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休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
“這樣的話,我們已經陷入危機了呢。”石休這樣自言自語,卻是一副不太困擾的樣子。
他奇怪的樣子讓儲旭堯和郭飛鵬麵麵相覷。
石休一臉嚴肅的說:“朋友們,我有一個猜測。如果這個猜測正確的話,可能事關一個人的生死,所以我們必須小心求證一下。現在,我們需要有一個計劃。”
儲旭堯和郭飛鵬聽聞也皺起了眉頭,仔細聽了石休的安排。
陳家主屋的客廳裏坐滿了人。
陳樂成夫婦坐在中間,兩旁站著十二個人看守和六個仆人。儲旭堯和石休則坐在對麵。
“石老師,聽說你破解了真相,讓我召集除了劉嘉玉之外的所有人來這裏,但為什麼要讓我們等這麼久還不說呢?你是在等郭警官嗎?”陳樂成一臉焦急。
石休卻不緊不慢地看了一眼表。
“好了,時間差不多了。我舅舅可能是拉肚子來不了了,我們就直接說吧。”
“這起案件的現場實在太過匪夷所思,以至於連我自己都快相信是蒼鴉所為了。我不想賣關子,所以就把前麵錯誤的推理都省略掉,直接說最後的真相吧。之前我們考慮過很多可能性,但最後都一一排除了。最後我隻能從頭思考,我們是不是真的把所有凶手可能躲藏的地點都排除過了呢?其實未必,還有一個地方我們沒有仔細搜查,那就是廁所。”
石休頓了一頓。“我們雖然檢查了廁所,但是裏麵是有盲點的。雖然我知道,廁所的確很臭,而且又沒有地方藏人。但我們忘記考慮一種可能性:凶手藏在旱廁下麵的排泄物中!這就是我們唯一的盲點,因為藏在那裏理論上是可行的。我來赫那村之後才知道原來農村用的是這種旱廁,地底下還有很大的空間。可能大家早已經習慣了,所以沒有什麼感覺,但是在我看來是很新奇的。旱廁中間的坑完全可能容納一個瘦小的人通過,所以有人藏在底下也不是不可能,隻是我們平時習慣性的避開廁所的惡臭所以讓我們不去考慮這種可能性。我們對於廁所的厭惡感是心理層麵和生理層麵兩方麵的,普通人即使通過訓練克服了心理上的厭惡,也沒辦法克服生理上的排斥反應。正因如此,我剛想到這個猜想就自己否定
了。但是後來才意識到,有一類人除外。”
石休的話讓在座所有人都感覺很不可思議,所以不知不覺開始變得聚精會神了。
“這種人就是嗅覺失靈患者。這種病可能是天生的,也可能是後天的腫瘤或者其他原因導致的。因為我之前聽儲老師說過他教過的一個學生因為嗅覺不好而差點煤氣中毒,所以我就忽然想到了這個可能性。當然,也可能是感冒造成的鼻塞,但我已經和褚老師確認過了,那個孩子的確是先天性嗅覺失靈患者。”
石休向儲旭堯發出了求助的目光,儲旭堯配合地點了點頭。
“而且,這個孩子還曾經是劉嘉玉的同學。凶手應該是趁著大家喝喜酒時藏在陳信鴻的衣櫃中,等陳信鴻回來就把醉醺醺的他毫不費力地殺掉,砍掉腦袋。再換上陳信鴻的衣服大搖大擺地走到劉嘉玉的屋子裏,在院子裏的仆人們應該是沒有可能看清楚臉的。這樣一來我就忽然明白劉嘉玉為什麼一副很想被抓的樣子,她是希望今天快點結案,好讓保鏢們解除包圍,給凶手逃跑的機會吧。”石休說出這句話時,陳樂成揮了一下手,十二個保鏢全部站起來了。
石休卻從容地搖了搖頭。
“已經晚了,我知道如果被你們先找到犯人他肯定就活
不成了,所以我在來之前就讓郭警官去查看廁所驗證我的猜想。這也是我把你們所有人都叫到這裏的原因,這樣他才能帶著犯人和包庇他的劉嘉玉安全回到警局。因為他在預定的時間沒有回到這裏,所有從一開始我就已經知道我的猜想是正確的了。”
石休看了一眼表。“這會兒,他們應該已經到警局了。”
“你!你居然敢耍我們。”一個彪形大漢十分生氣,想揮拳打石休,卻被陳樂成攔了下來。
陳樂成冷笑著說:“雖然你很討厭,但是你不僅解開了這個謎題,而且還敢以命相搏。我敬佩你的智慧和勇氣。我們與你沒仇怨,而且一群人欺負一個也不是什麼本事。今天我可以讓你走,但是我們山水有相逢,下次你再這樣站在我麵前時,我絕對不會客氣了。”
他揮了一下手,讓手下人讓出一條路來。石休和儲旭堯頭也不回地走了。
此時外麵已經是繁星點點,皓月當空了。從到赫那村以來,石休還從沒這樣認真地仰望過星空,一種愜意和舒暢的感覺包圍了石休的全身。
現在凶手和劉嘉玉應該已經安全地坐在看守所裏了吧。說不定他們也正在窗前仰望著星空,當然,前提是凶手洗過澡了。
“你還真不簡單。”回去的路上,儲旭堯發自內心地稱讚道。“老實說,你剛來的時候我還以為你就是個被慣壞的城市孩子,膽子小的很,對別人也是漠不關心。沒想到你今天居然甘心為了一個陌生人做到這種程度,我真是很佩服。”儲旭堯又不好意思地加了一句。“而且……也沒想到你比我聰明。”
儲旭堯的讚賞讓石休很慚愧。他是真的慚愧,因為他並不是為了一個不認識的人做出這一切的。
