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崢嶼很快就回複她:明晚七點以後我有空,你可以到我家來,還附了地址。
第二天,佟千意便依照地址去了宋崢嶼家裏。
蔚藍雲庭的花園洋房是宋崢嶼在兩年前買的,小區的安保很嚴密,佟千意通過可視電話獲得了宋崢嶼的許可,進入了小區。
宋崢嶼穿著家居服來給她開門,脖子上還搭著一條毛巾。他也是剛結束當天的拍攝,隻比她早一點到家,剛洗完澡,頭發還濕著。佟千意一看他這身隨意的打扮,她反而覺得不隨意了。如果他是正襟嚴服,用接待一個粉絲的規格來接待她,她可能會更自在。
他招呼她進屋,說:“隨便坐吧。”
他倒是很放鬆,她卻有點拘謹:“宋崢嶼,我有一件事情想請你幫個忙。”態度非常客氣。
宋崢嶼繼續用毛巾擦頭發,靠坐在沙發上的扶手上,仰頭望著她:“什麼事?”
“那個……劇組受傷的人,現在怎麼樣了?”
他說:“出院了,在家休養。”他很奇怪佟千意為什麼問這個。
佟千意抿了抿嘴,吞吞吐吐地說:“現在……警方懷疑,是我把欄杆的螺絲擰鬆了……”
宋崢嶼吃了一驚,放下毛巾。他隻知道警方懷疑事故是人為的,卻不知道佟千意已經成了疑凶。
“為什麼?!”
英俊的男人眉心擠出一道深深的褶痕。
佟千意說:“有人匿名舉報,說在出事前一晚看見我帶著一把螺絲刀去了靜端樓。”
宋崢嶼若有所思地問:“那作案動機呢?”
佟千意尷尬地說:“他們覺得我是因為你,跟範爾爾爭風吃醋,所以想害她。”
宋崢嶼一想,雖然知道不應該笑,但還是忍不住暗暗有了一點笑意:“腦洞也太大了一點。”
佟千意反正是笑不出來了,她坐到沙發中間,跟宋崢嶼保持一段距離:“昨天警察在我宿舍的儲物箱裏麵找到了一把螺絲刀。”她開始講細節,把自己這幾天的噩夢,還有那把螺絲刀的出現都講了。
宋崢嶼聽完,也覺得事情非同尋常。
佟千意又說:“還有一件事情也很奇怪,出事的前一天傍晚,我本來約了溫燦雪吃飯,說好去靜端樓找她,但是我半途莫名其妙地覺得不太舒服,就回宿舍休息了。可事後我再回想,發現從離開宿舍到半路返回宿舍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我好像都不太記得了。溫燦雪還說,她給我打過電話,可我睡醒之後,也不記得接過她的電話。”
“我自己是學心理的,我知道一個人不會沒來由地重複同一個夢境,一定有原因。而且我的夢境太也真實了,如果是範爾爾出事以後,我耳濡目染,潛意識受到影響,編造出那個夢境,可能還說得通,但我是在她出事前就夢到自己去對靜端樓的陽台做手腳,這就很詭異了。”
宋崢嶼表情嚴肅,若有所思。
佟千意看了看宋崢嶼的眼睛,吞吞吐吐地說:“我很想知道出事前一天傍晚到天黑以後,我到底幹了些什麼,所以……我希望你催眠我,引導我回憶起那天的事情。”這就是她來找他的目的。
宋崢嶼猶豫了一下,皺著眉頭問:“你不是在宿舍睡覺嗎?”
佟千意歎氣:“可我現在越來越不確定了。”
“是你自己想太多了。”她懷疑自己,可是,他一點都不懷疑她。
她說:“我就是希望我能證明自己想太多了。這件事情如果不弄清楚,我每天都會覺得很不舒服。”
宋崢嶼又考慮一下,起身倒了一杯溫水,遞到佟千意的麵前:“好吧,我幫你找出答案。”
佟千意慢慢地接過水杯抱著:“謝謝你。”
“不過你先等我一會兒,我還有個電話要打,很快。”
佟千意客氣:“嗯,不急。”
宋崢嶼拿著手機去了臥室,佟千意一個人在客廳,感覺沒有他在的時候那麼拘謹了。這時,她注意到客廳一角的鐵藝花幾上麵,竟然放著一個藍色冰裂紋的花瓶。她放下水杯,起身走到花瓶前。
這個花瓶,明明分手的時候她已經當著他的麵扔進了垃圾桶,怎麼竟然還會出現在他家裏?
她不禁想起有一次和他逛街,看見這個花瓶被放在家飾店的櫥窗裏,她被驚豔了,指著說:“呀,真好看!”
他笑得很溫柔:“好看嗎,那我買!”
他又說:“買了以後放在我家裏,如果你想經常看到它,那就得經常來看我。”
她做鬼臉:“你不是買給我的嗎?那它就是我的了,得放我家裏!”
他眯著眼睛笑得像一隻狡猾的貓:“你都是我的,它跟誰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的臉一紅,把他拉進店裏,可是一問價,又把他拽出來了。
“太貴了,太貴了!一個花瓶要兩千,這不科學!”
