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荷蘭】馬裏恩· 波,孫璐譯 責編:趙衡
誠實對律師而言是個弱點。
(二)
第三章 雷
我被帶到一個小房間,裏麵有小便池,旁邊是麵大鏡子。
一個警衛摘掉了我的手銬,我活動著麻木的胳膊。
一位護士——但她沒穿護士服,從衣著上根本看不出她是醫護人員——開始對我發號施令。她讓我解開皮帶,把褲子褪到膝蓋,襯衫掀到胸口,然後對準一隻小杯子撒尿。
“你能回避一下嗎?給我點隱私。”
“不。”沒有道歉,沒有解釋,什麼都沒有。
我已經習慣在其他人在場的情況下撒尿,然而從未當著女性的麵這麼幹過。
“我知道這不好玩,”那個叫穆的男人說,“但所有新來的人都必須進行藥物和酒精測試,最近這裏發生了一些和毒品有關的事件。”
“我再說一遍:脫掉褲子,掀起襯衣,讓我看到你的肚子。”
雖然沒穿護士服,但她的語氣非常專橫。
我脫掉外褲和內褲,軟垂的白色陰莖暴露在空氣中。我感到既尷尬又惱火,我為什麼要在這個可怕的女人麵前撒尿?
在這種場合,她甚至連護士服都不知道穿。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放鬆,”穆說,“很快就好了。”
“往杯子裏尿吧。”她重複道。
我試著放鬆,無視自己的怒火,讓自己產生尿意,然而半滴尿都沒有。
“別緊張,”穆說,“會有的。”
我感到一陣恐慌,在鏡子裏,我看到護士直直地盯著我的胯部。
“不行,我做不到。”
“她必須確保尿樣沒有動過手腳,”穆解釋道,“你可能會把別人的尿放進杯子裏。”
我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做到這一點,我根本不想碰任何人的尿或者別的什麼體液。
“不行,她必須回避,或者至少看著別的地方,否則我做不到。”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你隻要配合——”穆開口道。
但那個女人打斷了他:“不準抱怨,快尿。”
我看到穆在笑。他顯然不是站在我這邊的。
“如果尿不出來,就把你單獨關起來,直到尿得出來為止。”她說。
監獄裏也有個獨立牢房,我被關進去過一次。那時我剛入獄,不知道該如何服從他們的命令,他們就讓我一個人在那裏待了三天三夜,最後我已經忘記了自己是誰、身在何處,甚至不覺得自己還活著。
我深吸一口氣,竭盡全力地擠出來幾滴。
“好了,提上褲子吧。”女人說。
衣著整齊的時候我才恢複了理智,意識到護士們大概沒有權力決定把誰關進獨立牢房,反正監獄的護士說了不算。
我決定盡快找機會驗證一下自己的推測。
他們分給我一個單間,地方不是很大,至多6 英尺寬、9 英尺長。但我需要的東西都有:床、寫字台。然而我覺得他們不會讓我閑著,恐怕沒什麼時間寫字。隔間裏還有淋浴、洗臉池和馬桶,隔間的門其實隻是個擋板。但我洗澡和大小便的時候終於有了隱私,絕對是巨大的進步。
無論如何,這裏的環境比我在“梅森之家”的宿舍好很多,我在那兒度過了幾乎整個青少年時代。那裏的淋浴和廁所都是公用的,而且空間狹窄,連拉屎都逃不過任何人的眼睛。
聽到你坐在馬桶上放屁,他們會歡呼。要是在公共浴室舉行的擼管大賽中得了冠軍,大家還會為你鼓掌。但有人在旁邊時我硬不起來,所以從來沒贏過,不過放屁是我的強項。
然後我到了哈爾德韋克監獄,在那裏和另外一個家夥做了多年室友,共用一個馬桶。他拉屎很臭,恐怕連天堂都能聞見,他吃的東西卻和別人沒有什麼兩樣。他每天都要上兩次廁所,製造出你能想象到的最惡心的氣味。哪怕關上門,氣味也能順著各種縫隙鑽進來。我經常抱怨這件事,甚至寫過投訴信——給他寫過,也給典獄長和女王寫過。女王不是在電視上說,她希望為全體國民服務嗎?我當然還是她的國民,難道不對嗎?
