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內篇·德充符第五(3)(1 / 1)

《奧義》針對莊子與惠子間這場“有情—無情”之辨,寫了一段精妙之論:“放大或壓抑內心真情,是指增減到符合禮教風俗,謂之‘俗情’,並非符合常德的‘常情’。‘不祈唁而唁,不祈哭而哭’虛偽做戲,謂之‘偽情’,並非符合真德的‘真情’。‘如哭其子,如哭其母’的過度哀傷,謂之‘溢情’,是真情的‘溢’出和常情的增‘益’。過度哀傷倘若真誠,就是‘不知所歸’(《齊物論》)、‘不通乎命’(《至樂》)的妄逃物化,不‘因自然’而妄求‘益生’。過度哀傷倘若虛假,就是‘偽情’加‘溢情’,是雙料的‘遁天悖情’(《養生主》)……《人間世》已闡明‘溢言’導致損生:‘凡溢之類妄,妄則其信之也莫,莫則傳言者殃’;《德充符》則闡明‘溢情’導致損生:‘以好惡內傷其生’。妄求益生反而損生,老聃稱為‘益之而損’。”

現在我們可以說了,“德充符”這個篇名確實含有“道德充實的憑據”的意思,隻是這個“道德”不是一般理解的道德,更不是當時儒家倡導的道德,而是指的道家心中的人的本性,或者說天性,從而也就是“道”,所以“德充”實為“道充”,全篇討論的和昭示的是道家的價值觀。莊子的表達手法是把人的內在精神方麵和外在形象方麵對立起來,認為前者才是人的本性,才對人具有真正的價值,後者不但沒有價值,甚至人正是要通過忽視、貶抑、否定後者的價值來體現、突顯前者的價值,這“忽視、貶抑、否定”功夫做得越徹底,人就越接近於真正的人,“標準的人”,“至人”。由於“形”在這裏隻是指謂人的內在精神亦即人的本性的對立麵,所以實際上不僅是指,甚至根本不是指人的形體、外表,而是指人的行為、行事,特別是人際交往中對待他人的態度,具體針對的則是儒家倡導的行為規範,以及伴隨這些規範而產生的一切。因此,《感悟》說:莊子的價值觀具有“批判性”、“超越性”和“追求理想的精神自由這個崇高目標”。我則要說,正是這三點,使得莊子的價值觀本身在今天以至永遠都具有價值。毫無疑問,他作的具體論述中,多有誇張過分的地方,也有將問題絕對化的傾向,這,也許可以用“這是寓言表現手法的需要”來解釋,並且因此我們也就不能對之作絕對化的解讀。

這裏我還要抄下《奧義》兩段話供讀者參考、欣賞:“莊子對惠施的深愛與痛惜,正是對孔子的深愛與痛惜。‘真際的孔子’被莊子深愛,故頻頻成為莊學代言人;‘實際的孔子’被莊子痛惜,故一再遭到貶斥。”“三兀者、三惡人所代表的至知,與孔子、子產所代表的大知之激烈衝突,植根於天道、人道的根本對立。有情—無情之辨蘊涵的真諦至理,光焰萬丈,照徹人性:穿越時空,直抵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