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黃岩說,是李名伸高了我的頭靠?”

伸高我頭靠的人就是想要製服我的人,這一點毋庸置疑。

如果黃岩是那個想要劫車的家夥,他沒理由幫我戳穿另一個人的陰謀。

那麼黃岩為什麼要忽然轉向李名呢?而陳文——此刻明顯鬆了一口氣的陳文,又為什麼從懷裏摸出了槍,悠哉地將槍口對準了我的腦袋呢。

4

“你——才是那個人。”

我盯著黑洞洞的槍口,一字一頓地開口說道。陳文似讚許般的點頭,他的態度發生了極大變化,不再像之前那般沉默寡言。非要說的話,此刻的他渾身散發著一股囂張到令人厭惡的氣息。

他終於不再掩飾了,而我寧願他一輩子掩飾下去。

“是不是,已經沒什麼關係了。剛才你不敢接電話,是因為那頭有人要求在下一個加油站停下來吧?”

陳文掂著那槍,如同掂著無足重輕的玩具。後排的老女人倏然抬頭,在後視鏡裏與他的目光接觸片刻又很快滑開。

“我奇怪的是,明明在下一個加油站停下對你是最好的,為什麼你卻好像一直很抗拒這件事情?因為太好奇了,所以我一直沒有動手,想看看你究竟在玩什麼把戲。”陳文哼了聲,忽然往前傾身。他毫不在意地將頭湊過來,幾乎貼在我的耳邊看著我的油表盤,那纖長的脖子就這樣脆弱地暴露在我麵前。

他在挑釁我,他知道我沒有任何反抗的力量。

“真是奇怪了,你這車居然這麼耗油。就這麼短短的一點路,油量已經見底了——”

陳文的聲音如同惡魔的耳語,他的呼吸很輕,蚊蠅似的吹拂在我臉側,催起了我一層又一層的雞皮疙瘩。

“我嘛,曾經也開過不少車,好的壞的都有。你這車子性能不差,不至於吃油這麼厲害,除非——”他令人厭惡地拖長了音調,有些陰陽怪氣地道:“除非這車上還裝著什麼重物。”

我的心墜入冰窟。他知道了,比誰都清楚了我的事情,我的後備箱裏存放著屍體。他不但要剝奪這輛車,也許還會給我多添上幾分罪名!

“本來想著和李名搭個手,誰知道這家夥這麼不爭氣,暴露太早了。”

陳文冷冷地哼了聲。

“黃岩……”

“哦,他啊,”陳文哼了下,“誰知道呢,瞎管閑事。”

我握緊了拳頭,陳文的眼睛下移,嘴角的笑容消失了。

“別做傻事。”他這樣說著,接著我感覺到那個冰冷的槍口頂在了我的背上。

哐當!

就在這時,一個巨大的聲音再次炸出。我的頭腦一片空白——等我從那巨大而空虛的驚駭中恢複過來時,眼前出現的,是陳文垂下的胳膊與腦袋。

我猛地回身去看,李名氣喘籲籲地弓著腰半蹲在後排,他的手裏握著車裏配備的砸窗用的小榔頭。

“他——他死了嗎?”

李名用帶著驚恐的語調對我開了口。

5

我們把陳文捆了起來,放在黃岩身邊。我從黃岩的懷裏搜出了一張工作證,原來他真是個木匠,可他實在太不像個好人了,不怪我不向著他。

我惡狠狠地抽煙,李名和我並肩站在一起,哆哆嗦嗦地。

他還未從剛才那一連串的驚嚇中回過神來,結結巴巴說出了他們的情況。

李名和陳文是半路搭夥的,一起搶了家金鋪,準備到下一個加油站分了贓,各奔東西。他沒提我查到的那宗報道,我猜他才是真正扮豬吃老虎的家夥。

煙霧嗆人的味道讓人清醒。我回頭,老女人和小孩還在車上,就像死了一樣安靜。

“接下來——怎麼辦?”

李名問我。我看著他,他救了我,現在的情況下,殺了我對他也沒好處。

“黃岩就是個路人,陳文要劫車,而你是個逃犯,這輛車真夠亂的。”

我笑著開口,李名的眸子倏地縮緊了,然而此刻我沒有心思與他再做周旋。

“警方要追的人是你,你不能和我到下一個地點。不過還好,他們兩個都暈著,等到了加油站可以用陳文交差。”我瞥著他,他並沒有放鬆警惕,“哥們兒,咱倆別再窩裏鬥了,我沒那個氣力了。”我吐出最後一個煙圈,把煙頭踩滅在腳下,轉身對著他,他全身的毛孔都張開了似的緊張起來。

“不如你再幫我一次。”

“幫你什麼?”

