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路走到雲塘弄八十三號,沒想到的是,這家門口並不像其他家那樣亮著暖暖的門燈,而是左右各掛了一隻白色的紙燈籠,在路燈的映照下,格外的慘白。安茗仔細聽了聽,院子裏有哀樂的聲音,她輕輕推開一側的門,發現院內在辦喪事,這家有人去世了。
女人顯然沒料到是這樣一幅情景,有些懵。她輕輕走了進去,穿過院內的靈棚,一直走到靈堂前。靈堂正中擺著一口棺材,前麵是一幅老人的黑白相片,四周則跪著不少人,時不時有抽泣聲傳出。而在這些人當中,唯有一個站著的老人,身穿一身壽衣,背著手,似有無奈的看著自己的後輩們。
女人的嘴唇顫抖著:“老頭子……”
老人猛地轉過身,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而後緊走幾步上前,兩手緊緊抓著她的肩膀:“你……你回來了,你來接我了……”
女人卻隻是哭,過了好一會兒才哽咽地說:“我好不容易通過了審核回來看你,你怎麼、你怎麼就……”
老人將她耳邊的發絲理了理,看了她好一會兒,才笑著說:“我都八十歲了,能順順暢暢活到這個歲數,我心滿意足了。
你看看你,還是和當年一樣,沒怎麼變。本來我就比你歲數大上好些,現在更顯得我比你大了。”
女人低著頭抹眼淚:“我應當早些回來看你的,可惜我太笨了,一直拖到現在才……”
“不礙事,你這個時候來,剛剛好啊……”
兩個老人在院中互相依偎在一起,安茗看著,內心也一陣酸澀。她靜靜地看了會兒,便轉身想要離開。
女人在身後叫住了她,安茗回頭,隻見女人快走幾步,來到她麵前,將原先放在口袋裏的卡片遞給她:“原本我想帶老頭子一起去這家餐廳吃飯,但現在看來也用不到了,這張卡就送給你了,你拿去和你的家人一起過個中秋吧!”
安茗急忙擺擺手,說:“不用了,這張卡對你來說那麼珍貴,你還是留著自己用吧。”
女人搖了搖頭,拉起安茗的手將卡塞在她手裏,說:“如今這卡對我們來說,已經沒有什麼用了。倒是你,年紀輕輕就……你就拿著吧,算是替我們實現一個願望。”
盛情難卻,安茗隻得將卡接過來,道了謝。
回到家後,她將卡片拿出來仔細看了看,黑色的卡麵上用燙金小篆寫著“辟邪飯店”四個字,下麵還有一行紅色的小字:唯有勇氣過人者方可見心中之所念。背麵則是一幅中秋的月景圖。安茗琢磨半天,最後斷定這個飯店大概是可以讓死者與生者會麵的場所,甚至可以讓他們坐在一起吃一頓團圓飯。難怪那女人說這卡片極難買到,想必是名額有限,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她研究半天,也沒研究出飯店究竟在什麼地方。安茗撇了撇嘴,將卡片擱在一旁,決定明天找司危問個清楚。
說起來,安茗身邊出現這許多奇奇怪怪的事,都是自打遇到司危開始的。而她也是從司危那裏,知曉了關於那個世界的很多事情。比如,人死了七天之後必須要到那個世界去報到,否則就會消失。而那個世界的規則和等級十分森嚴,尋常人是無法重新返回到現實中的,隻有通過了一係列嚴格的考核,最終經過測評,審核通過,才得到一張許可。隻有拿著許可才能返回現世,停留一段時間之後,再回到那個世界,繼續進行不斷的測評。非常優秀的人會被提升至更高階層,這類人可以不受許可限製,自由穿梭於現世和那個世界,還可以為人所看到。但這樣的名額少之又少,核定標準也可謂是地獄級別的。
安茗一直覺得司危這麼了解那個世界,應當是那個世界中十分重要的人物。但偏偏司危又不告訴她自己的身份,隻是會在她迷茫或是遇到危機時幫她一把。她糾結許久,最終把這個情況歸結於自己交友不慎。
第二日,安茗特意空出時間,將事情原原本本講給了司危聽。司危接過卡片,仔細看了看,說:“這是中秋的節日特定卡。”說罷,她又瞄了一眼安茗,看她一臉好奇又期待的樣子,不禁又笑著問:“怎麼,你想去?”
