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作連載 萬獸之地(二)(3 / 3)

“如果你回得來的話。”

“別胡說八道,一言為定?”

她深綠色的眼睛轉了轉。

“好吧,泰山,在你進入叢林的期間我會照顧金剛,即使這意味著最後一次。但是關於阿蒂拉,別以為這是某種‘媽媽演習’,我告訴過你我不想要孩子,不想和你,不想和萊昂納多·迪卡普裏奧,不想和任何人。”

“我知道,我知道。”我說道。“放輕鬆,我隻有一頭需要喂食的黑猩猩而已,你看到我的短褲了嗎?”

她終於笑了。

“去起居室裏的沙發墊子那兒找找看。”

第十章

我從納塔莉的公寓離開,還有點兒搞不清剛才讓自己陷入了怎樣的境地。要是博茨瓦納是一團糟怎麼辦?有時候我真想把自己的嘴封起來,它總是把我逼入困境。與其想象自己在一個小隔間裏,我寧可想象自己在一個棺材裏。

但當我開自行車的鎖時,我下了一個決心,我的確需要給自己下一個最後通牒,就是這樣。我應該把對人獸衝突的擔憂束之高閣了。如果一群發瘋的獅子都不能讓世人看清正在發生的事情,那麼就沒有什麼可以了。

回到我的公寓,我如釋重負,支付了阿布雷烏夫人的報酬。

然後,我從櫃子裏拿出阿蒂拉的折疊籠子,把它裝好。當阿蒂拉看到我組裝籠子時,他嗚嗚地哭著,知道我拿出這個籠子意味著什麼。在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我著實不想把這個小可憐關在那個6×4 英尺大的孤獨空間裏,但是我也無能為力。我給納塔莉寫了個便條,提醒她,因為阿蒂拉不能在陽台上運動,所以需要給他吃雙倍劑量的左洛複、同時增加給他的維生素D 片劑量。

在我裝好籠子後,我把阿蒂拉從陽台領進籠子,把他安頓在他的懶人沙發上——這算是一種特別獎勵吧。我把午飯給他,同時給他播放他最愛的比阿特麗克斯· 波特的DVD《小兔弗洛普西和點點鼠夫人的故事》。

在他心滿意足地坐在沙發上看DVD 時,我跑到樓下,從儲物櫃中拿出我的行李袋。不到五分鍾後,我回到樓上,我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

阿蒂拉並沒有坐在DVD 放映機前,他在我的工作室裏。他已經將我的兩個顯示屏狠狠砸到了牆上,而現在,他正站在工作台上,用一台筆記本電腦狠狠地砸向桌角。

“阿蒂拉!”我喊道。“快停下來!馬上給我下來!你到底在幹什麼?”

阿蒂拉轉過來,尖聲叫喊著。

有那麼一瞬間——隻是一個十分短暫的瞬間——我在他的眼裏看到了什麼,那是一種冰冷、一種殘忍、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東西。我真的以為他會用筆記本電腦砸我。

這個瞬間很快過去了,阿蒂拉丟掉電腦,跳下工作台,低著頭蜷到角落裏。

“快走,先生。”我說道,同時抓著他的手,把他塞進籠子。

在經過他的房間時,他試圖撿起他的美國女孩玩偶。

“不行。”我說道,一把奪過玩偶。

“壞阿蒂拉,壞孩子。”我一邊說,一邊把籠子關門落鎖。

掃幹淨碎玻璃、收拾幹淨DVD 播放器上的猩猩糞便後,我上網訂了一張去博茨瓦納的機票。我能訂到的最好的機票是明早起飛、中途經停約翰內斯堡的航班,要3000 美元。盡管我的父母一定不會高興,我還是得動用奧茲祖父留給我的那一小筆信托的本金。

我開始收拾行李。護照、衣服、裝備,我有一台35mm 超級變焦的尼康相機,但是我的心肝寶貝還是那台專業級別的索尼DSR-400L 數碼攝像機。我把它從保護包裏拿出來,調了一下光,給它的鋰電池充滿電,然後把它裝了回去。

我手腳麻利地把所有東西拿到門廳,這時,我聽到了一陣嗚咽聲。

是阿蒂拉。被我訓斥後他一直在抽泣。

我走到他的房間,打開籠子。

“你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抱歉嗎阿蒂拉?你真的感到後悔嗎?”

