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書,五隊發現了嚴重敵情,‘倒黴蛋’公然地為吸血鬼叫魂兒,呐喊疙瘩又活了!”高羽巴一向忠於職守,照章辦事。他當隊長已經七載,剛上任,就得到薑紅牛的指示:以階級鬥爭為綱,以突出政治為本,隊裏不管發現什麼情況,都要抓住不放,及時地向支部反映。生產任務完不成不算失職,喪失革命警惕,不注意敵人新動向,就要受到處分。所以高羽巴的“階級覺悟”特別高。他怒衝衝地說罷,又將和張樂樂的一來一去彙報給薑紅牛和王順喜,而後看著薑紅牛的臉,象戰士等待首長的指示。
其實,“疙瘩又活了”一語已經傳進薑紅牛和王順喜的耳朵。二人都沒有放進心裏,齊認為是哪家的娃娃胡喊瞎叫。現在高羽巴將話說透,二人都有些驚異。
“‘倒黴蛋’喊的,這小子想千什麼?”王順喜礁瞧薑紅牛的臉說。
薑紅牛沒有立即接王順喜的話茬,言不由衷地誇讚高羽巴兩句,讓高羽巴返回九隊,繼續注意華滿山的動向。而後,他拿起凳子坐到王順喜麵前,明爽的眼珠發了暗,油亮的紅嘴發了白,習慣地縱縱鼻子,“吭吭”兩聲:“我說親家,你住的離葛潤吉家較近,你聽說‘倒黴蛋,的問題落實沒落實?”
王順喜坦坦蕩蕩地抽口煙,滿有把握地說:“六二年甄別的時候沒有把他篩出來。到了現在……哈哈哈,你還沒有瞅見他,你隻要瞅一眼他的倒黴德行,你心裏就有底了。聽說那年鳳凰嶺公社開慶祝粉碎‘四人幫,大會,還拉上他陪綁哩!‘文化大革命,中,大大小小的批鬥會,就讓他光臨過二百多次哩!我看這小子沒準是倒黴倒出神經病來了!”
薑紅牛縱縱鼻子眨貶眼,伸下手打斷王順喜;“我們往九隊走一趟!
人心難測,線疙瘩難解,一時揣測不透薑紅牛為什麼忽然忘記了他的地位和權勢,對華滿山如此警惕起來。誰都知道,他在非正常歲月裏,獲得了正常年月裏做夢都想不到的紅運。那時節,政治風暴在神州大地上洶湧澎湃,九莊村裏的革命浪花也罕見的大:“司令”叢生,多如牛毛,“牛鬼”出進,成連成營。雞飛豬逃,驢嚎牛叫,家家不得安寧。縣武裝部的“支左”小組進駐九莊不久,薑紅牛從部隊上複員返村。薑紅牛有數塊金牌:祖輩咽過糠,父輩吃過供給糧,他穿過軍裝扛過槍,而且,他站崗時壞住過小偷,扔手榴彈、打靶成績優秀,給一同班戰士的家裏偷偷地寄過錢,得到連、營首長的獎勵。碰巧,“支左”小組的一個同誌給房東挑水不慎滑落到並裏,他往井上挑水,立刻跳下井把滑落到井裏的同誌救了上來。而且他喜唱語錄歌,善念老三篇,在部隊裏參加過業餘演出隊,扮演過“孺子牛”的角色,在人前,特別是在負責同誌麵前經常自然地顯示出孺子牛的神態。因此,很快得到了“支左”小組領導同誌的喜歡,不久擔任了九莊的民兵營長。九莊革委會成立,他又擔任了革委會主任。支部一建立,又擔任了支部書記。書記掛帥,金口玉言,三把。兩點兒將黨、政、人、兵、財五權抓到手裏。“支左”小組撤走,手裏的五權更牢。手中有權,法力無邊。公社革委會建立,他成了公社革委會委員,公社歡銷社擴大領導班子,又有他一份兒。一來二去,他不光受到公社黨委丘書記的器重,與供銷社巴主任攀成了幹親,還成了縣水利局端木副局、長的座上客,縣革委黃副主任的貴賓。在九莊社員的心目、中,薑紅牛不亞於解放前村南廟裏供奉的“爺爺”。
薑紅牛和王順喜從大隊辦公室裏走出來,王順喜鎖住屋門,一步邁下三個石台階,緊跟薑紅牛朝第九生產隊走。
大隊辦公室離第九隊約一裏半遠。二人一會兒功夫就浩進了第九生產隊的區域。
“哎呀呀我的親家,你可到我們多事的九隊來啦!你倆吃沒吃?沒吃我給你們做。”站立在門口的肉蛋娘緊與薑紅牛和王順喜打招呼。她已換上了一套新衣,往臉上抹了不少雪花膏桃花粉、潤麵油,可惜未塗平她臉上的皺墳。她的話兒甜得象包著一層蜜似的。她不等薑紅牛答腔就又打開了話匣子:“‘倒黴蛋,無事生非,無論如何得整整他!……”
“我們倆都吃過啦。便宜不了他!回頭再到你這裏坐。”薑紅牛說罷,與王順喜直然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