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村委會冷得宛如冰窖,也不知這裏的人怎麼坐得住的。
她坐了一刻鍾不到,實在是受不了,於是冒著雪跑回程守洛家中繼續烤火取暖。
直到方才,她看見大樹往回走,這才知道鍾戌初已經帶著那個女人回來了,那個女人還受了傷,於是她又急匆匆地趕過來,恰好撞見這一幕。
說實話,不嫉妒不憤恨,那絕對是假的。
她和鍾戌初從小就定了娃娃親。大學時,兩人在雙方家長的見證下確定關係,但是,這麼些年,他們兩人幾乎可以用“相敬如冰”四個字形容。她從未在鍾戌初的眼睛裏或者言語裏,感受到過一絲的男女之愛。
為此,她發過脾氣,也鬧過假失蹤,然而這些對鍾戌初絲毫不起任何作用。
她從來沒有見過鍾戌初像今日這般緊張,不顧雪有多大,奮不顧身跑去山裏找尋這個女人。
她一度以為鍾戌初天生就是個不解風情的男人,是個毫無情趣的木頭,是個心比孫悟空還要硬的人……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原來是她錯了,而且大錯特錯。
他會望著那個女人滿目星辰地笑,說話的聲音也是柔淺如風,眼睛裏蘊藏著她從未見過的柔情蜜意……看到這些,她真的快要嫉妒瘋了。
為什麼?
她費盡那麼多心思,都沒能得到他的心,為什麼這個女人就可以這麼輕輕鬆鬆地得到?
這一刻,她突然感到有些害怕。
曾經,她一次次犯錯,她的戌初哥哥都會原諒她。她甚至以為隻要她一直纏著他,哪怕是她犯了原則性的錯誤,他也會像以前一樣,回到她的身邊。
可是這一次,不一樣了,因為多了這個叫“裝自信”的女人……不,應該還有辦法。
她不會就這麼輕易地認輸。
莊籽芯見盧允夏這麼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心裏有些發毛,於是說:“我想進房間休息。”
鍾戌初立即說:“我扶你。”
“不用了,你走吧,我沒事了。”莊籽芯輕輕甩開他的手,又回到了前幾日冷漠的態度。
鍾戌初一陣錯愕,原本深邃黝黑的眼眸裏滿是星辰燦爛,卻在被三連拒絕之後頓時變得黯淡無光,但很快他便回過神來。
或許,隻要有盧允夏在,她內心便過不了那道坎吧。
他也不像以前那般糾纏,抿了抿唇,什麼話也沒說,默默地離開。
盧允夏一反常態,沒有急急地跟出去,而是依舊站在堂屋裏,死死地盯著莊籽芯。她挺直了胸膛,內心撐著一口氣,讓她必須在莊籽芯的麵前撐住。
莊籽芯扶著牆單腳跳著往房間裏走去。
忽然,盧允夏陰氣森森地開口:“你跟他不會有結果的。隻要我不同意,他就沒有可能和你在一起。就你這樣的人,根本進不了鍾家的大門。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莊籽芯驚詫地回過頭,看向盧允夏。
盧允夏嘴角揚起,露出一個蔑視的冷笑,然後轉身離開。
莊籽芯抿了抿唇,從她弄壞鍾戌初昂貴的相機開始,到她差一點被封殺,再到被迫與他簽訂賣身契,她便知道鍾戌初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種靠著金主才能過活的三流攝影師,除卻美院攝影係教授這個身份,他的家庭背景一定不簡單。
到了白平村之後,她對他了解更多了一些,周煒煒他們也和她說過,他是個含金湯匙出生的大少爺,那個Y&D海運集團就是他家的。
她驚愕,海運集團的大少爺竟然熱衷於慈善事業。
可是在喜歡上他的那一刻開始,她壓根就沒有想過兩人之間差距的這個問題……刹那間,她心中宛如堵了一塊巨石,壓得她透不過氣來。她躺在床上,閉上雙眼,告訴自己不可以再想這些事情。
不知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睡去,又不知過了多久,她被一陣嘈雜的聲音吵醒。
原來是村裏的幾位叔伯和孃孃帶著幾個孩子來看她,還有周煒煒他們幾個。
她不慎摔下山的事,村裏都傳遍了。
昭如家裏一下子塞滿了人。
桂華媽媽自是毫不留情麵地將丈夫祥叔數落一番。祥叔一臉愧疚,早知道發生這種事情,一定人齊了會合再下山的。
周煒煒說:“小芯,你想吃什麼?我都給你去做。”
徐開樂說:“山珍我給你獵,海味我給你網購。”
莊籽芯不由得一笑。
許是下午受了驚嚇,一下子被許多人圍著,她看起來蔫蔫的,怎麼提精神都差了那麼一股子勁。
其實她心裏清楚,這種事情傳遍整個村子,真是丟死人了。
王柏樂擠到床頭,悄悄地跟著她咬起耳朵:“籽芯姐姐,初爸爸很想你也很擔心你,叫我過來看看你。他怕他過來,會惹你不高興。”
莊籽芯笑著揉了揉他的頭發,說:“是他救的我,然後送我回來。這人走了還沒有一個小時呢。”
王柏樂笑著又說:“我知道。他就是想你唄。他怕他一過來,允夏阿姨跟過來惹你不高興,所以叫我過來替他看看你,嘻嘻……”
莊籽芯笑了。
王柏樂又湊近她的耳朵跟前說:“籽芯姐姐,我告訴你,我是不會叫那個允夏阿姨媽媽的。我支持你!”