“你幫了我就知道了,不會讓你吃虧的。”

說罷,我帶著他繞到了後備箱麵前。李名被接下來映入眼簾的事情震驚了,這次他的恐懼才是真實的。

我和李名將已經僵硬的老婆的屍體抬下來,拋下山,撞著山崖時似乎還發出了聲響。

“好了,你也看到我的秘密了,不用擔心我會出賣你,你給我一下,然後走吧。”

我對李名開口道,他的目光在那一刻徹底鬆懈下來。他深深地看著我,接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衝我磕了兩個頭。站起來後,他毫不猶豫地衝我揮了兩拳。我被打得踉蹌幾步,嘴裏吐出血來,而李名已經從車後座上拿了包,扭頭衝樹林跑去了。

我歎了口氣,遠遠望著車上還埋頭躲著,什麼都沒看見的老女人和小孩。他們隻是無辜的人,和過去的我一樣無辜。

天已經完全黑了,遠處響起了警笛聲,那幫人急不可耐地過來了。

想不到一切會用這樣的方式結束。

警車圍住我們,我舉起手。他們要追捕的李名已經逃了,不過換來的是另一個劫車慣犯和一個太像凶手的搭車人。

我做好了解釋的準備,臉上的傷口足以證明我的無辜。可我沒想到的是,就在警車停穩的一刻,車門開了,老女人下來,用一種極快的速度往外跑去,她沒跑兩步就被人摁倒了。

我愣住,電話那頭的警察出現在我麵前,對我行禮。

“謝謝您的配合。”

他抓住我的手,用力地握了握。我懵了,怔怔地看著還被摁在地上掙紮的老女人。

順著我的視線,那警察歎了口氣,目光遊移著,飄到被捆在一起的陳文和黃岩身上。

“那倆是?”

“他們……他們想劫車,被我敲暈了。”我吞了口口水,“因為車程長,我們換著開的,我坐在後座上動的手。”

此刻我隻能機械地用之前想好的借口回應他,事情的發展似乎與我預料的相去甚遠,

警察點點頭,在本子上記了幾個字,接著對我開口。

“那可真是辛苦你了,看不出身手不賴啊。這女人是個誘拐兒童的慣犯,後來委身在一個大戶人家做保姆,前兩天居然對孩子動了手,還逃走了。沒想到她居然為了偽裝帶著孩子的屍體逃上了您的車——”他歎氣,“可惜了那麼好的孩子。”

死了的……孩子?

那個嫌疑犯,一直是這個女人?那束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其實是這個女人,透過人群落在我身上的?

我如芒在背,大汗淋漓。

警察微微衝我點了個頭,轉身離開。我大口喘息著,愣愣地看著那個被拖曳起來的女人,還沒止住雙手的哆嗦,那警察忽然又停下腳步,轉身看著我,似笑非笑。

“對了,因為牽涉罪案,您的車需要配合我們做一下證物收集。”

“我……”

我的心再次懸在心頭,檢查車輛就意味著檢查到後備箱——大腦飛速地運轉,可拒絕的話尚未出口,他又接著說下去。

“另外,還希望您再辛苦跟我們走一趟了。”

“為……為什麼?”

我徹底傻眼了。什麼意思?我不相信他是才想起的程序,他想幹什麼?

“為什麼啊,”他故作沉思,撩著眼看我,笑意也隻停在唇角,“因為您是證人呀,這輛車上發生了什麼,我們可得好好向您了解一下。畢竟——”他勻勻呼吸,“從一路上的監控看,您車裏可不止這點人。”

他的話別有深意,他摸著下巴的樣子充滿了戲謔。冷汗順著我的衣服急速滑落,心髒在胸腔裏失了速。

“還有一個人,十分鍾前在前麵的小林子裏被我們的同事遇上了。”他笑了笑,壓下帽簷,“你說這也奇了怪,咱們的同事抽個煙的時間,也能碰上手上帶血的市民。就是不知道,他怎麼一個人到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來了,您說呢?”

我說不出話,隻能顫巍巍仰頭看著遠處的警車。

因為我從未想過,這凶險的旅途中,我的車上除了第二個凶手外,竟然還有第二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