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好景不長,鎮上不知何時,悄然駐紮進來一群衣著怪異的人,也不與人來往,但自他們過來之後,鎮上便時不時傳出有人失蹤的消息。
師叔見過那些人後,臉色異常凝重。那群人並不是中原人,而是來自苗疆,苗人善蠱。若是白苗那倒還好,但最怕黑苗。
黑苗最愛給人下蠱,被下蠱之人最後連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她擔心鎮上那些失蹤的人,便是被那群苗人捉去煉蠱了。
她思來想去,最終悄悄送了信出去,請先前隱元會的人幫忙打聽。
還未等她打聽的消息來到,那些失蹤了的人卻又忽然回來了。旁人看不出來,但師叔一眼便看出,這些人體內,皆被種了蠱。她內心惱怒,拎了劍便要衝出去把那群人殺了,卻被孫樺攔了下來。
“別衝動,我師父曾經給了我一個方子,可以解世上所有的蠱毒,給我三天時間,我一定把藥配好,解了他們身上的蠱。”
“三天時間,足夠讓那些蠱發作。”
“若橫豎都是死,且讓我試一試。”
最終,師叔妥協了。她這一輩子未有對誰妥協過,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讓她後悔的一次。
孫樺把自己關在房內,三天後,他成功配製出了解藥。
師叔趁著夜色,將這些藥粉逐一投入到鎮上各家的水缸裏。
可藥效並沒有如預期那般起效,相反,那些種在人體內的蠱毒,經過這些時日的孵化,最終破繭而出,將一個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了沒有思想,沒有情感,一味嗜血的行屍走肉。
那是極為慘烈的一副光景,所有人都在互相殘殺,哭聲、喊聲充斥著各個角落,幾乎是一夕之間,原本安逸平和的小鎮村莊,便成為了人間煉獄。
我不曉得當時師叔和孫樺的內心遭受了多大的打擊,隻聽聞,師叔看了那慘不忍睹的場麵之後,瘋病又犯了。她拎著劍,殺了所有的人,無論是中了蠱毒,還是未中蠱毒的,全都殺了,一劍斃命,幹脆利落。
其中也包括孫樺。
滿地屍首,血順著路兩旁的排水渠流下,幾乎成了一條河。
師叔一身血汙,手裏拿著剛接到的隱元會密報,懷裏抱著孫樺的屍體,在家中坐了一夜。之後,她一把火燒了那個鎮子。
那些人中的都是煉屍蠱毒,無藥可救。
這一樁事件之後,師叔被江湖上幾次三番通緝,許多武林正道人士前來追殺,都被她躲了過去。待風波平息之後,她也不再像之前那樣招搖,而是依舊獨來獨往,不曾與任何人聯絡。
次年春天,師叔退出了師門。
幾日後,師父在門口的樹下撿到了繈褓中的我。
我曾問過師父,人為什麼會去殺人。師父笑了笑,說:“有時候,活著比死了要痛苦得多,殺人反而是為了救人。”
我想不通,就如同我想不通為何每回看到師叔,都有種奇妙的熟悉感一般。我想,大抵是我太愚笨了吧。
我拿了新摘的茶葉給師父送去的時候,恰逢師叔出門,她看了我一眼,笑道:“原來是你啊,都長這麼高了啊!”
師父接過我手裏的茶葉,囑咐道:“弈兒,去送送你師叔。”
我應著,轉身引著師叔朝山門外走去。師叔倒還是那般不拘小格,到了山門衝我擺了擺手,便徑自下山去了,連句話都沒有留。
這般灑脫,倒也像她。
我走到山門前的大樹前,靠在那裏坐了一會兒,一轉頭,瞄見遠遠的山路上,走上了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
莫不是師叔又返了回來?
我內心琢磨著,站起身想看個仔細。那身影越走越近,原來是個男子,後背上背了個藥箱,一身深藍色衣衫,風塵仆仆的,似乎是趕了好久的路。看到我,他有些驚喜的上前說道:“小道長,勞煩進去通告一下,我是雲遊的大夫,不知能否在這裏借住一些時日?”
我做了個揖,開口道:“請問先生從何而來?”
那人似有些苦惱,自嘲的說道:“我記不得了,我也不曉得是得了什麼糊塗病,以前的事統統都記不得了,隻剩下這身醫術沒有忘記。”
這天下,怪人還真多。
那大夫眉目清秀,唯有眉間鬢角帶著幾絲滄桑。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隻見他墨色的腰帶上,拴著一枚雙鶴玉佩,下麵墜著一枚指甲蓋大小的圓形桃木塊,上麵刻著一個字:玄。
那正是玉泉觀特有之物。
“敢問先生名姓?”
“孫樺。”
我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