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晚飯時間,他也會準時叫她去程守洛家上網工作,偶爾有那麼一兩天她想偷懶,他便會說:遠道的工作你做完了嗎?
所以,在他的鞭策下,她原來不像個水車軲轆也變成水車軲轆了。
今天更是離奇了,不僅偷拿玉米給她吃,還要送她回來……這人該不是真對她有什麼想法吧……她輕皺了皺眉頭,連忙往邊上走了走,刻意與他保持著距離。
距離大了,鍾戌初便也自動往她的身邊靠了靠。
走著走著,忽然鍾戌初長臂一撈,將她撈進懷裏。
莊籽芯整個人僵住,雙手抵著他胸膛,腦子裏開始瘋狂運作一係列的“動感畫麵”,然後閉著眼結巴著說道:“你、你、你幹什麼?
我們倆可是訂了契約的,說好了不違反道德意願的。”
鍾戌初一臉莫名其妙,看著她怔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然後冷嗤一聲:“你在想什麼?你該不會以為我想趁夜黑風高強吻你吧?”
莊籽芯抬眸,露出一副“難道不是嗎”的懷疑神情看著他。
鍾戌初滿臉嫌棄,說:“你是不是最近網劇看多了,腦子裏長滿了紅傘傘?”
莊籽芯不甘示弱地反駁:“你才有毒呢。就這裏的信號,我能看什麼網劇?就算在阿洛家裏有無線網絡,我也都是在辦公的好嗎。”
鍾戌初白了她一眼,將她的身體扳向左麵,道:“手裏打著手機電筒,走路還能走歪掉,不是腦子裏長滿了紅傘傘,就是從小感統失調。”
莊籽芯本想再反駁,可當看到左側的路牙邊,著實嚇了一跳,本能向後連退了兩步。方才若不是鍾戌初撈她一把,她隻要再往前走一小步,人一定就直栽下去了。這上下方的路,落差不多有一米多高,就算摔下去摔不死,也能把人跌個半月不能自理。
她咬著下唇,簡直丟死人了。
人家為了她的生命安全著想,而她滿腦子的……非禮畫麵。
她深呼吸一口氣,為了掩飾內心的尷尬與丟臉,強詞奪理:“誰讓你大晚上的,跑出來散步?這條路,我要是一個人走,我鐵定掉不下去!”
鍾戌初挑著眉,一臉不可思議地看了她幾秒,竟然沒反駁她,而是拉住她的手,將她往路中間拽了拽,做了個請的手勢。
言下之意,現在整條路都是她的了,她橫著爬都可以。
莊籽芯毫不客氣地向前走,可走了沒兩步,身體又被迫頓住,倏然發現她的左手一直被他攥在掌心裏。
她下意識想要收回手,卻不想鍾戌初一下子攥緊,不讓她抽回。
她震驚地看著他。
他輕描淡寫地說:“送你到昭如家,保證你不滾下坡。”
“我……”她話音剛起了個頭,他便拉著她向前走。
她隻得跟著他,一路咬著唇,沒再抽手。
初冬的夜晚溫度有些低,尤其是在山裏。
一身運動衣裏即便是加了一層薄薄的毛衣,還是能感受到夜風刮來時,穿過心口的寒冷。
但很奇怪,自從被鍾戌初牽著走之後,莊籽芯再也不覺得冷了。
他的手掌很大很熱,在他手掌心的包裹下,她那微涼的手很快變得熱起來,連同她的心口也跟著暖了起來。隻有她的耳根,是越發地燙。
眼看著昭如的家就在前麵,藏在莊籽芯內心深處的道德小人忽然跳出來。
她立即抽回手,說:“昭如家到了……”
掌中的柔軟毫無預示地倏然消失,鍾戌初頓感失去了什麼,心底有些空落落的。
他暗吸了一口氣,說:“明天早上,我來找你,一起走。”
莊籽芯輕應一聲:“哦……”
鍾戌初頓了頓,又道:“白平湖很美,應該可以給你很多靈感,第一期短視頻的內容素材不必擔憂。”
一提到短視頻,莊籽芯雙手一拍,便道:“幸虧你提醒,我等一下給大樹電話……”
她話還沒說完,便被鍾戌初硬生生打斷:“打電話給大樹做什麼?”
