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論語》難解章(2 / 3)

8-3曾子有疾,召門弟子曰:“啟予足!啟予手!詩雲,‘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而今而後,吾知免夫!小子。”

“啟予足!啟予手!”楊伯峻譯為:“看看我的腳!看看我的手!”李澤厚說:“以意忖之,可能是叫學生們拿開從而擺正他的手腳。舊譯多作‘看我的腳,看我的手’,雖強為之說,實不知所雲。”

曾子所引《詩經》中的三句話很好懂,他接著說的“而今而後,吾知免夫”,楊先生譯為“從今以後,我才曉得自己是可以免於禍害刑戳的了”,李澤厚譯為“從今而後,我知道可以不必如此了”,兩人的理解頗有出入,但全章究竟表達什麼意思,按哪個的理解都講不清。

15-26子曰:“吾猶及史之闕文也。有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

這一章難解之處有三。①“史之闕文”是說史書上缺少記載,還是說“史官記載,有疑則缺”?抑或是說遇到文獻上缺字的情況,要像史官那樣“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不隨便加以揣測?都講得通,又都不好確定。②“有馬者借人乘之”,為什麼?是自己走路,讓自己的馬給別人乘嗎?這在一般情況下,豈不像微生高自己沒有醋,“乞諸其鄰而與之”一樣,是故作姿態,有什麼可稱道的?是自己不會馴馬,就借給別人騎幾天,幫助調教一下嗎?這就隻有方法意義,沒有道德價值了。甚或還有別的原因,都無法弄清。③更重要的是,所說的兩件事,無論怎樣解釋,似乎都沒有關聯,怎麼放到一起來說了?又,借馬給別人騎一下,這說不上多麼難得,憑什麼說“今亡矣夫”?“天下無道”也不至於到這程度吧?

關於這一章,有一種理解可能說得過去,那就是把“闕文”解釋為“佚失文獻”(李澤厚的譯法),從而全章是說,我還能看到古史的佚失文獻,有一篇記載說,有個人把自己的馬讓給別人騎,自己卻走路;這樣的事在今天是看不到了。從孔子總是一有機會就頌古非今,講完故事後發這樣一句感慨,倒是可能的。

11-1子曰:“先進於禮樂,野人也;後進於禮樂,君子也。如用之,則吾從先進。”

這一章的“先進”、“後進”,和“野人”、“君子”應作何解釋,自來說法很多,使人無所適從;相應地,“如用之”的意思也就不好捉摸了。通過比較,我以為還是將“野人”理解為居住於城外的“鄉裏人”為好,因為古代確有把郊外之民稱為野人的說法,如《左傳?僖公二十三年》有:“重耳乞食於野人,野人與之塊”的記載。肯定野人指郊野之人,那麼“先進於禮樂”就隻可能是“先進入”也即先實行禮樂製度的意思。為什麼郊野之人反而先行采用禮製呢?這大概是因為這裏講的“野人”是些古代遺民,他們的祖先曾經是統治者,因而是懂禮樂、有過禮樂訓練的。有人根據出土文物證明,周以後,商朝後裔就住在郊外,孔子也屬於殷人。如果是這樣,“野人”就是特指住在郊外的殷民族。這樣,“君子”就是指城裏人,即現在居於統治地位的人,但他們以前卻是不懂禮樂的被統治者。所以,本章前兩句隻不過是說出上述兩個曆史事實而已。孔子談及這兩個事實,大概不是要比較野人和君子的差別,而是想說明禮樂是變化的,古今有所不同。於是接下說:如果要我來實施禮樂,那麼我采用前者的——這“用”是“采用”、“實施”的意思,“之”指代禮樂。對於禮樂製度,孔子崇拜古代的,認為今不如昔,所以一談及禮樂的變化就要表示一下這種感情,這一點不奇怪。

但對以上理解我仍然沒有把握,隻是說出來供讀者參考。其他說解就都不介紹了。

9-31“唐棣之華,偏其反而。豈不爾思?室是遠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遠之有?”

