為樂的條件和手段。孔子不是自虐狂,不是苦行僧,不一般地反對富和貴。他樂的乃是體現在這種艱苦生活中的精神追求,人生境界;並且,這種艱苦決不是有意安排的,並非根本不想擺脫。後兩句就是對這一點作的交代、說明:於我如浮雲的,亦即同我毫不相幹、不會使我因之快樂的富和貴,乃是不義得來的那種富和貴。這就暗示了:合乎義的富且貴,於我並不如浮雲,我也同樣將樂在其中。可見,艱苦生活之所以使他感到快樂,乃是因為這生活意味著他拒絕了不義而得的富和貴,證明著他在追求義,堅持了他的做人原則。換言之,孔子完全是在樂他自己做了什麼和不做什麼。所以不言而喻,隻要合乎義,隻要不違背他做人的原則,他也願意去掉貧賤、享受富貴的。這個意思,孔子從不同的角度多次講到過(參見4-5)。

7-12子曰:“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吾從所好。”

“執鞭之士”是幹什麼的?不清楚,但可肯定是做比較低賤工作的人。因此,前麵的“富”當是指錢財,不是指財富,也不是指“發財”,因為幹低賤活隻會有薪俸,決富不起來。低賤職位一般可以從正道謀得,不需采用非義手段,所以“可求”必是“不違義而可以得到”的意思。因此,前三句是說:如果不違義可以得到錢財,那麼,即使報酬少、職務低的工作,我也願意幹。很明顯,孔子這樣說是為了襯托更為重要的言外之意:如果要行不義才能得到錢財,那麼,不管數量多大,職位多高,我都不幹。所以下文接著說:如果不違義就不能得到錢財,那麼我就“從吾所好”,即去過雖貧窮但有義的生活。這一章和上一章相互補充、發明,說明孔子對於富貴完全是抱著一種超然的態度,李澤厚於此章後說:“這也就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的意思。”是領會得很深刻的。

7-7子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嚐無誨焉。”

這一章由於對“束脩”的解法不一,對全章意思的理解也就大不一樣。一說:脩為幹肉,束脩是指一束也即十塊幹肉,由於在古代束脩常用作初次上門拜師的見麵禮,故全句是說:凡給我見麵禮的,我一律教。於是這章是講孔子的招生原則了。另一說:束脩即是束帶修飾,由於古人是十五歲以上才束帶修飾,所以這章是說:凡十五歲以上的,我沒有不教的。我以為,對於認識孔子來說,不必介入“束脩之爭”,隻須了解,這確實說明孔子堅持了“來向我求教的,我一律教”這樣一個原則。不要認為前一說有暗示孔子認錢不認人之嫌。孔子其實是“認禮不認人”,上門拜師要有見麵禮,乃是當時的風習,即是禮的規定,所以孔子不敢違背。順便說一下,康有為持上述第二說,但他認為“誨”應為“悔”,從而全章的意思是:我從十五歲起,就沒有後悔過。如果改“誨”為“悔”是有根據的,則不但“脩”的問題不存在了,全章意思確實也更清楚明白了。

7-5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複夢見周公!”

看,孔子不是在感歎自己老了而且至於衰了嗎?他哪裏“不知老之將至”!“不複夢見”意味著以前經常夢見,進而說明,他以前日夜縈懷的就是振興周禮,做個當代的周公。很久不做以前常做的反映理想追求的夢了,為什麼?在孔子的時代,人們隻會歸結為或因年老,或因誌衰。孔子不會承認自己誌衰的,甚至可能覺得,由於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他複周禮的情更切,誌更堅。所以他一定是認為不複夢見周公是年齡使然。但他也當然知道年歲不饒人,“生死在命”,因此不免感到,實現理想的可能性更渺茫了。這心情下的孔子發出此種歎息,一點也不奇怪。人們也常把這一章當作孔子企圖複古的證據而批判之,我卻每讀此章時都會對孔子產生深深的同情,並且懷著敬意。因為他是真誠的,他確是在為理想奮鬥,當時的現實又並未讓人感到他的理想的反動性、殘酷性。前麵說了,是否可以把孔子歸入複古主義者,還值得討論。

9-9子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

“吾已矣夫!”是說“我大概快完了!”這幾乎是絕望的哀歎,比上一章的感歎強烈得多。引發的原因則不一樣,這一次是因為出現了兩種不祥之兆:當時人認為,鳳凰不出飛,黃河不現圖(即不出現龍馬負圖浮出水麵的現象),二者都預示天下不會太平,不會有大聖人降世。當然不必去研究這個原因。人發感歎總有原因,但感歎的內容和引發的原因其實並沒有必然聯係,就是說,聯係的樣式是太多了,簡直無從確定。所以我們隻能不失有據地籠統地認為,孔子此歎,或是歎天下、國家終不能用他而得大治,或是歎天不助己而使他終不能建功立業,以致才華理想均將付之東流。自然,兩者都是歎他自己,也都是歎國家。孔子總是把天下的變化、國家的前途和他的自我實現緊密地聯係在一起的。作這種感歎時,他也在樂嗎?這時一定是“憂以忘樂”了吧?前麵我們說,樂以忘憂的超然脫俗狀態,那隻是孔子的理想追求,於此再次得到證明。其實,常講樂以忘憂的人,正是因為他極少處在樂以忘憂的狀態;人要是恒常地處在樂以忘憂的狀態中,是不大會談論樂和憂的,因為用樂和憂來描述自己時,心中想的就是自己,而樂的本質正在於忘己、無己,即這時人的思想、情感是指向外界,而不是指向自身的。這,應該是每個人都有的經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