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瑾微微歎了口氣,這癡心女子負心漢,果真是古往今來的不變定律。她正想著,耳邊的聲音忽又變得淩厲起來:“他待我如此薄情,我也不能叫他好過,我定是要報仇的。”
阿瑾瞅了她半晌,最後還是忍不住開了口:“他是個凡人,你是個鬼,你若要取他性命,豈不是小菜一碟。”
“我何嚐不想這樣。”風荷也歎了口氣,說,“可我一想到他若是就這麼死了,旁人並不知曉他曾經做過的事,還以為他是個好人。若是這樣,我便更不甘心了。”
“哦?”阿瑾大抵明白了八九分,“你的意思是,想把他做的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抖露出來?”
風荷微微點了點頭。
“可是。”阿瑾微微蹙起眉頭,“你曉得該怎麼做麼?”
“你幫我控製他的意識,我便能讓他當眾說出那些事。”
風荷複又抬起頭,直直看向她。
“我?”阿瑾手指不禁捏緊了被角,“可……我隻是個看風水的,怎會……”
“若你不應,我便一直跟著你,直到你幫了我為止。”
風荷不言其他,隻是定定的看著她。
“……”
阿瑾忽然覺得有些頭疼,她看著被風荷身上血汙弄髒的被單,又想象了一下每日被這女鬼夜裏喊起來訴苦的場景,不禁內心一寒。不知誰家雞叫了起來,她隻得開口道:“我應了你便是,馬上天就要亮了,今天不比陰雨日,你應當受不住太大的太陽,還是先行避避吧。”
風荷見她答應了自己,倒也爽快,從她床上起了身,朝她行了個謝禮,轉身穿門而去。
阿瑾嘴角抽了抽,看著被單上一片血汙,哀歎一口氣,認命的跳下床,拆了被單抱去清洗。卯時過後,天漸漸大亮,她重新翻出那本老書,一臉凝重的看了半晌,之後從櫃子底部找出自己東挪西用提煉出的那一小撮朱砂,用舊筆沾了些許,在黃表紙上依著書中的範例,畫出個鬼畫符般的符來。
畫好後,她又仔細端詳了片刻,覺得十分滿意,便將符好生收起,接著攥著那根舊筆匆匆出了門。
因為平日裏隻靠著幫人看看風水,算算黃道吉日為生,阿瑾的日子過得並不算寬裕。因此行家常用的那些上好的朱砂和蘊含了大量正氣的符筆,她是斷斷買不起的。但因著自己的特殊體質,總會看見些不該看的東西,因此她便依著書中的方法,自己畫些平安符,擱在床頭,求個心安。
算起來,被鬼真正找上門來,這還是頭一遭,盡管之前畫的那張破符還貼在床頭,但她也不得不懷疑,大抵是自己所用的東西不夠純正,所以遇到怨氣十足目的明確的鬼,還是力不從心。以防萬一,她還是決定去買些好的朱砂和符筆來,好歹將昨晚那女鬼送走。
京城主街上隻有一家丹青店,名曰易墨軒,老板是個精明的小老頭,見阿瑾進門,隻是抬了抬眼皮,便又低頭去做自己的事了。阿瑾在店內轉了一圈,而後走向小老頭:“老板,請問可有上等朱砂?”
小老頭這才擱下手裏的活計,抬頭仔細將她瞧了,開口道:“自然是有,五兩一錢,請問姑娘要多少?”
阿瑾登時愣住了,五兩,自己全部家當也統共不過二十兩,若買這朱砂,也僅僅隻能買四錢。她抿了抿唇,不做回答,又問:“那……老板可有畫符用的符筆?”
小老頭眯了眯眼睛,笑了笑,道:“原是道上中人,恕我看走了眼。”他從身後的櫃中拿出幾支毛筆來,擺在她麵前,說:“五十兩一支。”
阿瑾眼尖,立刻就看出這幾支筆與普通毛筆的細微差距。
但她依然沒有應聲,而是眼珠轉了轉,自袖中摸出自己的那支筆來,在小老頭麵前晃了一晃,說:“若是你那些筆便能賣五十兩,那我這支,豈不是可以賣得一百兩?”