莊籽芯又好氣又好笑地捏了捏他黑紅的臉蛋,說:“要期末考試了,你是不是要去複習功課?”
王柏樂衝著她吐了吐舌頭,說:“知道了,知道了。我要是考了全班第一,你可要答應我一件事,你要和我初爸爸好好的,不要再和他鬧別扭了。拉鉤鉤!”
莊籽芯撫摸著他的頭發,不想他失望難過,隻好伸出手與他拉鉤鉤。
小屁孩哪能懂大人的世界有多複雜。
王柏樂待了一會兒,便回去複習功課了。
其他人一個個慰問過後,也很快相繼離開。
本以為人都走了,一下子清靜了,誰知蘭姐忽然去而折返,還給她帶了碗臘排骨。
她有些不好意思:“蘭姐,給你添麻煩了。”
蘭姐神色有些神神秘秘:“麻煩什麼呀。小芯,我有話跟你說。”
莊籽芯一頭霧水:“什麼事,蘭姐?”
蘭姐走出房門,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大門外,李昭如正在廚房裏做飯,李老太太躺在自己的屋子裏取暖。她走回來順手將房門關上。
莊籽芯更加奇怪了。
蘭姐開始問:“小芯,蘭姐問你,你對初初有那個意思嗎?蘭姐可能問得有點直白。”
莊籽芯眼神閃爍,違心地說:“沒有。”
蘭姐不敢置信地問:“一點意思也沒有?真的一點意思也沒有?”
還以為將人救回來,這丫頭氣便消了,怎麼就還這麼僵?
“初初他是個很好的孩子,他絕對不是個腳踩兩隻船的人。你相信蘭姐,蘭姐不會看錯人。”
“蘭姐……”莊籽芯再傻,也能看出來蘭姐這是有心在撮合他們倆。
但是眼下的情況,她真的不太想談這個問題。
“不不不,小芯,你不要誤會了。初初他沒有請蘭姐來做說客,而是蘭姐不想你跟他就這麼錯過了。他冒著雪上山找你的事情,大樹都和我說了,如果他不是那麼在意你,是不會不顧一切上山找你的。”
莊籽芯抿緊了唇,她明白,所以她才會在見到他的那一刻放聲大哭。
可是回到這裏,當看到盧允夏的時候,她的腦子裏就會有另一個聲音告訴她,她不能隨心所欲,她不能做一個卑鄙無恥的渣女。
此時此刻,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腳踝的那一點腫痛,根本無法抵過她心口的疼痛,她的心真的好痛好痛。
蘭姐看出來她的猶豫,於是說:“他和我談了很多,他跟我說他對你是真心的。他跟你在白平湖表白的對吧?你知道我們村和隔壁村子裏的人談戀愛,一般男的追女的,都會約克白平湖邊上表白,就在那兩棵樹下,那兩棵樹就我們村裏的情人樹。”
莊籽芯怔住,抿緊唇凝視著蘭姐:“情人樹?那不是子母樹嗎?”
“原來是叫子母樹,但是後來越來越多小夥子在那樹下跟姑娘表白,幹脆大家都叫情人樹。”
這個鍾戌初完全沒有跟她說。她當時提議叫情人樹的時候,隻記得他笑得很開心。
“蘭姐看得出來,你是喜歡初初的,隻是那個盧允夏突然到來,讓你很難受。但是請你相信蘭姐,初初是真心喜歡你,而且他是單身,他確實是和盧允夏分手了。其他人不知道,但是蘭姐可以拍著胸脯向你保證,初初他是單身。”
莊籽芯抿了抿唇,望著蘭姐的目光十分驚詫。
蘭姐拉著她的手,又一次追問:“你實話告訴蘭姐,你對初初他中意嗎?”
莊籽芯咬了咬唇,這才說了實話:“我氣他騙我。白天說喜歡我,到了晚上就有女朋友找來。”
“初初他沒有騙你……唉,蘭姐今天一旦說了這個事,就得要打嘴巴。”蘭姐說著就給自己一個耳刮子。
這樣嚇壞了莊籽芯:“蘭姐!”
