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獸之地(四)(1 / 3)

作者:【美】詹姆斯· 帕特森,楊賢達譯責編:趙衡

死亡變成了一張餐券。

第十八章

向北方繼續行駛了了幾英裏,我們遇到了一些被河口三角洲分開的鹽沼。它們後麵的景色令人驚歎。舉目望去,更多形形色色的草地和鹽沼一望無際。我能夠理解富有的 和美國遊客到奧卡萬戈三角洲遊獵的原因。這裏的風景驚人壯觀。

我們一直行駛的道路經過了一個河口三角洲的一片淺灘。

“上帝,你確定——”是在阿貝冷漠地一踩油門、帶著我們衝進巧克力牛奶般的漩渦前我唯一能說出的話。水漫上了卡車的車門把手。我知道發動機隨時會停轉。我做好了遊泳的心理準備。

我們全身濕淋淋的。

“你們這些紐約客。”阿貝說道,手按離合器、腳踩油門,用馬力加意誌把我們推過洪水。他在卡車的排氣管旁拉拉帽簷。“搞定了,哥們兒。交給小畢搞定。”

我們跋涉到對岸,爬上陡峭、泥濘的淺灘,到達長著淺綠色高草、大概三到四英畝寬的平原。一條輪胎痕跡筆直地穿過,向著閃著銀光的潟湖的方向,在那裏,一群七十頭所有的非洲水牛並肩擠在淺灘裏。

“仔細看。”阿貝指著水牛群說道。“我們正在接近它們。這就是獅群要捕殺的水牛。”

當阿貝猛踩刹車、把車突然停在去潟湖的半路時,我差點兒沒拿住攝像機。在淺色高草叢的另一端,一輛和我們的車一模一樣的路虎停在一棵臘腸樹旁,車上還有遊獵公司的名字。

阿貝從一隻編織袋裏拿出一架雙筒望遠鏡,站在座位上。他慢慢地用望遠鏡掃過蒿草叢生的平原。然後,他放下望遠鏡,把綁帶搭過脖子,坐了下來,小心翼翼地開過空地、開向那台沒人的卡車。

我們把車停在那輛路虎的旁邊,然後走下汽車。阿貝注意到了某個發光的東西。他彎下腰,從草叢中撿起了什麼。我把鏡頭拉近它。

這是一塊卡地亞女式坦克金表。它看上去和非洲草原格格不入,就像一顆萎縮的頭顱出現在四季酒店的盤子裏一樣。它的鱷魚皮表帶上滿是血跡。

我們回到車上,繼續開過草地。我們誰也沒有說話。臘腸樹下,車子裏、空車旁邊的空地上散落著衣服;草叢裏和低矮稀疏的灌木叢裏也散落著衣服。血跡已經凝固的襯衫碎片、褲子、一隻女式運動鞋、一個腰包。衣物的碎片被風吹過草地。樹上掛著一件看上去像是夏威夷襯衫的衣服碎片,在樹梢上飄舞著,像麵旗子。

阿貝抬頭看看樹冠,然後看向那台路虎。

“哥們兒你看。”他指著那輛車說道。“看到那把來複槍了嗎?

它還在槍架上。那些和遊客一起出發的遊獵向導和我們剛才那些迷信的怪朋友不一樣。他們是專業的。這一切一定是在一瞬間發生的。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快到讓他們來不及拿槍。”

“雄獅會保護自己的獅群不受人類威脅,但這看起來像是某種伏擊。”我說道,試圖讓自己有點兒幫助。

“而且,他們是如何處理屍體的呢?”阿貝說道。“獅子通常在捕獵後當場進食。我從來沒遇見過這樣的事情。”

第十九章

那隻獨眼的領頭雄獅攤平身體、趴伏在高草叢裏伺機而動。

從聽到遠處發動機的隆隆聲聲開始,他就躺在空地邊緣八十英尺遠的東邊,剛好在衝鋒範圍內。

他有力的胸膛在金紅色的鬃毛下起伏。他眯著黯淡的琥珀色眼睛,注視著遠方。他微微張開嘴,胡須因嗅到幹燥的風而略感興奮。

幾乎從出生開始就在這片領地捕獵,這頭十歲大的雄獅對這裏的每一寸地形都了如指掌。起初,他向西趴伏著等,但當風向改變後,他也隨之挪動。作為一個敏銳的狩獵者,他選擇了一個下風向的位置,這樣,他的味道就不會被他的獵物探測到。

他耐心地等待著,時而低下頭,時而把臉轉向另一邊,是攻擊的最佳位置。一點點的分心就能給他足夠的時間發起衝擊。他會像往常一樣完成追蹤,迅速撲倒獵物,用下頜咬住獵物的喉嚨。

