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論語》難解章(3 / 3)

14-37子曰:“賢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

子曰:“作者七人矣。”

這裏的“辟”同“避”。“辟世”指逃離惡濁的社會而隱居起來,“辟地”是說遷居到環境較好的地方去住,“辟色”大概是說避開難看的臉色,“辟言”應是回避惡言的意思。“作者”指這樣“辟”的人。孔子隻是這樣描述各級“賢者”都要“辟”,都在“辟”,自然是想用以說明當時“禮崩樂壞”,“天下無道”的情況,但並沒有講他自己的主張,即並未說出他對他們辟而不爭的觀點、態度,所以這一章對於了解孔子的思想也沒有什麼價值。

14-40子張曰:“書雲:‘高宗諒陰,三年不言。’何謂也?”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家總已以聽於塚宰三年。”

這章楊伯峻的譯文是:“子張道:‘《尚書》說:“殷高宗守孝,住在凶廬,三年不言語。”這是什麼意思?’孔子道:‘不僅僅高宗,古人都是這樣:國君死了,繼承的君王三年不問政治,各部門的官員聽命於宰相。”’這不過是說,孔子知道也相信“三年之喪”是“古之人皆然”的,別無其他深意。

17-20孺悲欲見孔子,孔子辭以疾。將命者出戶,取瑟而歌,使之聞之。

這章的“將命”也就是14-44章裏“闕黨童子將命”說的“將命”。孔子托病拒見孺悲,可等人家派來的聯係人一出門,他就彈起琴唱起歌來,還故意把聲音放大,讓那人聽到,自然是要他回去告訴孺悲,他其實身體不錯,是可以接見客人的。但這究竟是為什麼和說明什麼呢?不弄清有關背景,是無法知道的。李澤厚引《康注》:“此孟子所謂不屑之教誨,所以深教之也。”然後在《記》中說:“好些注解如上康注都說,這是告訴孺悲並沒生病,隻是不願意接見他,也是一種‘教育方式’。真是這樣嗎?豈不是故意說謊?我想恐另有具體的情況和原因,不可知也矣。”我和李先生的想法完全一樣。

16-14邦君之妻,君稱之曰夫人,夫人自稱曰小童;邦人稱之曰君夫人,稱諸異邦曰寡小君;異邦人稱之亦曰君夫人。

這一章和以下二章都無“子曰”字樣,有人認為不是孔子所說。我以為,是不是孔子所言無關緊要,因為是或不是,都對孔子思想無所增減,都隻講了一個不太重要的事實,無“思想”可言。從行文和內容看,這一章確實很像是《儀禮》中的一節。

11-18柴也愚,參也勇,師也辟,由也喭。

柴、參、師、由是高柴、曾參、子張、子路的名字,四人都是孔子的學生。“辟”字用來評人,當同“僻”,偏激的意思,“喭”是魯莽的意思。這章開頭無“子曰”字樣,如果確是孔子說的,那不過是他在給這四個學生寫評語罷了,確實沒有其他深刻的含義。當然,要是對這四人的德智等方麵都有很好的了解,是可以從孔子對他們的這個評價中看出孔子自己的某種品質和主張的。但《論語》編者收入這樣一章,未必是著眼於這一點,恐怕正好相反,是要人以孔子的這個評價為指導去認識這四個人?

18-9大師摯適齊,亞飯幹適楚,三飯繚適蔡,四飯缺適秦,鼓方叔入於河,播鞀入於漢,少師陽,擊磬襄入於海。

楊伯峻注釋說:“古代天子諸侯用飯都得奏樂,所以樂官有‘亞飯’、‘三飯’、‘四飯’之名。”可見這一章不過是說明樂官們都已遊走散失,分別流落到哪裏去了——“入於”是“人居”的意思,“河”、“漢”、“海”當然是指黃河邊、漢水邊和海邊。

18-11周有八士:伯達、伯適、仲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隨、季騧。

這八個人的情況都無從查考。

下麵三章屬於第三種情況。

9-17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這一章文字好懂,完全是一句普通話:歲月就像這河水一樣,日夜不停地流去啊!同樣一句話,從未諳世事的年輕人口裏說出,和從一個飽經滄桑又學問淵博的長者口裏說出,內涵自然大不一樣,這樣兩個人,對於同一句話,特別是警句格言之類的話,體會也一定很不相同。孔子這一句話可能大有深意,但是些什麼內容呢?這就各有各的領會了,誰也不能說隻有他的闡釋才必定符合孔子的原意。李澤厚說:“這大概是全書中最重要的一句哲學話語。”他也確實由之生發出近兩千字的議論;楊伯峻卻說:“孔子這話不過感歎光陰之奔馳而不複返罷了,未必有其他深刻的意義。”因此,我把這章也列為難解章,不敢也不想多說什麼。

