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棗老漢”和“鸚鵡樓”(2 / 3)

他們爬著山,是要去看主峰上的靈首石的。秦雅琳不習慣被這麼多人居高臨下地從窗口裏窺看,笑鬧聲又使她覺得一陣陣神亂心煩,脈搏似乎也加快了。她草草地用了點飯,就讓田幹事陪著遊山去了。

這山,確實是覓待整修的了。山上的路很差,秦稚琳上山時在吉普車裏已經領教了那種顛麥殼似的斯簸,小路的泥濘就可想而知了。幸而地上草葉厚,倒還有下腳的地方。在樹木冠蓋的蔭庇下漫步緩行,倒也有幾分幽靜的雅趣。驀抬頭,隻見幾處洋樓聳立處,卻雜著幾座殘破的碉堡。大約當年奪取這碉堡時,也曾有不少人灑過血的。那被炸裂的碉堡象僵死的怪獸,張著黑森森的口,毗著猙獰的牙齒……秦雅琳打了個寒曦,立刻折回了頭。她隻是從書本上知道過戰爭,那大概是很悲壯的。但她沒有緬懷的心緒,她不想看到這些。

循著另一條山徑走,腳下忽然出現了一條爐渣和沙石鋪就的小路。路雖然窄,然而卻堅實、平整。路旁還栽著花:粉的木模,紅的紫薇, 白的桅子,黃的金桂……循著這條綴花小路,可以看到遠處一座座掩映在樹木中的摩爾式小樓。那伊斯蘭清真寺似的建築宛如雨後樹林中叢生的圓圓胖胖的蘑菇。

走近來,秦雅琳和日幹事都不禁啞然失笑了。這是一幅多麼耐人尋味的圖畫喲!生活這位天才的畫家怎麼會把這些不協調的景象拚湊塗抹在同一塊畫布上呢:那完全是異國情調的蘑菇狀小樓的廊柱上,卻赫然以純粹華夏氣派懸吊著一串串白色的大蒜頭和紅辣椒;院落裏粉木模、紅紫薇、白桅子、黃金桂……這些嬌豔的芳香群中,卻擠進了蓬首散發的首箱、肥頭肥腦的南瓜、青皮紫臉的茄子……。一個顛著小腳的老婆婆在摘豆角、黃瓜;一個光著腦瓜的紅臉膛老頭恭恭敬敬、寸步不離地緊隨著,為她撐著一把遮陽的尼龍傘!

那老頭,就是起早擔糞水的“紅棗老漢”。他在這裏怡然自得地安著家,大概象這山上眾多的退休老職工一樣,也是哪個單位的看樓人吧?

秦雅琳很喜歡那金燦燦的桂花,若有一枝插在房中,淡雅的清香想必能驅一驅舊樓中的陰鬱氣。田幹事卻特別留心門廊下那幾個一邊嘮噎、一邊拉鋸的老漢,他們也許會樂意修理“鸚鵡樓”裏那扇被拉散的窗戶的。

於是,田幹事帶著這個美好的願望上前搭汕去了。

於是,秦雅琳.又一次看到了田幹事那所向無敵的“俯衝掃射”姿勢。在這神奇的姿勢之後,一群老人們都把臉轉向了秦雅琳這裏。

那位“紅棗老漢”還眯起眼笑了笑。

“紅棗老漢”果真帶著他的木匠家什, 到“鸚鵡樓”裏來了。重修一扇窗戶也並不簡單,鋸木條,刨木片,鑿孔……一道道的工序也挺費神。“紅棗老漢”大約是年歲大了,幹得慢而吃力。雖說是在“避暑山莊”裏,他那幹癟的紫臉膛上卻掛滿了汗珠。

給老漢倒了一杯茶水.秦雅琳帶著“父母官”體察民情的耐心,與老漢聊了起來。

“大爺,您今年有這個歲數了吧?”老人怕說老,秦雅琳隻比了個“六”字。

u唔,小,小,七十八啦!”

“不象,不象。身子骨還硬朗嘛。做木匠活,有些年了吧?,

“晦,這輩子,啥活都做過。拉大鋸還是十四、五歲那會兒,給人打下手,替老財們鋸壽材板。”

“是嗬,舊社會窮人都有一本血淚賬嘛。是共產黨給了咱好日子,不然,象您老了,還能享到這種福嗎?”

“是嗬,是嗬,我這輩子算看清了,跟著共產黨沒錯。”

“能有這覺悟,不錯哄:退休了吧?生活上有什麼困難嗎?”

“沒有,沒有。我的退休金,滿夠了,滿夠了。就是覺得這輩子,還拉下好多事沒幹完。”

“是嗬,是嗬,我看你退休了,還閑不住嗬。這就是勞動人民的本色嘛。”

秦雅琳瞥了兒眼老漢的木工兜,心裏隱隱地想著,不知他帶沒帶桂花枝來?那話頭,也就不由自主地往花上聯了。

“做木工活的,還有幾個老漢嗎?”

“是嗬,是嗬,閑著沒事,大家把那些舊樓上能整動的家夥整整。”

“那煤渣路,也是你鋪的哦?”

“是嗬,是嗬。閑著沒事,大家一起整整路。,

“哎呀,你們還種了好多花呀! \"

“是嗬,是嗬。閑著沒事,大家給這山上種些花,滿山香哩。”

“紅棗老漢”把地上的刨花碎屑掃了掃,背起兜要走了。

窗戶他修了,這樓怕還有好多人會來住。花,他可沒帶來。那花是要種在山上的,並不準備讓人掐了插在花瓶裏自己聞。

靈首山上的靈首石是很有名氣的。裸露在山頂的巨石曆經歲月的風化剝蝕,變成了一座怪模怪樣的石峰。不知是哪代騷人墨客入山訪道求仙,竟賦於了這座冥頑不化的石峰一個頗為吉樣的雅號——“麒麟石”。於是,這座石峰在後人眼裏就越看越象什麼麒麟了。據說明朝宣宗皇帝曾上山拜渴,在靈首石上禦筆親書前人詩句:“麟鳳在赤霄,何當一來儀”。這山石,就愈發名氣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