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飯飽的淩勵回到客棧後偷笑不已。
今天他終於遇到識貨的人了,不僅混了一餐不錯的酒飯,還把一幅八開的水粉風景賣了二兩碎銀子。與其說這些錢能解決目前生計的窘困,不如說是讓淩勵看到在這個世界生存的希望。他相信蘇州有一個陳子龍,這個時代的中國就有無數個“陳子龍”,隻要他們都掏銀子出來買自己的畫……嘿嘿!能不偷笑嗎?
他想著、傻笑著,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昏昏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陳子龍就來到客棧敲響了房門。這位有秀才功名的書生還是穿著昨天的淺藍色衣服,卻為淩勵準備了一身稍微有些舊的青色文士服。待淩勵換上後去銅鏡前一看,喲!真還是不倫不類的打扮,短頭發配上“古裝”,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忍不住自己都想笑!可是轉念一想:入鄉隨俗嘛,真要穿著牛仔褲T恤衫去別人家裏作客也不禮貌。
吃過早點上了馬車,兩人一路談笑著行至正午時分,才到鬆江府華亭縣城東陳府氣派的正門口。
“進士及第”的金字大匾赫然掛在照壁前的大門上,二門上也有一個大匾,上書:“詩書傳家”,進了三門才是正廳。一路上看見不少仆役丫鬟打扮的男女向陳子龍恭敬作禮,儼然一副官宦人家的氣派。
“淩兄,家父乃萬曆四十七年中進士,官至刑、工兩部郎,這邊請。”陳子龍邊引路邊對麵露驚色的淩勵解釋著,見他露出慎重的表情,又道:“家父過世已兩年,此番帶淩兄去見家母。”
淩勵鬆了一口氣,原來不是去見什麼大官兒!坦白說他是有些害怕。盡管他也十分機靈善結人緣,沉緬繪畫藝術的殿堂裏後更是想方設法求得名師指點,否則也不可能考進美術學院油畫係,更別說在學院裏小有名氣了。但是他腦子裏還是清楚一個概念:古代封建王朝和現代民主社會的官員之間肯定有些區別。
穿過一個不大但布局精妙的小花園,來到後院正房門口,陳子龍停住腳步正正衣冠後,才提聲道:“娘親,子龍回來看您了。”
“我兒回來了?!快快進來,進來吧。”房內傳出明顯帶著驚喜的中年女聲。
“娘親,兒子帶了一位朋友來拜見娘親。”陳子龍沒有動腿,而是耐心地在門外稟告著。
淩勵暗想,真是書香門第,這母子之間的禮數也是相當周到。想那陳母寡居兩年,自然對外人有所避忌,而陳子龍也能考慮到這點,看來他對母親也是極為上心。聽人說“交朋友交孝子最可靠”,這樣看來陳子龍興許是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第一個朋友了。
雕花的木門“咿呀”一聲打開來,門口俏立著一位身著水綠羅衫,挽著一個向左傾斜的不知名發髻,大約十五六歲光景的年輕女子。膚色白皙、柳眉明眸、真是一個典型的江南“古典”美女呢!隻見她落落大方的側身一福,紅唇輕啟道:“公子,夫人有請。”
畫畫的人善於觀察,眼光很毒,就這麼一刹那,淩勵從那年輕女子眼神流轉中看出一抹發自內心的驚喜。
“嫣兒,這位是淩公子。”陳子龍含笑介紹著身後的淩勵。
“見過淩公子,夫人有請淩公子入內敘話。”
嫣兒大方得體的柳腰一動,盈盈一福,清脆又溫婉的聲音煞是好聽。淩勵忙拱手作揖道:“見過姑娘。”心裏卻想:這位嫣兒姑娘不當歌星還真可惜。
這才進屋去,隻見一位大約四十來歲的********端坐在正座上,一身長袖夏衫外罩銀白繡花錦緞小褂,眉目端莊高貴卻不乏慈祥,滿麵的欣喜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