那個凶手,是郝秀眉的哥哥。
石休開始時知道郝秀眉的哥哥在這個時候離家打工就稍微覺得有點奇怪了,但是並沒有放在心上。直到後來他發現郝秀眉錯把他哥哥的項鏈給他時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赫那村的人把項鏈看的如同生命一樣重要,這樣重要的東西卻不帶走,說不定是抱了必死的覺悟離開家的。他離開家的時候,剛好是劉嘉玉被陳家軟禁不久,那如果他為了救劉嘉玉而假裝離家出走是不是一切就都說得通了呢。
關於藏在廁所的猜想其實很早就在石休的腦袋裏冒出來了,但是當然,很快就被否定了。當郝秀眉給石休解釋那個吊墜後麵刻著的字是“天”時,他忽然有種一切都聯係起來了的感覺。儲旭堯講過自己幾年前那個鼻子不好的學生,名字就叫做小天。而郝秀眉的哥哥曾經是儲旭堯的學生,名字
的最後一個字竟然也是天!那麼會不會這個鼻子不好的小天=郝秀眉的哥哥=帶著必死的覺悟消失的人?這一瞬間,自己關於廁所的猜想重新建立起來,所有的邏輯似乎都說的通了。
他按捺著激動的心情去詢問了儲旭堯,確認了那個小天患有先天性嗅覺失靈的事實。
石休知道如果自己這個猜測是真的,那麼今天之內不把藏在廁所裏的凶手救出來,他一定會死的。所以情急之下他想出了單刀赴會的法子,把所有人聚集到一起,給郭飛鵬去營救凶手的時間。
現在想想,郝天的計劃應該是自己必死的。他知道自己在這裏藏不了太久,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被上廁所的人發現了。大概他已經做好了如果被發現就用手中的刀自裁的打算,但是石休已經囑咐過郭飛鵬帶著劉嘉玉去找郝天了。他們兩個應該事先有過約定,如果守衛離開了,劉嘉玉就去廁所給他暗號讓他逃出來。如果是劉嘉玉在外麵勸他出來的話,他應該不會那麼想去自殺了吧。
當郝天走進劉嘉玉的閨房時,劉嘉玉應該是驚喜地不能自已的。郝天事先應該沒有告訴劉嘉玉他的計劃,隻是這時候才驚喜地出現。他叮囑了劉嘉玉二十分鍾後放飛鴿子,讓仆人們聽見以為是蒼鴉降臨的聲音。他還囑咐了劉嘉玉去上
廁所時順便給他帶點食物,讓他在底下躲幾天不至於餓死。
在郝天的計劃中,應該已經考慮到了劉嘉玉被懷疑的可能。但是作為儲旭堯曾經的學生,他知道儲旭堯對蒼鴉迷信的憎惡,知道他一定會出麵組織陳家可能對劉嘉玉做出的不利行動。
如果陳家還是堅持要對劉嘉玉不利,他應該也安排好了最後的絕招——那就是劉嘉玉肚子裏的孩子。陳家隻有陳信鴻一個兒子,無論如何也不會讓香火斷絕,就算為了這個孩子應該也會保證劉嘉玉的安全。
然而事實上,那個孩子如果有的話,也是郝天的。這應該是他安心赴死的原因之一,雖然他可能會死,但是他和劉嘉玉的孩子還是會健康幸福地長大。
郝天就是在考慮好了這雙層保險之後,來到劉嘉玉的閨房,和她度過了新婚之夜,然後慷慨赴死的吧。
郝天隻是一個16歲的孩子,他能想出這麼周密的計劃實在是讓石休不能不歎服。
雖然殺人終歸是不對的,但是他們的確是被逼上絕路了的,石休一點都不想指責他們。
歸根結底,造成他們悲劇的與其說是陳家,不如說是赫那村封建的思想和落後的迷信。赫那村的悲劇,說不定真的是“蒼鴉”帶來的,他們被自己幻想出的陰影籠罩住了,才
會醞釀出這一係列的悲劇。
郝天大概會麵臨幾年的少年犯改造,幾年後就能回到家鄉和妹妹與愛人團聚了吧。
雖然麵對十二個大漢時石休也很害怕,但是想到這是郝秀眉心心念念的哥哥,想到郝秀眉那明媚的雙眸,想到劉嘉玉悲哀的眼神,他就不再感到害怕了。
如果說郝秀眉的哥哥是為了愛情甘願選擇犧牲的,那麼在最後關頭,石休的選擇也是一種犧牲吧。
石休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個勇敢的人,也不覺得自己是個真正關心他人的人。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自私的人,是個懦夫。但是在危急時刻他沒有想太多,本能幫他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他現在忽然覺得不那麼討厭自己了,甚至覺得自己有點可愛。這種自我肯定的感覺,自從生了病之後還是第一次。
“你先走吧,我要去河邊走走。”
尾聲
夜晚的蒼鴉河仿佛宇宙般深邃,繁星散落其中,隨著粼粼水波忽隱忽現著。
這是夢中的情景嗎。
遠遠的就能看見,一個嬌小的身影坐在河畔,仰望著星空。
她的剪影融入於黑暗的夜空中,被繁星簇擁著成為了夜空的一部分。
石休看呆了,然而忽然想起——
還有必須要說的話呢。
石休邁著大步,向繁星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