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說不出華滿山有幾個人的精力。他寬慰過薑二禿,又與來看望舅舅的兩個大隊幹部、兩個社員拉呱一陣,一歇不歇地緊做晚飯,給舅舅喂飯,又刷洗鍋碗,又扶舅舅大小便,又將舅舅的棉襖棉褲拆開洗淨。家家戶戶已滅燈熄火,人人都已進入夢鄉,他還顧不上把煙袋抓到手裏,鬆鬆閑閑地抽袋旱煙。而且他越忙累越精神,好象忙累可以消除疲勞似的。
雞啼了,驢叫了,華滿山切好了做早飯的蔓昔菜,放下切菜刀,脫鞋上到了炕上。哪知,他還不肯鑽被窩。好象天明後的時間就沒有他的份兒了。鬼也說不出他在什麼時候,在什麼人手裏搜撿到了幾份材料,塞到了他的枕頭下邊。他裝滿一袋煙,劃著火柴點著煙,隻是狠勁地抽了兩口,就又把煙袋扔到窗戶台上,伸手從枕頭下邊掏出一份材料,象黨在沒有公開的時候,共產黨員拿到了黨的機密文件一樣,如饑似渴地認真閱讀起來,一字一句也不肯漏掉。
尊敬的地委負責同誌們:
先已寄去五份揭發材料,想已全部收到。我再把這第六份揭發材抖寄去,請你們收閱。
此份揭發材料,全係我本人所經所見,如有不實之處,本人負一切責任!
我原是九莊大隊的拖拉機手,薑紅牛無理把我的篤彼執照吊悄了。我的出身不好嗎?我祖祖輩輩是貧苦農氏,受盡了地主折磨。我父親在杭日戰爭當中就擔任了小學校教師,參加過邊區的群英會,受過黨的多次獎勵。我母親擔任村婦救會主任多年。我社會關係不好嗎?我的親戚都是貧苦農民、我和薑紅牛有個人成見嗎?沒有!他為什麼吊銷我的篤駛執照?原因有二,容我陳述:
我爺爺是民間畫匠,我也學會了畫畫。我爺爺善畫老虎,我也以畫好老虎為榮。做為大隊黨支部書記的薑紅牛公然揚言紙上的老虎可以避那,他叫大隊秘書王順喜通知我給他畫個老虎。老實說,我早已對薑紅牛的品德作風厭惡到了極點,我沒有理他的茬兒。一九六七年三月十五日下午三點,薑紅牛在大隊辦公室門外攔住我說:“土娃,給我襪楜個屋子,畫個老虎好不好,好酒好菜招待你。”
我對任何人都沒有過違心的笑容,逆意的笑聲。我冷冰一冰地說:“對不起,手裏的顏色用盡了。”
過了兩個禮拜,薑紅牛又找見我:“土娃呀,買下顏色沒有?”
我照舊冷冰冰地說:“對不起,去城裏買了兩次都沒買道。”
.“吭吭!”薑紅牛的怒火習慣地從棄孔裏放出來,氣呼乎地扔給我一句,“顏色就這麼難買?那就不用再買啦。”說完就走。
同年同月二十五日上午十點,我駕駛著拖拉機枉三隊紅土圾一塊地裏送龔,路過村東的磚霧,披著軍大衣、喝得醉破吹的薑紅牛站在磚窯項上向我招手,我真不想停車。我停下了。他兩手向後一背,兩腿往開一叉;象威嚴的家長吩咐晚輩一樣:“土娃,回去的時候,把磚窯西角上的那堆磚給我拉回去,一趟拉不完拉兩趟。”
薑紅牛的一個於親家把持著磚窯,薑紅牛用多少磚都不出錢,我在第三份材料裏已經說過了。給薑紅牛把磚拉回家,他是一點兒報酬不付的。我心裏忽地胃起一股火,告訴他:“四隊隊長吩咐,他們隊裏的豬圈急用土,回車得給他們隊裏拉土!”
薑紅牛的棄孔裏止不住的“吭吮”兩聲,惡惡實實殘白我一眼,轉身走去。
莊稼人愛說:“磨道裏沒有等不著驢蹄子印兒的。”我的心靈上深深地刻著這句話。我處處小心謹慎,別把“驢蹄子印兒”送到薑紅牛手裏。然而,我還是把“驢蹄子印兒”送到薑紅牛手裏了。
同不四月二十一日下午,我篤駛拖拉機往十畝地裏去耕-地。十畝地是社員門開速出來的小平原。我把椒拉機開到十畝地的地頭一看,好家夥!地心裏堆起兩個小山堆似的墳堆。九隊的張樂樂大伯路過十畝地,我問他:“樂樂大伯,這兩個大墳堆是誰家的?”張樂樂左右看看沒有別人,旅開嗓門說:“哎呀,土矽啊,你怎麼還不知道,右邊的墓裏不是剛死的支書的娘嗎!”我說:“左邊的呢?”張樂樂大伯說:“你看你這人,砰杆離不開砰佗,老頭離不開老姿兒嘛,支書是個孝子,理了他娘,又把他爹的骨灰盒理到了他娘身邊、大概你當時不在吧?可熱鬧看啦,兩起吹鼓手吹打看。”我說;“火葬場要關門啦?”張樂樂大伯說:“村看村,戶看戶,社員看的是千部。支書這麼著,許是火化和路線’又有了矛質了。”我又問張樂樂大伯:“文書為什麼把他父毋葬理在這塊地裏呢?”張樂樂大伯說:“聽人說,秘書王順喜告訴支書說這塊地裏風水好,下輩兒孫還要當支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