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一雙鞋子和一些衣服嗎,髒了可以洗,洗不出來剛好當作務農的工作服唄。她今天還就不能讓她們門縫裏瞧人,把人瞧扁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拿起一旁的鐵鍬衝進了豬圈,誰料一進去,濃重的騷臭味撲麵而來,她直接腦門“嗡”地抽緊,整個人窒息,身體歪了兩下,差點站不住,幸虧手裏握著鐵鍬,撐住了,不然,極有可能她就這麼給豬屎臭得暈倒在豬圈。
下意識,她扭頭衝出了豬圈,甩了兩下頭,清醒一下。
她從不知道,原來豬屎這麼臭。
這一下,可把蘭姐和竺溪孃孃她們給樂壞了。
蘭姐扯著嚷門笑道:“回去吧,城裏人,這裏真的不適合你。”
莊籽芯頓時雙頰滾燙,一下子紅到了耳根。她低頭看了一眼鞋子,果不其然,就這麼衝進去十幾秒的工夫,鞋子一圈沾滿了黑臭的豬屎,鞋麵上也沾了黑點。
眉心深蹙,她握了握鐵鍬把,深呼吸一口氣,咬緊牙根再一次衝進豬圈。她屏住呼吸,學著竺溪孃孃的模樣,掄起鐵鍬就是一鏟子,想將豬屎甩進人力車裏,可是偏偏她的力氣太小了,鐵鍬並沒有如她所願地讓豬屎劃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後落入人力車中,而是不偏不倚全掄在了豬圈的牆上,濺得到處都是,她粉色的運動衣也難以幸免。
她尖叫著,扔了鐵鍬驚恐地再次跳出豬圈。她想用手拍掉身上的豬屎,可萬一沒拍掉反而將豬屎拍進纖維縫隙裏……她的手僵在半空,再也下不去。
她一個精致的小仙女,昨日為“牡丹花”發愁,今日又淪落到因豬屎而崩潰,這往後究竟還有多少未知的可能會讓她的華發生白……她簡直是不敢想象,造孽啊!
她痛苦地皺著一張俏臉,腦海裏蹦出兩個吵架凶狠的聲音:“豬屎啊,還不逃哇?難道要被豬屎埋了嗎?”
“逃哪兒去?逃走了不用還錢嗎?不就是鏟豬屎嗎,怕啥?”
“哪有小仙女鏟豬屎的?不要麵子的哇?”
“負債超百萬的小仙女不鏟豬屎鏟什麼?麵子值幾個錢?二選一,鏟豬屎或被告?”
被告與鏟豬屎,她當然選鏟豬屎啊!
竺溪孃孃不動聲色地走過來,在經過莊籽芯身側時,發出一聲輕蔑的冷嗤。
竺溪孃孃撿起鐵鍬,正要往人力車裏鏟豬屎。莊籽芯忽然衝到她的跟前,一把抓住鐵鍬。
竺溪孃孃臉上的笑容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嚴肅的神情。
莊籽芯抓緊了鐵鍬不鬆手,一臉認真地說:“我可以的。”
竺溪孃孃忍不住冷臉罵道:“日膿日膿的,滾克一邊!”
在N市也有“日膿日膿”這一罵法,意思多為罵人蠢笨、做事呆板不靈活。莊籽芯聽著,感覺就很像是在罵她蠢笨,不管具體什麼意思,反正聽來一定不是什麼正麵的話就對了,可是“滾克一邊”,她一聽就明白了,就是讓她滾一邊去。
職場上遭受的冷言冷語,她經曆的比這種讓她“滾克一邊”可厲害得多了。眼下,她人就站在豬圈前,她是帶著一個真摯的心前來幫扶,無論做得好與不好,她莊籽芯,既然接下活,就絕不會輕易退縮。
她的衣服和鞋子已經沾了豬屎,若是她今兒不把這豬圈裏的豬屎解決了,她便是對不起她身上的這身衣服和腳下的這雙鞋。
她堅定地又重複一遍:“我可以,我能行!”
竺溪孃孃忍不住說道:“你行?行啥呢?鐵鍬都端不起來。”
蘭姐看笑話似的說:“孃孃,你就讓她鏟吧。”
竺溪孃孃回頭看了一眼蘭姐:“等哈(下)弄得到處都是豬屎,你幫我整?”
蘭姐笑得渾身在顫:“你還怕這細胳膊細腿的城裏人把豬屎鏟到你家裏頭咯。”
竺溪孃孃看了看,於是將鐵鍬扔給莊籽芯。
莊籽芯二話不說卷起袖子,掄起鐵鍬鏟了一鏟,然後走出豬圈,走到人力車前,將那一鍬豬屎丟進了車子裏,再走回豬圈。
竺溪孃孃忍不住同蘭姐說道:“她這樣是要鏟到明天早上?”
