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女孩(3 / 3)

即便如此,我還是從那些完美的羊角包裏努力挑出一個最完美的給了安娜。

她立刻咬了一口。

“好吃吧,甜心?”蘿絲塔說。“你該對我們的鄰居說什麼?”

“謝謝你,”孩子滿意地說。

“我以前在這兒看過你做麵包,”蘿絲塔說。“但你工作時從來不抬頭。你知道很多人大老遠地過來買你的麵包嗎?”

我覺得自己的臉變得很熱。

“你不覺得驕傲嗎?”

“是啊?”

她突然笑了。“你真有趣,我喜歡你。”她伸出手。“蘿絲塔。”

“呃……雷。”

“這是安娜。”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也該和安娜握手,但她忙著啃羊角包。

地板上既有麵包屑又有葡萄幹,可我不在乎,一點都不。

蘿絲塔開始笑。我從來沒見過笑容如此有感染力的人,於是我也笑起來。起初我隻是謹慎地輕笑幾聲,主要是為了取悅她,畢竟其實沒有什麼特別好笑的事,然而我逐漸開始發自內心地笑起來,以至於我的老板都探過頭來說:“嘿,小點聲!”

蘿絲塔似乎覺得我老板的話也很有趣。

我們笑啊笑啊,蘿絲塔最後甚至笑出了眼淚:“我得走了,雷,下次我朝你招手的時候,不管你在不在你家的窗簾後麵,都要對我招手,好嗎?”

第二天,我給安娜帶去一個瑪德琳蛋糕,不是那種軟麵包卷,因為法式糕點師不做軟卷,這是原則。皮埃爾討厭軟卷:“沒味道,濕乎乎的,工廠加工的軟食,吃這種垃圾簡直是犯罪,惡心!”

我按響蘿絲塔和安娜的門鈴,很害怕,但也很興奮。

蘿絲塔開了門,她穿著運動褲和短上衣,鎖骨之間的凹坑特別明顯,我簡直挪不開眼睛,她捏住我的下巴,抬起我的臉。“我在這兒。”

“呃,是的。”我拿出瑪德琳蛋糕,我把它用餐巾紙包著放在麵包店的紙袋子裏。她接過紙袋:“這是什麼?”“給安娜的瑪德琳蛋糕,它的味道比軟卷好。你昨天不是說她喜歡軟卷嗎,瑪德琳蛋糕又軟又甜,我覺得她一定喜歡。”

“你真是太好了。你為什麼不自己給她呢?”

她把紙袋塞回我手中,順著門廳朝起居室走去,她家的戶型和我家差不多,我家走廊雖然沒有兒童車,卻有地毯,她家走廊隻有水泥地,走到半路上,她回頭叫我:“來吧。”起居室也沒地毯,隻有一塊地墊,上次我看到那個老男人和她一起把這塊墊子拖進屋裏。我還認出了那套皮沙發、木頭桌子和塑料椅子。

牆上有張蘿絲塔懷孕時的照片,她一絲不掛,肚子巨大,雙手擋著胸部,由於拍攝的角度,你看不到她的私處,然而她依舊是全身赤裸的,這張照片簡直既美好又可怕。

“看看誰來啦!雷叔叔,我們的鄰居。”

我強迫自己不去看蘿絲塔的裸體,扭頭看安娜,她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我不是你真正的叔叔哦,”我說,但她聚精會神地看著電視上的四個彩色的卡通人物,一直在說“噢噢”,《天線寶寶》,我後來才知道這個動畫片的名字。

“安娜?看這裏?”蘿絲塔說。

我把紙袋塞進她手裏。“給你的。”

她打開袋子,展開紙巾,拿出裏麵的瑪德琳蛋糕。

“你該說什麼?”蘿絲塔嚴肅地問。

“謝謝你。”女孩咬著蛋糕,眼睛一直看著電視。

我看著她的小牙齒一下一下地咬在不是太黏又不是太幹、口感剛剛好的小蛋糕上,眼睛依舊黏在屏幕上。

“它很完美,”我說。“別的地方沒有比這更好的糕點了,甚至連法國都找不到。”

“小孩子不明白這種事情,”蘿絲塔說。“你可不能怪他們。”