莊籽芯一愣,然後結巴著說:“不、不是要拍短視頻嗎,明天喊他一起去,正好看看他有什麼好的想法……”
鍾戌初察覺失態,於是說:“明天,阿洛應該會有其他工作安排他。白平湖他去了無數次,若是有好的想法,等你去了拍了素材回來,剛好溝通。”
莊籽芯撓了撓頭:“也對哦……那明天我能帶狗子去嗎?”
“隨你。我消完食了。”鍾戌初說完,連聲告別招呼都沒打,轉身離開。
莊籽芯眨巴著眼,一臉蒙地看著他轉身,頎長挺拔的身影一點一點消失在黑暗之中。
一陣夜風吹來,她不禁打了個哆嗦。
這男人的脾氣啊,就跟這山裏的天氣一樣,每天都要來那麼一場猝不及防的雨。
從昭如家回來,鍾戌初的心情十分好,一路上嘴角都掛著淺淺的笑意。這剛回到小院裏,便被周煒煒一把攬過。隻聽見周煒煒賤賤地笑道:“喲,小初初啊,這什麼事把你樂得,一臉的春心蕩漾?”
鍾戌初立即抿直唇角,一臉嫌棄地拍開他的手。
周煒煒厚著臉皮又將手臂搭過去,繼續撩事:“小初初,明兒,我們先去哪家開拍?麗芝孃孃家還是桂華孃孃家?”
鍾戌初橫眉一挑,道:“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周煒煒嬉皮笑臉地又說道:“剛才開樂說,他想去忠良大爹那兒吃魚,要不,明天我們去忠良大爹家拍做魚?”
徐開樂立即瞪圓了眼,指著周煒煒打著啞語:怎麼是我要吃魚?
周煒煒你個壞坯!
鍾戌初開始防備,斜睨著他倆說:“剛來的時候,你們不是就上忠良大爹家拍過了嗎?”
周煒煒笑著說:“片子我看了,第一次拍得不行。棟哥,你說是不?”他一邊說著一邊衝著鄭庭棟擠眉弄眼。
鄭庭棟無語凝咽,笑道:“我可沒說。”
鍾戌初是什麼人,從進門周煒煒勾著他的肩頭開始,他就一眼看穿了周煒煒的小心思,立即撣開他的手臂,道:“相鼠有齒,人而無止。”
說完便進了屋子,拿了衣服去洗漱。
周煒煒指著鄭庭棟說:“你……關鍵時候掉鏈子。”
鄭庭棟笑著說:“人而無止啊!”
“哎哎哎?你們這咒兄弟死就不對了。”周煒煒屁顛屁顛地跟在鍾戌初背後念叨,“你也別怪兄弟多嘴沒提醒你哈。你要是真心喜歡小芯芯的話,那可得先處理好和允夏的關係。你要是真喜歡人家,你這事必須得放在心頭上。”
鍾戌初走進廚房提了兩瓶熱水,忽然頓住腳步,回頭瞪著了周煒煒一眼,一臉嚴肅地說道:“我和盧允夏年初就已經分手了。”
“可不能讓人家小芯芯背罵名哈……”周煒煒念叨著,忽然反應過來,尖叫一聲,“你說什麼?”
鍾戌初白了他一眼,拎著兩瓶開水進了浴室,然後“砰”的一聲重重關上木門。
周煒煒反應過來,拍著木門叫嚷著:“老鍾,你剛才說什麼來著?你再說一次?哎哎哎?你真的跟允夏分手了?什麼時候的事?真的是年初?你們倆真的分了?”
周煒煒分明一字都沒聽落下,偏偏還要拍著門板一句一句追問鍾戌初。
“周煒煒,你要再叨叨一句,信不信潑你一臉水?”鍾戌初在裏麵低吼一聲。
“得了得了,兄弟你洗澡先。”周煒煒一轉身就扯著嗓子開始叫嚷,“哎喲我蒼了個天的大地呀。老鄭——老程——老徐——”
鄭庭棟三人齊齊回首看著喜出望外奔來的周煒煒,一臉蒙。
“哎,老鄭、老程、老徐,你們知道不?初初年初跟他那祖宗女友分手了。”
“啊?真分了?”
