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旅 姑蘇異事(1 / 3)

作者:清漪 責編:趙衡

成了精的瑾蘇子是可以攝人魂魄的。

姑蘇山秀水美,盛產生絲,蘇繡名冠天下。且因著地質關係,糧食年年豐產,入帝京繳納份額往往在眾城前列,是個不可多得的風流之地。我和莫羽為了找尋遠遊在外的師父,解開我的身世之謎。已朝著姑蘇走了約莫兩天了。我們的姑蘇之行並不是很趕,一路上慢悠悠地並轡而行,且行且賞,雖是一路風塵,也甚是有趣。

今日天氣晴好,微風和煦,我與莫羽拐過一個彎,便見前麵道路分叉口坐落著一個簡單的茶肆,正悠然挑出一杆旗幟。這裏處在官道一處熱鬧之地,往來的商旅以及江湖人士頗多,茶肆裏已經有許多人在那飲茶,茶肆老板正往來穿梭忙著招呼客人。

我覺得有些渴,便和莫羽將馬匹牽了,也尋個空桌子要了壺茶坐下休憩。

我邊喝茶邊漫不經心地掃視四周,莫羽在我旁邊端著茶杯喝茶,微眯著眼,好似什麼也沒瞧見,淡然自在。

“喲,兩位嬌滴滴的美人兒,這是要往哪裏去?”

我正低下頭去把玩手中茶杯,冷不防背後響起了一抹嬌軟嗓音。心念微動之下忙回頭一看,見一名青衣女子抱臂靠著茶肆木柱子立著,宛如枝頭嬌俏探出的一支新花,桃花眼漾出風流,正朝我們淺笑。

“青琰?!”

我眼睛睜得老大,莫羽也轉過臉去瞧她,臉上微有訝色。

隻是青琰似乎一肚子氣,立刻將桃花眼滑向我們,從懷裏掏出一封信又拍在了桌上,這茶肆桌子不甚牢靠,若是再經上一兩次,約莫也就該折條腿了。

“本姑娘原來心情還好,這下全攪和了。你們兩個混蛋良心也真是壞透了!去那麼好的地方玩也不帶上我,莫不是不將我當朋友?”她眼睛又瞪著我,道,“要不是我問了前輩,還不知道你們竟然背著我偷偷摸摸跑到姑蘇去!”

周圍飲茶休息的人原本見她生得貌美如花,都目不轉睛往這邊盯著瞧,這下見她凶得很,都不覺低下頭默默喝茶。

我一陣頭疼,忙將她拉扯著坐下,再給她倒上杯茶消火氣,道:“妖女,你消停點,人家都在那看著呢,別壞了你形象。”

青琰一向愛美,自然顧及這麵子許多,聽我這一說也覺得在理,忙收了怒顏坐了下來,隻是食指還懸在半空指著我們,嗔道:“你們一個兩個的實在是太過分了!”

莫羽原本波瀾不驚在旁看著,這時伸手將青琰抬起的手指給擋了下去,淡淡道:“氣話說多,傷肝,不好。”

“你!”

青琰差點一口氣又沒噎住,我忙將茶杯塞到她嘴邊,笑道:“妖女,你歇歇火,這姑蘇之行原是我個人的事,那裏太危險了,所以不好將你扯進來,若是你出了好歹可如何是好?我原是想待我們回來,再與你言說一二的。”

青琰連連擺手,壓下眸子道:“少來少來,姑娘我將你們當朋友,不想你們竟然辜負我!”

她語調說得極其淒婉,竟然還誇張用上了辜負二字,說得我和莫羽好像是對她始亂終棄一般,叫人頭疼。

不過我知她仗義豪爽,加上日子處的久了感情亦是深厚,這番她過來追我們,內心早已十分感激,當下笑道:“經過這許多波折,我們早就算是生死之交了,我們自然是朋友了,還是摯友呢。”

青琰這才展露笑顏,道:“嘖嘖,還是阿顏暖人心,這話我愛聽。”

當我們三人踏入姑蘇地界時,天空便開始飄起了蒙蒙細雨,道上濕漉漉的,兼有少許花瓣隨著冷風飄過來,稀稀疏疏沾在地上,頗有一番亂紅滿地繚亂的趣味。此時天色已晚,我們入得城去,見主街上房屋林立,姑蘇城外有護城河,內裏則也小河縱橫,玉橋枕水,房屋修得多為江南婉約之感,且隱隱透著一股旖旎貴氣。那簇簇亭台樓閣仿佛年輕女子,這害羞一低頭之間溫柔舒展,風流流轉之下,叫人賞心悅目。

隻是城內景致雖美而繾綣,此時往來人卻並不多,僅有幾個行人撐著紙傘,拖著寥落的身影在煙雨中慢慢行走。我們牽著馬沿著河道慢慢走,河麵上一片迷離煙雨,雨絲蒙蒙,飄到我們身上,我們沒有帶傘,衣衫早就被濡濕得半潤。

幾絲雨絲飄到我脖子裏,涼颼颼的,我忙緊了緊衣衫,道:“姑蘇曆來繁華富足,怎的今日這般蕭條?”

青琰道:“我也發現了,這城裏冷氣嗖嗖的,天還未黑便處處門窗緊閉,定是大有文章。”

莫羽進城之後一直微微斂著眉,這時忽然抬頭望向河上一座石橋,雨霧暈靄的眸子裏閃起一絲莫名意味。

“鐺!鐺!鐺!”

