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回到車上,鍾戌初發動車子,沿著來時的路,往另一個岔口的方向開去。開了幾分鍾不到,車子爬上一個高高的土坡,在一塊空地上停了下來。
“到了。”
“等……等我兩分鍾。”莊籽芯從包包裏摸出化妝工具,然後將臉上斑駁的粉底去除,重新補了一個妝。
這一次,鍾戌初什麼都沒說,從她的懷裏接過狗子,靜靜地看著她,臉上一直掛著寵溺的笑容。
“好了。”莊籽芯收拾好所有東西,側過臉,恰好對上他那雙深褐色的眼眸,那裏如同白平湖的湖水一樣,清澈明朗。
他的薄唇微微抿著,勾著一條淡淡的弧度,與曾經那個瞧見她化妝便凝眉的男人,判若兩人。
她咬了咬嘴唇,說:“第一次見忠良大爹,不能太失禮。”說完垂下視線。
至少不能讓大爹看出來,她剛剛傷心地哭過。
鍾戌初輕柔地替她撥弄了一下有些淩亂的發絲,然後溫柔地笑著說:“好容易擦了口紅,別把嘴唇咬花了。其實,你不管是化妝還是素顏,都很好看。”
莊籽芯倏然抬起頭瞪著他,說:“我可是清楚地記得,某人之前說過我平平無奇。”
“哦,是嗎?那大概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吧。”他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然後打開車門,抱著狗子下了車。
莊籽芯回味了一遍這句話,心底泛起如同蜜糖一般的甜味,但很快她又撇起嘴,哼,這不還是在說她平平無奇嗎。不過,直男的審美,可以無視。
她對著鏡子照了照,抿唇笑著,跟著一起下車。
一下車,一陣冷風迎麵直灌過來,她不由得一陣瑟縮。
鍾戌初見著,立即關心地問道:“冷?”
說著他將狗子遞給她,作勢就要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她。
她微微凝眉,看著狗子說:“還好,這不有狗子嗎。狗子大概也沒想到,今天被我們兩個當作暖寶寶。”
狗子聽到,“喵喵”叫了兩聲,表示抗議。
鍾戌初不禁笑了起來。
莊籽芯撫摸著狗子的腦袋,說:“我也是你的暖寶寶呀,你在我懷裏不也暖和嗎?”
狗子又“喵喵”叫了兩聲,發出“呼嚕嚕”舒服的聲音。
遠遠望過去,小土坡上蓋了兩間破舊的瓦房,旁邊用木頭和茅草支棱起一個高大的棚屋,正對著南邊敞開一個門的位置,供人進出。
比起旁邊破敗的瓦房,棚屋看上去要新一些,建蓋的年數不長,但一眼望過去,滿牆全是填補漏洞的編織袋和塑料。
棚屋外站著兩個穿著打扮看來不像是本地人更像是遊客的人正在攀談。
莊籽芯原本以為吃魚是走進旁邊的瓦房,可不想鍾戌初領著她一路走進棚屋。
她帶著滿腹疑惑,雙眼開始審視整個棚屋內的環境。
棚頂鋪著厚厚的茅草,與木板搭成的圍牆之間隔了約莫有十厘米寬度的通風空隙。夏天的時候,這樣搭建的棚屋會很涼快,但是在入冬的季節走進這毫無取暖設施的棚屋內,隻感覺到冷風從四麵八方灌進來。
地麵沒有鋪設任何磚塊水泥,就是最純粹最原始的泥土,不過,許是來往的人多了,這地麵早已被人踩得夯實。
莊籽芯早已見識過白平村裏比這還要破舊的茅草屋,也許早已習慣了這裏純樸的生活,這個棚屋如今在她的眼裏看來,就是一家裝修特別有返濮味道的餐廳。
一陣陣濃烈的魚肉香氣從西邊簡陋的廚房裏傳來。
自打進了棚屋,狗子聞著滿屋的魚香,那叫聲都比之前更加透亮。
“我們先去找忠良大爹打聲招呼。”
鍾戌初領著莊籽芯走到棚屋的西邊,那裏還隔著一間夥房。
夥房比想象中要幹淨整潔得多,靠裏一排,砌了兩個四方方的小土灶,每個小土灶上都放了一口鐵鍋。旁邊一張長方形的木桌上,一邊擺放著幾口不鏽鋼桶,擦得鋥亮,裏麵盛著幹淨的山泉水,另一邊整齊擺放著幾個超大號的瓷湯碗。
一個身板硬朗的老人正在烹飪著魚湯,正往鍋裏撒著鹽,聽到動靜,回頭一看,鍾戌初正笑眯眯地站在門外。
“大爹,忙不忙?”