除了徐開樂驚叫,鄭庭棟和程守洛兩人淡定若木雞。
這個消息在他們兩人聽來並不意外,而是意料之中的事。
兩人相視而笑。
“都分這麼久了,這小子才跟我們說。你說這小子是不是一點都不厚道。”周煒煒這才發覺鄭庭棟和程守程兩人漫不經心的樣子,“你們兩個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所以一直老那麼攔著我,生怕我做個大燈泡。”
程守洛神秘一笑,說:“不好意思,和你一樣,剛知道。”
鄭庭棟說:“你難道不是大燈泡?我們雖然和你一樣時間知道,但是我們兩人有眼,能看明白。不像某些人,都提點了,還那麼不會看眼色。”
周煒煒指著二人氣得沒話說:“就你們倆能耐。”他一把拉過徐開樂,“不行,待會兒等那小子出來,你跟我要好好審問他,具體啥時候分的?誰提的分手?”
徐開樂說:“怎麼逼供?清朝十大酷刑?初初那張嘴能撬開,算我輸。”
鄭庭棟不置可否地笑著:“你們隨意。”
程守洛眼神表示二位有能耐二位就上。
周煒煒說:“那肯定是撬都得撬開。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初初和那盧允夏分分合合多少年了。剛上大一的時候,就聽說他有個未婚妻了。老一輩定的婚事,哪那麼容易分的?也不知怎麼的,我這心裏毛毛的,萬一盧允夏跑來和小芯碰上,兩個人打起來怎麼辦?”
鄭庭棟笑了:“放心,你就是打死盧允夏,她也不會再來這裏。”
徐開樂說:“對!我賭一盆玉米。她要是能來,我吃一盆玉米。”
看熱鬧不嫌事大。
男人也有一顆八卦的心。
周煒煒念叨的聲音終於消失在門外,鍾戌初回過神來,望著臉盆,他手裏拿著的葫蘆瓢已經舀了滿滿的一盆冷水。腦海裏一直飄蕩著周煒煒的話,他開始有些沮喪。
他表現得就這麼明顯嗎?連他那幾個粗神經的好哥們都看出來了,那她一定看出來了吧。所以,才會想著明天又是約大樹又是帶上狗子。這是害怕同他單獨相處吧,抑或是不想被人閑言碎語。
他深歎一口氣,舀了一瓢水自頭頂淋下,他不禁打了個寒戰。
雖說山泉水貯存在水缸裏沒有自然流下時那麼冰冷,可在這初冬的季節,一瓢下來,依舊讓人領會到什麼叫冰寒徹骨。
其實在晚飯之前,他都沒有計劃明天去看忠良大爹。
隻是前幾日,大樹無意中同他提起,小芯沒有去過白平湖,覺得白平湖特別漂亮,想去看看。他將這事放在了心裏,琢磨著找個好天氣帶她去白平湖轉轉,順道再去忠良大爹湖邊的小棚子裏吃頓鮮美的魚湯。
恰巧開飯前,忠良大爹給他來了個電話,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事,就是隨便嘮嘮嗑。聊到興頭,忠良大爹便問他什麼時候過來吃他燒的魚。
也便是這樣,他覺得擇日不如撞日,他便約了忠良大爹明日去吃魚。
掛了電話那一刹那間,他剛好瞧見她凝眉認真工作的模樣,許是鬼迷心竅,他便想著隻帶她一個人去白平湖。
甚至直到現在,他都還是想著明日隻帶她一人去白平湖。
他從未想過,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他的身上。在今晚答應忠良大爹之前,他甚至還在做思想鬥爭,他是絕不可能喜歡上那個整日裏神經兮兮又牙尖嘴利的女人。
可是一通電話,卻讓他破防了。
他是真的無可救藥地喜歡上那個死丫頭了。
究竟是什麼時候的事,他完全不知道,也完全想不起來。
或許是她跪在地上抱著安總叫爸爸的時候,或許是在機場的星巴克裏見到她一身紅色洋裝輕舞飛揚的時候,或許是她將豬屎用力按在他臉上的時候,或許是她把那盆髒水潑在他腳下讓他洗鞋子的時候,又或許是她將防曬霜塞進他手裏打算收買他的時候……臉海裏浮過她來到白平村以後的畫麵,每一幀的回憶,除了讓人忍俊不禁,還有腦殼痛,痛到每天都會忍不住想她。
或許腦袋裏長紅傘傘的那個人,是他吧。
這種感覺是從未有過的,即便是和允夏交往的時候,除了按照兩家人的意願未來會結婚,他對她沒有任何的想法。甚至在得知允夏背叛他,和別的男人上了床,他有的竟然不是憤怒,而是解脫。
他應該從未發自內心地愛過允夏吧。
他深吸了一口氣,在心中下了一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