這章前麵引的是當時的四句詩,但未收在《詩經》中,如何解釋,也不清楚,一般認為,唐棣花就是薔薇花(“華”同“花”),“偏其反而”是描寫花朵的搖擺狀態,後兩句是說:難道是我不想你?是我住得太遠了呀。所以孔子自己說的話是對這個“想”的評論,可譯為:根本就沒有想,有什麼遠的?這顯然是說,要是真想,就不在乎遠。因此,有人認為這一章講的就是“我欲仁,斯仁至矣”的意思。這似乎說得通,但畢竟是猜測,不能就當著定論。錢穆說:“此章言好學,言求道,言思賢,言愛人,無指不可”,未免說得太玄了。一句話如果真是“無指不可”,那一定是大廢話。

2-16子曰:“攻乎異端,斯害也已。”

“斯害也已”可以是“那麼害處就沒有了”的意思,也可以是“那麼就有害了”或“這不過有害罷了”的意思。究竟是哪個意思,取決於對上文的理解。所以這一章楊伯峻、李澤厚、錢穆作了三種不同的翻譯,代表了三種不同理解。他們的譯文依次是:“批判那些不正確的議論,禍害就可以消滅了。”“攻擊不同於你的異端學說,那反而是有危害的。”“專向反對的一端用力,那就有害了。”三人選擇了自己的理解,主要理由是:孔子之時,還沒有諸子百家,因此“異端”很難譯為“不同的學說”(楊);“我則選擇第三說,認為這可以表現儒學的寬容精神:主張求同存異,不搞排斥異己”(李);“攻,如攻金攻木,乃專攻義……或說攻,攻伐義,如小子鳴鼓而攻之。然言攻乎,似不辭,今從上解”(錢)。我提不出新的理解,但有一個想法:也許,孔子這不過是在強調中庸思想,“攻乎異端”是說,無論你專門致力於哪一端,即不斷地由這一端換到另一端,都一樣——每一端對於另一端都是“異端”——反正都不是“中”,都是走極端。於是接下說:這樣做都不恰當,都是有害的。這樣理解在文字上也說得過去的吧?

以下各章文字上沒有障礙,意思清楚明白,但對了解孔子的思想而言,似乎毫無意義。

6-9季氏使閔子騫為費宰。閔子騫曰:“善為我辭焉!如有複我者,則吾必在汶上矣。”

這個“善”是“妥善”的“善”,“如有複我者”是說“再來找我的話”,“必在汶上矣”是說“一定逃到汶水之北去了”。這隻說明閔子騫堅決不願意擔任費宰,原因是什麼都不知道,就不好評價。據此來推測他的老師孔子的思想主張,就更不可能了。

11-2子曰:“從我於陳、蔡者,皆不及門也。”

“皆不及門”,當是說“都不在我這裏了”。是都棄我而去了,還是都找到了好工作,所以走了?這都隻能通過特定背景來說明。但即使解說清楚了,也隻對撰寫孔子傳有價值,對了解孔子的思想主張是沒有太大意義的。

11-3德行:顏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言語:宰我,子貢。政事:冉有,季路。文學:子遊,子夏。

有的版本將這一章放在上一章之後。這是孔子按德行、言語、政事、文學等方麵的特長將部分學生分類。這些學生是否就是跟從他在陳、蔡的人?同一類中數人的排列順序是否也有所考慮?這些都不得而知了——但這一章證明,孔子教學生是“有教有類”的。

13-7子曰:“魯衛之政,兄弟也。”

李澤厚引《朱注》:“魯,周公之後;衛,康叔之後;本兄弟之國,而是時衰亂,政亦相似,故夫子歎之。”然後說:“什麼意思?是說兩國政治過去曾差不多一樣好呢?還是現在差不多同樣糟糕呢?還是說兩國的政治應該像兄弟般的和諧合作呢?有多種解說,上朱注乃一種。”

14-8子曰:“為命,裨諶草創之,世叔討論之,行人子羽修飾之,東裏子產潤色之。”

這一章,楊伯峻的譯文是:“鄭國外交辭令的創製,裨諶擬稿,世叔提意見,外交官子羽修改,子產作文詞上的加工。”李澤厚將“為命”譯為“發命令”,其他部分沒有理解上的不同。這樣,除了說明孔子知道鄭國文件的起草過程外,這章還說明了什麼呢?

14-14子曰:“臧武仲以防求為後於魯,雖曰不要君,吾不信也。”

“以防求為後於魯”是說:憑據防城那地方,強求魯國給自己的子孫安排位置。“要”是“要挾”的意思。與這有關的曆史情況已很難考證,孔子說他不相信此事,但未說明理由,所以對他的這種態度,就不好作評價了。即使都弄清楚了,對了解孔子的思想主張,也沒有多大意義吧?

14-15子曰:“晉文公譎而不正,齊桓公正而不譎。”

晉文公和齊桓公是春秋五霸中最有名聲的兩個霸主,孔子讚齊桓公而貶晉文公,是何道理,不得而知。“譎”是“欺詐”、“玩弄手段”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