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先生在鬆露十八歲剛考上大學那年去世,葬禮辦得十分隆重。老人馳騁商場六十八年,什麼世麵沒有見過,唯一的遺憾大概隻有獨生女兒不長眼跟了一個混蛋,替這個混蛋生了兒子,並且最終還和這個混蛋一起送了命。

作為周家唯一的後人,周逸然此後身上的責任吃重。他要打理外公留下的產業,也要與覬覦財產的遠親斡旋,更要防範鬆露這個外人的入侵……好在外公雖老卻並沒有糊塗,早早立下遺囑,分給鬆露的財產雖類似於天上掉下豐厚的餡餅,但和周家的家業比卻是九牛一毛,理論上來說並不值得周逸然耿耿於懷,但周逸然看上去卻遠比應付親戚們來得更加氣不順。而這背後的秘密,大概亦隻有周逸然一人知道,因為鬆露要搬走了。

共同居住了這些年,兩人留給彼此的雖沒有一點美好的回憶,但始終也算是回憶,自有其價值所在。周逸然這樣安慰自己,卻仍在宋熙把車子聽著院門外後忍不住攥緊了拳頭。

去他的事無巨細認真負責體己的家庭律師,等他正式上任,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炒了。然而就算如此,周逸然亦明白,鬆露即將離開這件事,已成為板上釘釘的現實。

他其實也不是喜歡她留在這裏,隻是偌大的房間裏,多出這樣一個不會說話的人不多,少了這樣一個不會說話的人……不大習慣罷了。

但可惜,鬆露卻不曾這樣認為。漫長的兩年過去,她為自己終於能逃離周逸然這個陰陽怪氣的魔物而感到由衷地鬆了一口氣。周老先生對自己不薄,留下的遺產除了現金,還有一套海邊的房產,雖然舊了,但她卻很喜歡,因為睜開眼睛就可以看到碧藍的深海。

於海上被親生母親拋棄的記憶漸漸淡了,現在的鬆露,更加畏懼的是踽踽獨行的孤獨。好在她認識了周家的律師,宋熙。

和周逸然不同,年長的宋熙身上沒有那種尖銳的戾氣,他們能很好的相處,他亦可以教會她許多不懂的東西。和他呆在一起,鬆露感到由衷的輕鬆與愉快。所以當宋熙建議她可以選擇搬出周家時,她接受了他的提議。

海邊的房子交通太不方便,宋熙幫她在市區找了一戶小套間,方便上課。兩個人一起整理好新房間已是晚上九點半,鬆露去廚房煮方便麵,宋熙卻悄無聲息地跟了過來。

“……你要不要試一試?”

鬆露握筷子的手抖了抖,閉上眼睛不敢回頭,宋熙卻已語調平穩地把話說下去:“和我在一起。”

窗外不知何時起了風,鬆露莫名其妙地開始走神,周家若是自此沒了自己,大概自己怎麼都無法取悅的周逸終於會覺得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