蘭姐說:“就是鏟到後天晚上,你也得讓她鏟,是她自己選的,不然還以為來咱們這裏跟來旅遊似的。”
另兩位孃孃走過來,說:“可不就是當旅遊來著。”
“聽說昨天她就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打扮得像個孔雀子。”
“今天還不是像個孔雀子,這麼一身淺色衣服和鞋子幹農活,鬧著玩呢。”
“我賭她在我們村裏待不了多久就會走。”
“你是在說和初初的女朋友一樣嗎?”
“初初那個女朋友哦,不是我說,那姑娘模樣看著就不是很討喜。
人雖然長得不醜,但是眼睛都長到頭頂上,看人都是用鼻孔看的。初初這種乖乖的性子,以後要是跟那姑娘結婚,鐵定是要吃苦頭的。”
“你們說,這小姑娘是不是也想勾搭初初,才跟來我們村裏?”
“八成是,什麼助理,我看著不太像。煒煒和開樂說,追初初的姑娘能繞咱們白平湖一圈呢。”
“那不成咯。那我可得看著咯。”蘭姐立即說。
四位嬸子就像監工一樣站在豬圈外一排,一邊嘮著嗑一邊盯著莊籽芯幹活。
莊籽芯內心即便有眾多怨氣,但也隻能憋著,可當聽到她們在說鍾戌初和他的女友,並將她類比他女友時,心裏的那團火氣一下子積聚起來,突然力氣也大了起來,鏟起豬屎來也虎虎生威,有一鏟子甚至都沒用走到豬圈外,直接一鏟子揚起將豬屎扔飛了出去,飛進人力車裏。
這時,頭頂上方的太陽越來越烈,天空藍得如同擦得光亮的藍色玻璃,吸收了所有的陽光後再向著地麵反射,毒辣的光線就像是一道道利箭一樣接連不斷地射下來,刺得人皮膚生疼。
莊籽芯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立即被刺得低下頭。
這高原的紫外線如此毒辣,幸虧她化了妝做好了防曬隔離,否則這一上午曬下來,得脫幾層皮。
汗滴已經順著額間的發絲一點點慢慢流向鬢角。
她從口袋裏摸出一包麵巾紙,抽了一張紙巾,輕輕地按向鬢角與額頭,不敢使力,生怕弄花了妝。
竺溪孃孃見她鏟得差不多,拿起一個鐵桶從不遠處的小溪裏打了桶清水拎過去,然後將地麵衝了一下。
混著殘餘豬屎的髒水順著槽溝緩緩流出豬圈外。
竺溪孃孃將鐵桶給她,示意她去打水,將豬圈的地麵衝洗幹淨。
莊籽芯接過空桶走到小溪旁,彎腰去打水,可不想滿滿的一桶水連著鐵桶重量超過了她的能力所及。
小溪邊的泥土鬆軟,她這一費力,身體重心一歪,一腳便滑進了溪水裏,鞋子和褲腳直淹沒在冰涼的溪水裏。好在慶幸,她沒像昨天那樣,整個人跌個四腳朝天。
竺溪孃孃突然覺得心裏過意不去,畢竟是個城裏來的姑娘,十指不沾陽春水,為了給初初出口惡氣,她們第一天就讓人姑娘家做這種粗重的活,是不是太過刁難了?
蘭姐麵部的肌肉微微抽動,視線扭向一邊,堅持己見。這姑娘從外表看上去就很不靠譜,浮華不實,必須得給點顏色瞧瞧。
竺溪孃孃歎了口氣走過去,朝莊籽芯伸出手,說:“你沒事吧?”
“我沒事!”莊籽芯麵無表情。
她並沒有將手搭給竺溪孃孃,而是選擇將水桶甩上去,自己爬上田埂,然後走到清水的位置又蹲下身去,隻打了半桶水提上來,再走到豬圈,將水潑出去。
每次她也不多提,隻提半桶,她能承受得住。
來回幾趟,這小小的豬圈終於衝洗幹淨。
莊籽芯走出豬圈時,全身一副狼狽的模樣,頭發散亂地在腦後隨便紮了個小揪揪,好在臉上精致的妝容完好沒有剝落。
她從褲子口袋裏摸出一麵小鏡子照了照,慶幸地深吸一口氣。
發可散,衣可髒,美妝絕不可花。
竺溪孃孃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人間竟有如此奇葩!
蘭姐用胳膊捅了捅竺溪孃孃,小聲說:“瞧見沒?你剛才就是瞎擔心。人家美著呢,鏟著豬屎還要照鏡子。” 竺溪孃孃白了一眼,扯著嗓子道:“把豬屎推著跟我過來。”
莊籽芯看了一眼人力車,琢磨著電視上車夫拉黃包車的模樣,於是反過身去拉人力車,但是車子沉重得紋絲不動。
竺溪孃孃虎著臉走過來,啐道:“憨不碌出a,推著車走會不?”