小老頭瞧見她手中的筆,麵色一僵,有些訕訕的低聲說道:“姑娘竟是好手。”
阿瑾不接話,又從袖中摸出先前畫的那張符來,抖開來,舉在小老頭麵前:“老板你可瞧好了,我這張符,值個幾錢?”
小老頭眼睛瞪大了,他自是知曉麵前這張符的,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驅邪安神符,若不是所用的朱砂太過劣質,這符可值萬金。他當即顫抖著聲音說道:“姑娘,方才是在下怠慢,敢問姑娘這張符可願出手?”
阿瑾眼中顯出一絲狡黠,她又將手中的符抖了抖,說:“老板請開價吧。”
小老頭如獲至寶,伸出五個手指頭,說道:“姑娘,這符雖是難求之物,但因著朱砂緣故,力量弱了些,我便出五千兩買下。日後姑娘若有上乘的符紙,萬金也不在話下。”
阿瑾本隻想換些銀錢買畫符的材料,沒想到自己隨手畫下的符紙竟賣了個好價錢。她當場應下,又買下朱砂、黃表紙和符筆,一路匆匆跑回了住處。
那本舊書還攤在桌上,她將東西放在一旁,蹙起眉細細翻閱起來。待到暮色來臨,她終於伸了個懶腰,拿過一張黃表紙,用筆沾了朱砂,在紙上細致畫下了一道符。做完這些,她摸了摸饑腸轆轆的肚子,去廚房尋了些吃的,歪在床邊眯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阿瑾直覺一股冷氣再度圍了過來,她打了個哆嗦,一睜眼,隻見風荷正坐在床邊將她看著。她撐起身子,看了看再度被弄髒的被單,默默歎了口氣,起身走到桌邊,回頭招呼風荷。
風荷會意,也來到桌邊,阿瑾指著桌上那道符紙,說:“這是道鎖魂符,你待會兒便躲進去,外界環境便影響不到你。
我明日裏尋機會將這符紙放在懷良的貼身之物上,你趁子時入他身便可。”
風荷踟躕了一下,開口道:“我先前也企圖想要附著在他身上,可無奈總也不成功,你這次……”
阿瑾知道她在擔心什麼,隨即拿起了一旁的筆,繼續說道:“活人陽氣總歸是壓的過你的,而且他此番中了榜,便有官服官位的正氣加持,你便更不好近身。所以,我需得在後麵再助你一把。你且先告訴我你的生辰八字和他的生辰八字。”
風荷回想了一下,緩緩報出了兩人的生辰八字。阿瑾一筆一劃寫下,而後指了指符紙,道:“萬事俱備,你且放心去吧。”
風荷呆愣了片刻,隨後化作一團霧氣,滲進了那張符紙中。阿瑾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而後將符紙折成一個三角形,好生收了起來。又盯著紙上的生辰八字看了片刻,重新坐下來,將懷良的八字重新抄在了一張紙上。
翌日,天氣晴好,阿瑾揣著那張符紙,已經在宋府門外等了一個多時辰了。太陽有些大,她蔫蔫的用手搭著涼棚,目不轉睛盯著大門。巳時過後,懷良總算出現在她的視野裏,她直起身子,捏緊手裏的符紙,悶著頭小步朝懷良跑去,直直撞上了他。
懷良被撞得一個趔趄,臉上顯出一絲不耐。阿瑾趁機一手抓著他,口中不住道歉:“大人,對不起,我著急趕路不小心衝撞了大人……”
懷良本帶著些許怒氣,待看清撞他的人是個姑娘時,麵上神色這才好了許多,開口道:“無妨,下次當心便是。”
阿瑾低著頭,嘴裏小聲念叨著,另一隻手悄然摸了一下懷良的玉佩,捏了個訣,將符黏了上去。隨後迅速放開了手,低眉順眼躲到了一旁,仿佛就是個不小心衝撞了官員的百姓。
懷良頗有興味的又將她看了看,這才轉身離開了。
阿瑾瞧著他走遠,有些嫌惡的甩了甩手,一轉身離開了。
待她回到家中時,桌上那張寫了生辰八字的紙正被些許微風吹得偏了過去。她走過去扶正,用筆沾了朱砂,在懷良的生辰八字上,畫上了一個繁雜卻又有些猙獰的符來,一旁的書頁攤開,朝上的一頁上寫著幾個字:抽魂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