然而我的室友埃迪無動於衷,反而嘲笑我:“真男人都是這樣拉屎的,雷諾斯,有事沒事多聞聞,好好跟我學著點”。
我越是抱怨,他越是無所謂,最後甚至連門都不關,熏得我無法忍受。典獄長派人讓我閉嘴,女王陛下則從來沒給我回過信。
整整6 個月,每天早晚各一次,我都要被迫呼吸這樣的味道。最後,我的身體終於罷工,便秘越來越嚴重,從每天1泡屎變成每周3 泡,後來索性拉不出。肚子鼓得像個氣球,苦不堪言,不吃不喝,甚至不想動。埃迪大敞著門在馬桶上做他的臭味生意時,我隻能虛弱無力地躺在床上。
我被抬到醫務室,他們給我灌了腸,既屈辱又痛苦,但我的腸道終於放鬆了,惡臭在醫務室的廁所裏飄蕩,甚至比我室友的產品還難聞。我的心理卻因此獲得了某種奇怪的平衡。
回到囚室,我發現埃迪已經走了。接下來的6 個月,我過得比較平靜,但就是太閑。
幾年前,我有過自己的廁所,我喜歡它。它和“梅森之家”
或者監獄的廁所不一樣,完全屬於我自己。
“你的東西今天下午送過來。”穆說。我坐了起來,剛才我完全忘了他還沒走。
“然後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愛好布置房間,比如搞些你喜歡的小擺設掛在牆上,但絕對不許把牆弄髒。好了,就這樣。操,等一下,還要遵守其他規定:不能喝酒、不能吸毒、不準用手機、不準上網。”
“我的魚怎麼辦?”
“你養魚嗎?什麼品種的?”穆坐在我床邊,好似一位準備在睡覺前和孩子聊聊天的母親,至少我在電視上見過這種情景。我母親經常來監獄看我,但我準備睡覺時她早就回家了。
“我養了一缸海水魚。”
穆吹了聲口哨:“奢侈的愛好。”
我很無語。
“你喜歡什麼魚?”
“各種:刺尾魚、小醜魚、神仙魚、角箱魨……”
“我會告訴上級,好嗎?隻要魚缸不是太大,他們會允許的。”穆拍拍大腿,站起來,“我出去20 分鍾,你休息一下,熟悉熟悉環境,然後我過來送你到精神科醫生那裏去。”
“好的。”
“然後我給你講一下每天的安排。明天,如果精神科醫生認為沒關係,我就把你介紹給其他犯人。”
牢房的鋼質門關上了。門板上與眼睛等高的地方有條縫,透過它,他們可以隨時窺探你。
我數了數,從牆到門口的距離正好是5 步,正常走路的步伐。為了得到準確的測量結果,我來回走了幾次,然後坐在床上,凝視著顯然是新近粉刷過的白色牆壁。
第四章 艾麗斯
“啊,她來啦,我的明日之星!”
在巴特爾斯- 彼得斯律師事務所的前台等著取郵件的時候,我看到勞倫斯· 巴特爾斯走進來,穿著那件他在意大利的某個名不見經傳的地方定做的舊風衣——對於衣服的來曆,他不許我們聲張,仿佛一旦說出來,全世界都要拜倒在這件了不起的藝術品腳下。他伸出胳膊,誇張地向我走來,像電視上的脫口秀主持人:“下午好,親愛的朋友,請到我的辦公室來。”
雖然不清楚他叫我去幹什麼,但我幾乎可以肯定,彼得·範- 本肖普投訴了我——撇下客戶不管是違反職業操守的行為,而且“去托兒所接孩子”並不是什麼有說服力的理由。
世界上真正仁慈對待自己的員工的律師事務所少得可憐,巴特爾斯- 彼得斯當然不是其中之一。業績就是一切。不過,與這裏相比,我以前的工作環境惡劣得多,那是個主營國際兼並與收購的公司。在那裏,我經常在半夜被人叫醒,為其他時區還在上班的客戶處理業務,度過了不知多少個叫比薩外賣充饑的夜晚,取消過無數次的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