他本該早就發起攻擊的,不過他是隻謹慎的獅子,不習慣獵殺人類。在他加入獅群之前四處遊蕩的時候,他被獵人遊戲保護區的管理員瞄準射擊了好多次。

他發出一聲低鳴,眼睛沒有從獵物身上移開。回應他的是從他右邊的草叢裏傳來的一聲幾乎像咕嚕聲的柔和低吼,和他左邊草叢中傳來的另一串呻吟。

響應他跟蹤攻擊的指令,他身後的二十四隻獅子分成兩隊,一隊去側翼,另一隊等待伏擊。

側翼包抄的獅子們開始迅速潛伏,他們安靜地穿過草叢,利用一切掩護。他們棕黃色的皮毛讓他們成為了在植被中隱形的、黃褐色的草色動物。他們在臘腸樹和獵物之間結成一張鬆鬆的網,阻斷了獵物一切逃跑的機會。

第二十章

阿貝翹起頭,吹著口哨,獵犬門從卡車上跳下來,跑進高草叢裏。

“聽著,哥們兒。”阿貝一邊從來複槍的瞄準鏡裏觀察一邊說道。“如果事情真的發生了,殺死獅子最好的方法是打他的頭部,兩眼的正中央。”

“謝謝你的建議。”我一邊說,一邊繼續拍攝。

過了一會兒,我放下攝像機,突然聽到兩聲尖厲、大聲的獵犬哀鳴從空地的邊緣相繼傳來。

阿貝吹著口哨召喚它們。沒有動靜。

他把手指放在嘴唇邊,吹得更加大聲。一片死靜。

“情況不太妙。”他說道。

阿貝把雷明頓手槍舉至肩膀,一隻眼睛看著瞄準鏡。我把攝像機轉到相同方向,屏住呼吸。

在我們東邊二十碼的草叢裏出現了一隻獅子。

我從沒在野外見過獅子。這是一種美麗而恐怖的景象。獅子的確塊頭大。它真的能讓你身體深處的靈魂暈眩震顫。

在阿貝扣動扳機時,我還陷在一種不專業的敬畏中。來複槍的槍擊離我如此之近,近到就像在我的頭上重擊了一下。它讓我的左耳嗡嗡耳鳴。剛才獅子站著的地方什麼都沒有,好像獅子憑空消失了一樣。

阿貝爬回了路虎。

“想活命就快點兒爬上來,哥們兒。”

這聽起來是個好主意。我甩上門,隨後,空地的另一端有動靜。另一隻雄獅從隱蔽處跳了出來,紋絲不動地站在高草叢裏搖著尾巴。他注視這我們。他琥珀色充滿敵意的目光裏有一種超然、陰冷的感覺。

那頭獅子咆哮著,開始向我們移動。開始很緩慢。然後,似乎什麼觸動了他,他開始以極快的速度向我們衝來。阿貝在他剛剛起跳的時候扣動了扳機。空氣中又響起一聲火藥的爆炸聲。我看到拳頭大小的腦組織從他的腦後飛出來。他死在空中,重重地跌落在地上,滾到卡車的駕駛座一側,搖晃著就像草叢中的搖籃。

在阿貝踢飛彈夾的時候,我一直在拍攝。它“砰”的一聲從擋風玻璃的邊緣落下,發出風鈴一樣的聲音。在下方的地上,我發現那頭獅子還在呼吸。

他沒能喘息多久。因為隨著耳邊傳來的“砰”的一聲,阿貝又一槍打在他的臀部以上,直接穿透了脊柱。

阿貝換下來複槍彈匣裏的三個空彈殼。換好彈藥後,他摘下帽子、擦擦額頭、環視著空地。一片死靜。沒有蟲鳴,沒有鳥叫。一片白色高雲的陰影飄過我們。我的目光從取景器那裏移開片刻,瞥了一眼旁邊的阿貝。他看上去有點兒不舒服。

我順著他的目光,用攝像機遙攝。

在大概三十英尺之外卡車周圍的草叢裏,有一圈黃褐色的獸頭。

所有的獅子都有鬃毛。他們都是雄獅。整整二十四頭雄獅。

阿貝眨眨眼,手指掩在大張的嘴唇上。他是如此的困惑,這種困惑甚至勝過了恐懼。

“這不可能。”他喃喃地低聲說。“全是雄獅?”

這說不通。雄獅不會這麼做。獅群一般有十幾頭有親緣關係的母獅子和一頭雄獅組成,如果是異乎尋常的龐大獅群,有時候會有兩頭,最多三或四頭雄獅。不屬於同一獅群的雄獅會獨自捕獵。

在野外,雄獅不會——絕對不會——大量聚集在一起。這種事情不會發生。

然而,它現在發生了。

雄獅開始移動時,我一直在拍攝。他們前進了幾步,然後停下來,讓身後的獅子跟上來。他們就像一群訓練有素的士兵,彼此保持協調、同步,就像經過精心設計一般。

我指望著阿貝能腳踩油門,帶我們離開這個鬼地方。然而,他的嘴緊緊地抿著。他把來複槍舉到肩頭,瞄準,然後射擊,一連串動作連貫流暢。在他左邊,離卡車最近的獅子的腦袋被打爆,倒在草叢裏。

阿貝正在調轉牆頭,準備射擊另外一頭,卡車前麵的草叢突然分開,一道金色的身影在攝像機前飛快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