9-28子曰:“歲寒,然後知鬆柏之後凋也。”

這也是一句字麵好懂的哲學話語——“凋”,“凋謝”、“凋零”的意思,這“後凋”自是指“不凋”——因此也不好肯定孔子的原意是什麼。康有為引何晏的話說:此章是“喻凡人處治世,亦能自修整,與君子同,在濁世,然後知君子之正不苟容”。相當於我們平常說的,真正站穩了某個立場的人,必能經得住關鍵時刻的考驗。這樣去理解孔子的這話,“從方向上說”,大概不會有錯,具體闡發,就在各人自身的人生經驗和理論修養了。錢穆說:“本章隻有一語,而義喻無窮,至今通俗皆知,詩人運用此章義者尤廣。吾中華文化之曆久常新,孔子此章所昭示,其影響尤為不小。”雖是意在頌揚孔子,但事實確是如此。

11-26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座。

子曰:“以吾一日長乎爾,毋吾以也。居則曰:‘不吾知也!’如或知爾,則何以哉?”

子路率爾而對曰:“千乘之國,攝乎大國之間,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由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

夫子哂之。

“求,爾何如?”

對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禮樂,以俟君子。”

“赤,爾何如?”

對曰:“非曰能之,願學也。宗廟之事,如會同,端章甫,願為小相焉。”

“點,爾何如?”

鼓瑟希,鏗爾,舍瑟而作,對曰:“異乎三子者之撰。”

子曰:“何傷乎?亦各言其誌也。”

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

夫子喟然歎曰:“吾與點也!”

三子者出,曾皙後。曾皙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

子曰:“亦各言其誌也已矣。”

曰:“夫子何哂由也?”

曰:“為國以禮,其言不讓,是故哂之。”

“唯求則非邦也與?”

“安見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

“唯赤則非邦也與?”

“宗廟會同,非諸侯而何?赤也為之小,孰能為之大?”

關於這一章,李澤厚說:“從字句到內容,曆來有各種解說。本讀有的地方以意譯出之,不然可惜了這篇好文章。”圖此我以為,要對這一章作出公允的解說,恐怕是不可能的。既然字句也有各種解說,我就不作注釋了,隻把李澤厚的譯文照抄如下——這確是一篇好文章,我也覺得不抄錄下來是可惜了:

子路、曾點、冉有、公西赤陪孔子坐著。孔子說:“我不過大你們幾歲,不要顧慮我是老師。你們平常說,‘沒有人了解我’,如果有人了解,想幹什麼事情呢?”子路立即回答說:“千輛軍車的國家,夾在大國的中間,外有別國軍隊的威脅,內有巨大的饑荒。要我來幹,隻要三年,就可以使老百姓勇敢無畏,而且明白道理。”孔子微微一笑。“冉有,你怎麼樣?”回答說:“六七十裏或五六十裏的小國,我幹的話,三年之後,可以使百姓富足。至於推行禮樂,那就隻有等待君子了。”“公西赤,你怎麼樣?”回答說:“不是說能夠,而是說願意學習:辦祭祀或者接待外賓,穿著禮服禮帽,我願意做一個小小的司儀。”“點,你怎麼樣?”他正在輕輕彈琴,鏗鏘一聲停下來,丟開琴起來回答說:“不同於他們三人所講的。”孔子說:“那有什麼關係?不過是各人談談自己的誌願罷了。”曾點說:“暮春季節,春裝做好了,和五六個青年,六七個少年,在沂水邊洗澡遊泳,在祭壇下乘涼,唱著歌回家。”孔子歎口氣說:“我與曾點一道去吧。”那三個人出去了,曾點走在後麵,曾點問道:“他們三人講得怎麼樣?”孔子說:“不過是各人談談誌願罷了。”曾點說:“老師為什麼笑子路呢?”孔子說:“治理國家,應當禮讓,他的話不謙遜,所以我笑了。”“那冉有講的並非治理國家嗎?”“哪有六七十裏或五六十裏不是國家的?”“那公孫赤講的並非治理國家嗎?”“祭祀宗廟,會見外賓,不是國家的事是什麼?公孫赤說隻做小司儀,誰能做大的?”

附錄(一)《論語》人物簡介

附錄(二)《論語》原著各章在本書中的頁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