我一直想著蘿絲塔,沒注意到那個戴眼鏡的社工站在我的牢房裏盯著我,這讓我感到非常不舒服。

“我來叫你吃晚飯,”他說。

我站起來,期望他和我一起離開我的牢房,但他站著沒動。

“你最好快點,”他仍然不動,仿佛打算留在這兒。

我不想把他單獨留在我的牢房裏,但也不希望惹麻煩,於是我從他身邊走過去,來到通往公共休息室的走廊。我不停回頭看他會不會跟上來,但他沒有。

“過來坐我旁邊,小雷諾斯。”漢克拖出他旁邊的椅子。

我不確定地環顧四周,也許那個叫珍妮的女人會來救我,但她在和另一個社工說話。

“你在等什麼?”漢克不耐煩地拍拍塑料座椅。

我不知道還能做什麼,隻得坐下。

“他們不會怎麼打擾你吧?”

“我大多數時間都待在我的牢房裏。”

“是你的套間,”珍妮說。她來了,坐在我的另一側。她聞起來就像山穀的百合花,不知道這裏是否允許女工作人員用香水,我猜大概不行。

“你想怎麼叫就怎麼叫,孩子。”漢克眨眨眼。那個戴眼鏡的社工走進房間,坐在桌子對麵,但願他剛才不是一直待在我的牢房裏,哪怕坐了這麼多年牢,我依舊不習慣沒有隱私。

工作人員推進兩輛小車,我聞到煮得時間過長的蔬菜味和燒糊了的肉味。

“狗屎,連像樣的飯都沒有。”桌上有人抱怨。

“比你們國家的咖喱和米飯強多了,”埃迪說“,至少是荷蘭飯,住在荷蘭就得吃荷蘭飯,吃蛆也得是荷蘭蛆。”

“文明點好不好,”珍妮說。“雖說不是什麼高檔美食,也沒有必要吵架吧。”

“除了吵架還能幹嘛?”埃迪大聲問,“每次我去圖書館都借不到《十七歲》,究竟是被誰借走了?”

“埃迪……”珍妮無言以對。

“怎麼啦,親愛的?”

“我發現你喜歡時常找點麻煩,如果你繼續這樣,會有後果的。”

食物分發下來,傳給了每個人。

“沒有什麼比一塊好牛肉更讓人滿足的了,”漢克開始鋸他盤子裏的肉片,他的耳釘閃閃放光。“對吧,雷?”

我咬了一口土豆,淡而無味,惡心。

漢克試探地看了珍妮一眼,但她正在和坐她另一邊的男人說話,於是漢克轉身對我說:“你想讓人來看你嗎?”

“不是特別想,”我說。“也許吧。”

“哦。好吧,如果你期待有人探訪,就告訴我,好嗎?”

“為什麼?”

他看了一眼珍妮,壓低聲音。“因為這裏和外麵不一樣,不能想要什麼就有什麼,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切下一塊肉,塞進嘴裏,味道沒那麼壞。

“我會告訴你怎麼把你需要的東西弄進來,就是那些讓你感覺更好的東西,但是我的建議是有代價的,你明白吧?沒有白吃的午餐。”

菜裏麵有芸豆,上麵的絲沒有摘幹淨。

“嘿,雷。”珍妮對我說。“你以前真的是個麵包師?

我掃了周圍一眼,我不喜歡別人知道我的事。“是的,”我低聲說。

“所以,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我家有台麵包機,我完全按照食譜操作的,但每次做出來的麵包都發黏。”

“你用了酵母嗎?”

“是的。”

“酵頭,必須用麵包酵頭。”

“真的嗎?”她漂亮的眼睛凝視著我,使我全身發熱,很久不曾有這種感覺了。她想要什麼?

“我可以給你配方,自己做很容易。”我有點口吃。

“雷諾斯在對女士們炫耀呢,”埃迪喊道,聲音大得每個人都能聽見,男人們笑起來。

“埃迪,最後的警告,”珍妮說。“如果再次違規,下周你就一直待在套間裏吧。”

“小心那女的。”漢克傾身過來耳語道,他的牙齒是棕色的,我很想和他保持距離“,她是最狡猾的一個,但她喜歡在這兒發情,你能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