佟家是富貴之家,幾千塊一個的花瓶,家裏也不止一個。但那個時候,宋崢嶼大學還沒畢業,演藝事業還在起步階段,賺的都是微薄的辛苦錢,佟千意心疼他的荷包,說什麼都不要花瓶了。
可宋崢嶼還是很堅持,非要回去買那個花瓶,佟千意一著急,竟然跳到他的背上,像隻八爪魚一樣貼著他,甩都甩不掉。
“好了好了,別買了,就算沒有花瓶,我也是你的,我也會經常到你家看你,好不好嗎?!”
當然好啦!宋崢嶼一高興,背著佟千意撒開腿跑了起來。
他一向穩重低調,很少像那樣在人前撒歡。那天的陽光明亮而溫和,穿透行道樹的枝葉縫隙,在地上投下星星點點的光斑。他跑的時候,臉上每一道流動的光影都像是一個吻,是她的吻,輕輕地、柔柔地宣示著她對他密集而無盡的依戀。
後來,海山公寓失火,佟千意住院,宋崢嶼先斬後奏,買下了這個花瓶。他帶著花瓶來接她出院,她雖然心疼他的錢,可是更珍惜他的情意。他抱著花瓶也抱著她,說以後如果我再讓你受到傷害,你就用花瓶敲我的腦袋。她心裏甜甜的,那時候有多甜,後來,沒有他的日子就有多苦。現在,又看見花瓶,回憶翻湧,她輕輕地摸著瓶身,眼神膠著,情緒忽然變得很複雜。
宋崢嶼打完電話,一回客廳就看見佟千意望著花瓶失神。他沒有打斷她,她盯著花瓶,他就盯著她。
就像以前,和她一起坐地鐵,她看著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他就看著她;和她一起去圖書館查資料,她看著書,他也看著她;和她一起散步,她看著迎麵而來的小狗,他也還是看著她。
那時候,他總是在看她,總想看她,總是看不夠她。
現在他終於又有機會貪婪地看著她了,他覺得就連夜色都變溫柔了,是這四年多以來最溫柔的一個夜晚。
佟千意終於回過神來,發現宋崢嶼已經打完電話回來了,她有點尷尬地問:“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宋崢嶼走過來,看著那個花瓶說:“你把它扔了,我又把它撿回來了,還找師傅修補了一下。”他指著瓶身上一條修補後留下的金線給她看,“在這裏。”
佟千意隻是敷衍地看了一眼,又催促:“我們開始吧?”
宋崢嶼沒回應,站著沒動,專注地盯著佟千意,眼神似有深意。
氣氛瞬間變得微妙起來,佟千意覺得有點不自在,便避開他的視線,轉身走向沙發,想離花瓶遠一點。
宋崢嶼忽然拉住了佟千意的手。
佟千意打了個冷戰。
“對不起!”他說。
一字一句,每個字都咬得很重。
佟千意緩緩說:“你最應該說對不起的人不是我。”
宋崢嶼說:“我知道……可是,千意,這四年來我也一直在彌補我當年犯的錯,你能原諒我嗎?”
佟千意把手從他的手裏抽出來,聲音聽不出情緒:“我沒有資格說原諒或者不原諒你。”
“你有!”
宋崢嶼斬釘截鐵地說:“因為我在意你,所以你有資格!你絕對有!”
佟千意的心裏狠狠地揪了一下。
很多年前,眼前的大男孩就是一個隻言片語就能令她意動心搖的人。她的小半生,聽過最甜蜜溫暖的話,是出自他,最痛心疾首的話,也是出自他。無論哪一種,都能輕而易舉從耳道滑入她的心底。
竟然到現在也一樣。
佟千意咬了咬牙,說:“宋崢嶼,四年前我們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們是不可以在一起了。而且我也已經有男朋友了,我往前走了。”她暗暗慶幸宋崢嶼還不知道她和池方城已經分手了。
宋崢嶼看著麵前這個隻肯給自己背影的女孩,他還記得以前她和他鬧小別扭的時候,她假裝不理他,就用背對著他,他便耍賴地從背後抱著她,說我一看見你的背影就想抱你,你可別拿背影對著我了。於是,她立刻轉過身把他推開,那就不給他看背影了唄!誰知道他卻狡猾地一笑,湊上前飛快地親了她一口,說,可是我看見你的正臉就會想你親你呀!她害羞地臉一紅,忍不住就笑了,什麼氣都消了。
此刻再想到那些甜蜜的過往,宋崢嶼心裏卻隻有難過。他問:“佟千意,如果我現在說我想抱你,你會拒絕嗎?”
“會!”她毫不思索,堅定得沒有一絲餘地。
他一聽,上前兩步,把她往後一拉,讓她靠在自己的懷裏,手臂環上去,牢牢地圈住了她的肩膀。
她全身一震。
他彎腰把下巴輕輕地枕在佟千意的肩膀上,像是有委屈,嘴巴噘了噘,說:“你是往前走了,可我沒有。不管你走了多遠,隻要你回頭,我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