說著,她雙手抬起把手,毫不費力氣地推起人力車往前走。
輪到莊籽芯,她幾乎是使出吃奶的勁,才能將這人力車推動起來。
她雙臂無力,根本控製不好車子的方向,反倒是人力車滾動起來反作用力於她,牽著她推得東倒西歪,直接壓進地裏。車輪壓過的地方,那一排的青菜直接遭了殃。
竺溪孃孃急得直跺腳叫嚷:“憨不碌出!看著路!看著路!菜地裏的菜都要讓你壓沒了。”
“我看著路了,是車子不聽使喚。啊啊啊——”莊籽芯被人力車牽著跑,滿心擔憂這破車會不會被她推翻,濺得一身豬屎。
蘭姐站在一邊,看著兩個人嚷叫著,“咯咯咯”地直笑彎了腰。
莊籽芯推著車好不容易衝出菜地,走了沒多遠,便遇到一道淺溝,車輪子直接卡在那溝裏。若不是竺溪孃孃眼明手快,及時拉住人力車的車把,人力車差一點要翻。
竺溪孃孃氣得終於忍不住又罵了一句:“日膿!滾克一邊!”
她將莊籽芯趕到一邊去,接過車把手,稍稍使勁將人力車推出坑。
莊芯籽想要再接手,她又罵了一句“滾克一邊”,然後索性自己推著走。
那一瞬間,莊言芯的雙頰漲得通紅,一股子酸澀從她的心底直接湧上鼻頭,湧上眼角,眼淚差一點就要奪眶而出。
她真的已經用盡全身的力氣了,雙手掌心紅通通的,磨得很痛很痛,一握起拳頭,那種幹澀緊繃的刺痛感直傳到心裏,若不是她強忍著,早就化成眼淚抑製不住地往外湧。
她四十五度抬頭仰望天空,倔強地不讓眼淚流出來。
她吸了吸鼻子,用手指輕彈了彈眼角的淚花,然後快步跟上竺溪a 憨不碌出:形容笨。
孃孃的步伐。
到了一個簡陋汙髒大棚處,竺溪孃孃終於停了下來。
這兒的氣味遠遠比之前豬圈的味道更加刺鼻難聞,除了臭,還有一股子腐酸味。又酸又臭,混合在一起,那氣味真是絕了,叫人隔夜飯都能反胃到吐出來。
竺溪孃孃將鐵鍬又遞給莊籽芯,指著地上的坑讓她將豬屎鏟進坑裏。
莊籽芯憋著氣,隻鏟了一鍬,便迅速轉身跑到很遠的地方,彎著腰就是一陣幹噦。
就這樣鏟一鍬,憋一口氣,莊籽芯艱難地完成了埋豬屎工作。
蘭姐遠遠看著,臉上露出滿意的冷笑:“臭吧?別著急,先喘口氣,待會兒還要上我家鏟豬屎呢。”
“什麼?!”莊籽芯不可思議,一聽到等會兒還要上蘭姐家的豬圈鏟豬屎,巴掌大的小臉變得煞白,接著又是一陣幹噦。
蘭姐鄙夷地說道:“你不會以為整個村子隻有竺溪孃孃家才有豬圈吧?”
莊籽芯臉色煞白,雙拳緊握,緊抿著薄唇一言不發。
蘭姐繼續說:“撐不下去就直說。我會打電話讓阿洛他們將你領走,送你回去,你也就不用在我們村裏遭這個罪。我王春蘭,就是性子直,最看不得你們這些嬌滴滴的城裏人,打著來幫扶的旗號,其實是為了追男人,千裏迢迢跑過來作秀。我們白平村不是你這種人為了談戀愛而作秀的地方。”
“我不是來談戀愛的,也沒興趣追著哪個男人滿山頭地跑。”莊籽芯憋了一肚子火氣終於忍不住頂撞出口。
她算是看出來,這兩位大嬸從一開始就是在故意整她。
不是鏟豬屎髒或累的問題,就是兩人刻意的各種刁難,而讓這兩人刁難她的罪魁禍首就是鍾戌初。一是知曉她昨日與鍾戌初起爭執,二是怕她懷揣不良心思勾引鍾戌初,所以這才想著用鏟豬屎來整她,甚至想逼她走。
蘭姐冷哼一聲:“不是來談戀愛,那你這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給誰看呢?鏟個豬屎都要照下鏡子,是給那豬圈裏的豬看嗎?還是給這滿山的雀子看呢?”
“我……”莊籽芯語塞,“我隻有這些衣服。”
照鏡子怎麼了?誰規定鏟豬屎不能照鏡子,保持優雅美麗是她做人堅持的禮貌與涵養,甚至是她堅定勇氣的來源。
“隻有這些衣服,哎喲,真是笑死人了!”蘭姐十分誇張地大笑起來,聲音特別洪亮,像是恨不得全村都聽見她的譏笑聲。
竺溪孃孃心平氣和地說道:“你跟著初初來到我們這裏,就該知道不是來旅遊的。今天你鏟的豬屎就是我們每天都要做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