安茗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說:“我猜這個飯店應當是聯係生者與死者,可以讓他們跨越界限見麵的地方。既然連你都說這張卡是特定的,那一定很不一樣,所以我想去看一看。”
“這個飯店的確不錯,是個好地方。”司危笑著表示讚同,“想去便去,我們中秋當天拿著卡過去就可以。”
“可以我還沒弄清楚這個飯店在哪裏。”安茗有些苦惱,翻來覆去看著手裏的卡片,“這家飯店真是的,也不把地址寫明白。”
“無妨,我知道在哪裏。”司危說著,站起身便要出門去。
“等等,你怎麼知道的……”安茗說著,又不服氣起來,“說起來,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你到底是做什麼的,你好像很厲害,可你又什麼也不說,太不公平,我可是什麼都跟你講了的。”
司危握著門把的手頓了頓,回過頭笑著說:“我麼?自然和你是一樣的。”說罷推開門走了出去,留下安茗一個人坐在那裏,滿腹的疑問再度被憋回肚子裏。她自小體質特殊,總也能看見些旁人看不到的東西。以往她隻是小心翼翼的將這件事隱瞞起來,害怕別人將她當做是個怪胎。但自從幾個月前的一次旅行中,她結識了司危,進而知道司危同她一樣,也是可以看到這些東西的。並且司危的能力似乎更強一些,不但不怕,反而在某種程度上還能克製那些東西。這讓安茗有了一種知己相見恨晚的感覺,盡管司危對自己的身份總是神神秘秘不肯明說,但她莫名十分信任她,覺得到了合適的時候,她就一定會跟自己解釋清楚。
三天後,安茗按照先前和司危約好的時間,來到了一個名叫“雲上酒樓”的飯店門口等她。這家酒樓並沒有開在繁華的鬧市街道,而是在一處相對來說較為安靜的地段。門店裝修得簡簡單單,混在旁邊的店麵中,十分不顯眼。
幾分鍾後,司危來了,看到安茗一副好奇寶寶的模樣四下打量,笑了笑,領著她走進了飯店的大門。裏麵是普普通通的擺設,店員也和其他飯店的相差無幾。安茗四下裏看了一圈,附在司危耳邊小聲說:“我怎麼覺得這個飯店沒什麼特別的啊,而且不是說中秋有特別的活動嗎,可這裏麵冷冷清清,一點都不像是過節的樣子。”
“別急,真正的飯店不是在這裏。”司危一邊應著,一邊領著她走上飯店三樓。三樓似乎是員工區,樓梯的拐角處有一個打卡機模樣的東西。司危拉著安茗來到打卡機前,說:“把你的那張卡在這上麵刷一下。”
安茗從口袋裏摸出卡片,小心翼翼的靠近讀卡區,機器內部傳出輕微的“滴”的一聲。
“好了,我們走吧。”司危說著,拉著安茗的手繼續往裏麵走,裏麵漆黑一片,沒有點燈,越往裏走,黑暗就越濃稠。
“如果緊張就閉上眼睛,跟著我走就好。”司危察覺出了她的不安,開口叮囑道。
“沒關係,我可以的。”安茗應道。
兩人沿著黑暗的廊道一路走下去,沒多久安茗便聽到了隱隱的人聲,前方也出現了亮光。待到她們完全走入那團亮光中,安茗這才發現自己已然已經進入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中。她腳下的地板宛如流水一般,似乎還在潺潺流動,但真正踩上去時,卻發現這隻不過是特意做出來的特殊效果。整個飯店的裝飾古色古香,亭台樓閣加上連接彼此的廊道,讓安茗內心不由生出了小橋流水的感慨。
司危領著安茗踏上前麵的廊道,一路往裏麵走。安茗發現盡管到這裏的人並不多,但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無比開心幸福的笑容。走著走著,她輕輕拉了拉司危的袖子,司危會意的靠了過來,安茗小聲問道:“這裏麵的人為什麼有的人手上戴著一個手環,有的人卻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