他發出一聲尖銳的叫聲,告訴我他感到後悔,我抱著他在籠子外麵待了一會兒。

在我繼續準備時,我讓他在周圍玩兒了一會兒。在我差不多收拾好所有行李時,阿蒂拉拽著我的襯衫、上下牙齒反複互相敲擊,我知道他想要什麼。我們最終親吻彼此、就此和好了,納塔莉應該會感到惡心。

“我得離開幾天。”我把他放回籠子並說道。“我知道這並非易事,但是你不會有事的。阿布雷烏夫人明早會來照看你,納塔莉也會。你記得納塔莉吧?對她好一點,聽到了嗎?我知道你懂我的意思。”

阿蒂拉發出幾聲叫喊以示抱怨。

“我知道,我知道,這沒有,我也會想你的。”

第十一章

現在是初夏,晨曦照亮了路邊草叢裏被壓碎的萬寶路煙盒和開心樂園餐的杯子。

棒極了,我剛剛開始這趟奇妙旅程,就已經在野外迷路了。

在紐約皇後區。

從我乘坐的那輛黏糊糊的肯尼迪機場的出租車後窗向外看,我咒罵著,因為我們的車子逐漸減速、最終完全停了下來——再一次。

從駕駛窗往外看,前麵已經變成了一條由紅色刹車燈組成的停止的、彎曲的傳送帶,交通情況糟糕到即使那些亂並線的渾蛋司機們也被堵得停了下來。

被笨重的相機包、筆記本和隨身行李包圍著,我第五百次查看蘋果手機上的時間。看起來,如果要趕上上午9:05 去非洲的飛機,我需要祈求神的幫忙了。同時,我發現納塔莉發來了一封郵件並且打開了它——我真不該打開它。

你沒必要這麼做。

我歎了口氣,也許我女朋友是對的,也許這一切都很瘋狂,和她一起去漢普頓是不是更有意義呢?鞋裏進點兒沙子,吃點兒牡蠣。我肯定能來一杯長島冰茶,或者十杯?更別說曬一個健康黝黑的膚色,難道這趟旅行就不能等等嗎?

不能,我很清楚地知道這不可能。我致力於這件事情,遠遠超過了不求回報的程度。不管有沒有漢普頓,人獸衝突的情況都在發生。此時此刻,到處都有,我能感受到。

我又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行李,挑出我的護照、保險單、政府規定的少於三盎司的旅行洗漱用品、內衣、T 恤、短褲和紅色羊毛帽。然後,我從疊好的鬥篷中舀出預防瘧疾的多西環素片,把所有東西都紮緊。

讓那些唱反調的人見鬼去吧,我已經準備好了,博茨瓦納也好,一團糟也罷,剩下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到機場後把電子客票打出來——如果我還能到機場的話。

當車輛終於開始移動的時候,我掏出一份非洲地圖。我感到四分緊張、六分興奮,僅僅是看到非洲的輪廓。它是歐洲的三倍大。在我還在研究生院時,我第一次去了非洲。在那次旅行中,我已經了解了太多關於這個大洲的事情。但這次不一樣。

這次不是野外考察旅行。

出租車司機停止了藍牙耳機裏的閑扯,轉向我。

“先生,去幾號航站樓?”機場終於開始出現在眼前了。

“我不確定。”我說道。“我坐的是南非航空的航班。”

“您要去非洲?南非?”司機問道。

我剛剛一直在出神——現在我發現,這個司機看上去和聽起來都像非洲人。他的聲音帶著南非英語那抑揚頓挫的音調。

他也許是尼日利亞人。

“博茨瓦納。”我回答道。

“您要從紐約飛往博茨瓦納?不會吧?真的?”司機說道,後視鏡中紅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他看起來比我女朋友還難以置信,今晚我從世界各個角落得到了無限的支持和好兆頭。

“就是這個意思。”我說道,我們的車子停在一座熙熙攘攘的航站樓前。

“好了,希望您度過一個‘忙碌’的旅行。”他一邊用計價器打收據一邊說道。“請務必讓自己度過一個‘忙碌’的旅行,老兄,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遺憾的是,我的確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他指的是博茨瓦納那裏世界第二嚴重的艾滋病流行情況,博茨瓦納國內每四個成人中就有一名這種致命的性傳播疾病的感染者。

我不太擔心這個。在我漫長的旅行和直麵那個恐怖的全球的流行病期間,我認為自己沒有太多時間耗在任何火辣、野性、沒有保護措施的第三世界性愛中。除此之外,我有女朋友。

“別擔心。”我一邊開車門一邊和司機說。“我一點兒都不會享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