忠良大爹一瞧見鍾戌初,立即高興地說道:“哎喲,阿初你終於來了,我剛還跟厚子說你怎麼還沒到。”
厚子是忠良大爹的兒子,小時候發燒燒得厲害,沒能及時得到醫治,燒壞了腦子。雖然是四十歲的人了,看起來還像個七八歲的孩子一樣,每天陪著忠良大爹打打下手。
老爺子雖是七十多歲的人,但嗓門亮堂,一聽就中氣十足,身體硬朗。
鍾戌初笑著回道:“我們先去白平湖拍攝了,所以耽誤了一會兒。”
忠良大爹瞧見莊籽芯,立即眉開眼笑:“這次終於帶女朋友來了。”
鍾戌初看了莊籽芯一眼,不置可否地笑道:“她叫莊籽芯。籽芯,這位就是忠良大爹。”
“大爹,你好。”莊籽芯恭敬地叫道。
忠良大爹連忙說:“你們倆趕緊去找個座位坐下,魚湯等一下起鍋就能吃了。那邊有茶水,吃的,阿初你先自己弄著,好好招待下小莊。我這邊先給客人煲魚湯。”
“大爹,你先忙,不用管我們。”
莊籽芯跟著鍾戌初挨著牆角,在一張稍微能避風的小桌前坐了下來。
鍾戌初給莊籽芯倒了一杯大麥茶,還給她拿了一碟瓜子和一盤子花生:“都是大爹自己種自己弄的。”
莊籽芯抓了一把瓜子嗑著,四下張望。
整個棚屋擺放了約莫四張圓桌,可供二三十號人同時用餐,但目前隻有一桌客人,五個男人,穿著羽絨外套。他們正端著酒杯,一邊喝著自己帶來的啤酒,一邊高談闊論。
這時,掛在對麵牆上的一麵綠色旗幟映入莊籽芯的視線,仔細辨認,竟是來自河南鄭州的一個自駕遊車隊。順著這麵綠色旗幟看過去,棚屋的屋頂上還掛著好幾麵紅的黃的藍的,來自全國各地車隊驢友團的旗幟。
鍾戌初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開始娓娓道來:“忠良大爹一家祖上,是咱們村裏捕魚的好手,每日將捕來的魚賣給附近村子裏的村民。忠良大爹他不僅會捕魚,還會做魚。他做的魚是這方圓幾十裏的一絕。最早是幾年前,上海一家自駕車隊走到這裏,偶然間吃到了大爹做的魚,讚不絕口,就把自己的隊旗留給大爹做紀念。後來大家口口相傳,有不少車隊驢友團相繼找過來,吃完之後大家都養成了一個習慣,將自己的隊旗簽名留下。”
“這樣很有意義。”
“大爹家原來住在山頂,後來年紀大了,索性就搬到湖邊上來。
原本這個棚屋也是沒有的,隻有隔壁兩間瓦房,瓦房太小了,有時候一車隊的人來了,沒地方吃魚,隻能手捧著碗,坐在屋子外麵土坡的石墩上吃,遇到刮風下雨的時候,可遭罪了。大概是兩三年前,我們想著大爹能多招攬一些生意,多賺點錢,便幫他新建了這間棚屋。”
莊籽芯好奇地小聲問:“那……忠良大爹是不是這方圓幾十裏最有錢的人?”
鍾戌初一下子笑了起來,道:“忠良大爹做的都是小本生意,這一盆魚湯,這麼大的一整條魚,也就賣個四五十塊錢,米飯隨便吃,不要錢。”
莊籽芯驚詫:“這麼便宜?忠良大爹不會虧本嗎?要是我,這一盆魚湯,怎麼的也要賣它一個兩三百塊吧,小一點188,大一點的288。”
鍾戌初笑著說:“大爹說,咱們這地方偏僻,不好找,能跑來咱們這地方吃飯的人,那都是被咱們這裏的美景吸引來的。若是人家餓了,你還要宰人家一刀,這就是不厚道,以後人家就再也不會來了,那咱白平村就要永永遠遠窮下去了。做人呢,不能隻看眼前的利益。”
莊籽芯驚歎:“我的天!忠良大爹這思想覺悟可真高。忠良大爹是黨員吧?”
鍾戌初笑容更大了:“這你也能猜到?”
莊籽芯說:“那必須的呀。能有這思想覺悟的,那肯定得是黨員啊。你看看我,就是妥妥的俗人一個,滿腦子裏想的就是如何賺錢呀。”
“說到賺錢,大概是在今年年初,有一家G省很有名的連鎖餐飲店慕名而來,說是要花50萬向大爹買這魚湯的配方。大爹一聽,臉一板,眼一橫,直接讓人滾。”
“50萬就想買配方?臉可真大!這是哪家連鎖餐飲店,快告訴我,我要把他家拉進黑名單,廣告我的粉絲們,抵製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