“小芯啊,身為男人,如果遇到這種事,那是真的倒了八輩子的黴。這個盧允夏她就不是個好人,是她背叛初初在先,初初為了保存她一個女孩子的顏麵,所以誰都沒說。蘭姐之所以知道這件事,也是無意中聽到的。”
“背……叛?”
難道是盧允夏劈腿了嗎?
莊籽芯剛這麼想著,沒想到蘭姐直接扔了個重磅炸彈。
“哎呀,就是綠了。這個女人,她耐不住寂寞,跟別的男人睡了,那個男人還是個有婦之夫,和初初認識。初初無意間撞見兩個人去酒店開房。”
莊籽芯瞪直了眼,簡直不敢相信耳朵聽到的事實。
鍾戌初被人綠了?他竟然會被綠了?他怎麼可能會被人綠?
“初初為了維持她在兩家的形象,給她留臉麵,才沒有說這事,但是提出了分手。這個女人不是個好人,年初的時候同意分手,後來又反悔,一直纏著初初,大概是覺得初初好欺負。”蘭姐越說越氣憤,“我們家初初那麼好的人,居然被那樣一個壞女人耍了,想想就生氣。”
之前無意之中聽到兩人在電話裏吵架,後來她找機會拉著鍾戌初聊了好久,才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這個女人總是嫌棄鍾戌初隻顧著工作,根本不管她的感受,她耐不住寂寞,於是就勾搭了一個有婦之夫。
去年12月上旬,鍾戌初帶著學生在外地拍攝,平安夜這天回不了N市,沒法陪盧允夏過平安夜,於是兩人就約好了過元旦跨年。誰知鍾戌初提前結束了行程,在平安夜當天趕回了N市。
預訂好的黑珍珠餐廳沒有退訂,因為鍾戌初沒法趕回來,所以之前兩人商定由盧允夏帶朋友去品嚐。鍾戌初想著順道過去看看,沒有提前聯係盧允夏,算是給她一個驚喜吧。誰知到了餐廳之後,他剛好瞧見盧允夏挽著一個男人從餐廳裏走出來,兩人神情舉止十分親昵,宛如情侶。
兩人離開餐廳之後便驅車前往離得不遠處的一家五星級酒店。
鍾戌初等了一會兒,才敲開房門,然後不堪的畫麵出現。
具體的細節,鍾戌初沒有同蘭姐細說。
不巧的是,這個男人鍾戌初也認識,是曾經合作過的某公司的一位副總裁,有家室。
盧允夏哭著同他道歉,鍾戌初什麼話都沒有說,憤然離開酒店。
之後鍾戌初提出分手,盧允夏也同意了,說會找時間向兩家長輩說明,兩人因各自工作繁忙感情漸淡,所以解除婚約。但不知怎的,過了年,盧允夏就突然反悔了。
鍾戌初要求蘭姐保證,這件事誰都不要說,他說他難堪不打緊,但是一個女孩需要臉麵。
“都發生這種事情了,他竟然第一個想的,是這件事不能讓人知道,他要維護盧允夏的臉麵,不讓她受到傷害。”
因為對鍾戌初發過誓言,蘭姐才憋在心裏這麼久誰都沒告訴。
初初太善良了,始終想著給那個女人留麵子,就沒有想過這女人壓根連裏子都不要。那天看著他和小芯鬧成這樣,她那個焦慮啊。
好不容易到了今天,初初將小芯從山上救回來,她想著這算是個契機,無論如何也要把這件事說出來,告訴小芯。
莊籽芯內心一下子淩亂了。
她簡直不敢相信這麼狗血的事情竟然能發生在鍾戌初的身上。
她最初討厭他,是覺得他“爹味”濃,但是她從不否認他是個極為優秀的男人,喜歡他的女人怕是排隊能繞美院操場幾圈。就算他工作再忙,沒時間陪伴盧允夏,但也不至於會落入被綠這樣的境地……怎麼能這麼慘?
“這事我終於說出來了,心裏也就舒服了。”這陣子可真是給她憋死了,每天見著竺溪孃孃、大樹媽她們,就是不能說啊,憋死她了,憋壞她了,“你呀,好好跟初初聊聊,不要這麼意氣用事。
應該幫著他,把那個壞女人從他的身邊徹底趕走,不然初初就太可憐了。”
蘭姐走了之後,莊籽芯僵坐在床上,內心猶如打翻了五味瓶。
她想過如果鍾戌初真的腳踩兩隻船,她會將他暴打一頓,還想過將盧允夏也一起暴打一頓,但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真相竟然這麼殘酷。
她滑開手機屏幕,點開已經被她拉黑的鍾戌初的頭像,內心竟然生出憐憫之情。
這樣看來,那天鍾戌初隻拖著盧允夏的行李箱走,算是對盧允夏非常紳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