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起來,淩勵招呼上方以智和冒襄二人,請見尤萬鬆。
待他將昨日之事細細說上一遍後,陳子龍、方以智和冒襄方知昨日歡宴之凶險,齊齊歎息不已。
尤萬鬆沉吟半晌,站起身來左右看看,道:“此事,還是移步老夫書房裏再議。”
以往談事,無不就在這客廳之內解決,包括當初籌集巨資進入銀市之大事,也是在此處商妥。尤萬鬆這番換地商議,卻也讓一眾年輕俊傑們覺出事態嚴重,非同小可來。
進了書房各自坐定,尤萬鬆又命人看著附近,不容他人近前,親手閂上門閂後,返身道:“今日之事隻能在此地說說,一旦瀉露出去,就是殺身之禍臨頭啊!”
眾人一臉凝重,恭聲應是。
尤萬鬆點點頭,容色卻已然嚴峻,兀自坐下後道:“勵兒所言雖為猜測,卻也頗有道理。吳王廣交年輕才俊;聯接熊、鄭二人操縱銀價;對勵兒許出高官、欲贈豪宅;加上那晚曾大人所說,萬歲爺韜晦之時,隻有這位皇親表現熱情。此般種種聯係起來一看,吳王絕不甘於當前之位!恐怕此間種種猜測,再大也不為過呢!”
淩勵心中苦惱卻萬般無計,隻能怔怔地看著尤萬鬆等人,希望他們能夠給出一些啟示。
陳子龍臉色頗有些羞愧,低聲道:“子龍昨日陷入脂粉陣,迷於風liu鄉中,卻未曾發覺此中問題,慚愧啊。”
“哎!現在無需說那無用之話,以後場麵上多留心眼兒就成。”尤萬鬆向陳子龍一擺手,慨然道:“能如勵兒一般寵辱不驚之人,不多!子龍你一心宦途,自然對吳王之飲宴帶著幻想,先入為主啦!勵兒則是無意官場,又主持這銀市之事,自然能夠及時警醒。張惟易來畫館通報消息當日,老夫就曾與勵兒談及此事。以智,你等也無需掛懷。”
淩勵忍不住問道:“那以後當如何應對?吳王的合作之意如何答複?”
“慢,慢,慢慢來。”尤萬鬆撚須皺眉連說幾個慢字,卻又沉吟半晌,見四位年輕人麵露急色,乃歎息一聲道:“不是不可解決,老夫權且從頭說來,你等仔細聽著,如有遺漏也好補充。”
淩勵、陳子龍、方以智、冒襄齊齊點頭。
尤萬鬆看著對麵一幅山水圖,沉聲道:“首先確定吳王不懷好意,有意謀逆,隻是沒有證據而已。一切說法和揣測都從此而生。那,吳王向勵兒提出合作,其意不是以銀市賺錢為主,而在於拉知府陳洪謐、總督許紹宗、董部院老大人,乃至方、冒兩家長輩下水,同他共踏一條賊船耳!”
“啊!?”四人頓時覺悟過來,發出了驚歎之聲。
“那當如何解決?”淩勵急忙問道。此時他才完全明白朱由楨封官贈宅,要求合作的本意。難怪啊,難怪這位堂堂千歲爺昨日對自己的拒絕百般容忍,難怪這位千歲爺居然看得起小小的淩勵。
尤萬鬆轉眼看著淩勵,居然露出古怪的笑意,道:“恐怕隻有犧牲勵兒你了。”
“不!”陳子龍驀地站起來喊道。
“且慢!子龍怎生還是如此急躁?這般性子如何成就大事?聽老夫把話說完!”尤萬鬆抬手指著陳子龍喝斥著,將陳子龍生生地罵回座位上不再言語,那邊的方以智、冒襄二人見狀,自然不敢開口。
“所謂犧牲勵兒,乃是勵兒要轉移方向,謀求仕途亨達,不再如閑雲野鶴、任意逍遙了。你等想一想,如今對吳王謀逆隻能私下猜測,沒有切實證據前,能說嗎?那不是誣蔑皇族的滅族大罪?!不能說,不可說!可是此般懷疑,卻能對一人言道,曾顯誠是也!”
淩勵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如今不能跟許紹宗、陳洪謐談及對吳王的懷疑。因為吳王是否真的謀反?此二人是否為吳王一黨?貿然去說,反而壞了大事!可是吳王的合作提議不能不答複,合作之事又涉及陳、許二人,不能不說。一旦說破,立場自明,事情就再無轉折的餘地,恐怕諸人會就此踏上吳王朱由楨的破船了。如今在蘇州的顯赫官員,就隻有曾顯誠與皇帝關係最近,作為錦衣衛頭子,他會作出明智的選擇。
尤萬鬆又道:“倘若將此事告知曾顯誠,則我等即使與吳王合作也無不可。萬一吳王真被抓住謀逆證據而被曾顯誠上報,此事牽連起來,勵兒卻也是查證逆案的有功之臣,那麼青雲直上也就不是難事兒了。”
這些話一說開來,敢情目前的難題、災禍,反而變成了大好事兒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