這時遠方想起了連續的詭異聲響。

“鐺!鐺!鐺!”

又是一陣。

我心裏一縮,竟然是敲梆子的聲音。此時我們臨河立著,耳邊梆子的聲響漸漸由遠及近,伴著水聲,隨著細細雨聲遞將過來,勾人魄,斷人魂。

橋頭上慢慢人影顯現。

一隻長長的隊伍自那座石橋慢慢悠悠地晃了過來,待得這黑壓壓一眾緘默的人群靠近,我才發現這是一支送葬的隊伍。紙錢自人們的手中慢慢揮灑,那些紙錢一灑出去,便被雨水潤濕,許多則飄到一邊河水裏,隨著水流打個漂,與河麵上漂流著的紅色花瓣一起漸漸遠去。

這隊伍轉眼便到了我們麵前。送葬的人個個著黑衣,臉上掛著死灰,好像是沒看見我們般,從我們身邊輕飄飄滑過。

一具棺材被四人架著,晃晃悠悠,其中一個人在前麵幽怨吹笛,為死者奏鳴,我們在旁瞧來,仿佛與他們不是在同一個世界。

我眼睛死死盯著那具棺材,眼尖之下發現一股淅淅瀝瀝的水自棺材底部連續不斷地漏了出來。現在還是蒙蒙細雨,不可能是雨水,而且棺材旁邊好似還沾著些許白色粘稠液體。

待得這奇怪的送葬隊伍遠去,我才道出心中疑慮:“這棺材有蹊蹺,在漏水。”

青琰立刻臉一變,道:“漏水?”

莫羽則蹙起纖眉,她睫毛上還沾著雨珠,隨著說話間一抖一顫:“有時候屍體返水,是因為溺水而亡,且溺水死者不可在白日陽氣盛行時埋葬,要在傍晚進行以壓蓋死者怨氣。”

不知為何,我背上攀上了寒意,那棺材裏躺著的,估摸著不是什麼正常物事。我道:“我看著心裏總覺得毛毛的,眼下我們先別管,還是尋個客棧住下在理。

天黑得很快,當我們在街上找尋落腳之地的空當時,這傍晚殘留的微弱薄光便隨著我們匆忙的腳步漸漸溜走了。四周仿佛是掛上了一幅濕漉漉的黑色幕布,潮濕的水汽隨著冷風卷過來,輕輕擦過我們的臉頰。

此時街上靜悄悄的,幾乎處處是門窗緊閉,我們尋了這麼久,別說是客店,就是個亮著光的普通人家都沒有。

哪裏都是閉門羹。

雨下得比先前大了許多,我們全身被冷雨淋得透濕,寒氣便毫不客氣地直接透進了骨子裏。

我被凍得直哆嗦,睫毛被雨水打濕,水珠不斷地滴將下來,以至於那一片昏暗的姑蘇城,落到我的眼裏,仿佛披上了一層迷離的霧氣。這白日裏瞧著風流無匹的美麗城池,到了晚上,儼然成了鬼魅。

方才一直不停在抱怨尋不到住處的青琰哆嗦著身子,也變得悶聲不吭起來。莫羽倒是不畏冷,淡然無聲地走在前頭,衣擺滴著水,在寂靜的長街上,衣衫隨著她的行動發出細細簌簌的聲響。

就在我快要絕望之際,突然瞥見不遠處挑出一點橘紅燈光,在四周昏暗陰冷環境的襯托下,顯得分外惹眼。我一陣欣喜,三人快步疾走,終於到了這燈光彙聚之地。這是個稍大的客棧,門口收拾得體麵整潔,門頂上高懸著的兩盞橘紅燈籠正默默地散落一地紅影,此時一個發須斑白的老者剛好探出半個身子,左右小心望了望,便要作勢將大門關上。

“慢!”

青琰大叫一聲,急忙上前一步阻止,轉瞬一條腿便伸進那了尚未閉合的門縫,氣喘籲籲道:“住……住店的!”

她邊說著,一錠明晃晃的大銀子也同時晃到了那老者眼前,生怕那人瞧不見將門給關了,我也上前將那半掩的木門死死扣住,一臉期盼地望著他。

老者抬起頭來,望著舉著銀錠子的青琰,還有緊緊捉住門扉的我,以及身後隨著的一言不發的莫羽,眼睛瞪得老大,張著嘴,下巴險些掉在了地上。

那老者是這間客店的掌櫃,姓張,人極是和藹。他的這間客店共有三層,此時卻安靜得厲害,一樓廳堂點著幾支大紅燭,其餘都是掩在一片黑暗中,好像沒有人住一般。

張掌櫃看出我們的疑慮,笑道:“我這地偏得很,來住店的客人很少,有幾個投宿的現下都躺下了,而且最近城裏……” 他說到這忽然頓住,臉上劃過一絲不自在的神色,轉而跳開話題,溫言朝旁邊囑咐道,“小陽子,看看熱水得了沒,你去取了給三位客官清洗,天冷,莫給客官們凍出病來。”

我有些在意他方才不自然的臉色,不過還是衝他感激點了點頭,邊伸手去擰衣擺滲下的水。隻是經過櫃台時,卻有一股淡淡的氣息湧到了我鼻息間,極其怪異的味道。我下意識一瞥,見櫃台上擺放著一個香爐,裏麵沒有插香燭,而是放著小半爐的細粉,晶瑩剔透,細膩非常。

我對這氣味極其敏感,便問那張掌櫃:“老人家,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