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危機四伏(1 / 3)

\u0013y���T李之然帶傅司衍回到傅家。白天她照常上班處理案件,為委托人四處奔波。她不再加班,也不再把工作帶回家。

每天準點下班,李之然會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家。隻要她一進門,看護張嫂就會離開。李之然準備好晚飯,去房間叫傅司衍。

“司衍,吃飯了。”

傅司衍正在玩拚圖,上千塊碎片,他可以獨自拚上一整天。

“司衍,別玩了,吃飯了。”

傅司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不知是沒聽見,還是不肯回應。李之然等他把最後一塊拚圖放進圖框裏,這才走過去。

“司衍。”她拿起旁邊的小鬧鍾蹲在傅司衍麵前,指著上麵的時間認真告訴他,“以後晚上七點鍾一到,我們就吃飯,知道嗎?就像你以前一樣。”

傅司衍沉默不語,看著她。

“你要聽話,好嗎?”李之然試探著伸出手,先用指尖輕輕觸碰他的發梢,確定傅司衍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她才摸了摸他的頭。

她把小鬧鍾塞進他懷裏,想拿走他已經完成的拚圖。

傅司衍忽然激動地大叫:“我的!”

李之然立刻鬆手,安撫他的情緒:“你的東西,我不碰,你自己把它收起來好嗎?然後我們去吃飯。”

傅司衍低著頭不說話,過了足有一分鍾,才慢吞吞地把拚圖推進床底,重新看向李之然。

“疼?”他伸手碰了碰她額頭那道疤,那是他留下的。

李之然笑著搖頭:“不疼。”她用半真半假的口氣告訴他,“你以後不能打疼我,不然的話,我有可能把你忘記哦。”

傅司衍立即縮回手,乖巧地背在身後。

李之然忍不住笑出聲:“行了,咱們吃飯去。”

傅司衍吃飯的時候還算乖,最讓李之然頭疼的是洗澡。傅司衍喜歡泡澡,泡到水冷了也不肯出來,好幾次差點兒被凍感冒。後來李之然想了個辦法,她在浴室裏放了好幾個鬧鍾,既用來提醒傅司衍時間到了,該從浴缸裏出來了;也用來提醒自己,及時叫他,免得他把自己凍壞了。

晚上,傅司衍睡在自己的臥室,她就在床邊打地鋪。在床墊上鋪上床單,加上枕頭被子,就成了一張簡易的床。她每天夜裏都守著他。

心智退回八歲的傅司衍依然常常夢魘,但不會像之前那樣,獨自安靜地從夢中醒來。他現在是個孩子,一旦不安或感到恐懼會本能地尖叫。

每當這時,李之然會迅速從被窩裏爬起來哄他:“沒事了,沒事了……”她心疼得厲害,卻必須扯開笑容安慰他,“司衍不要害怕,做夢而已。你是男子漢,可不能怕這點兒東西。”

傅司衍抓著她的手,久久不肯放開。即便忘記了眼前的人,他依然貪戀著她身上的溫度。

“然然。”他低聲叫。

李之然輕笑:“哎,你認識我嗎?就這樣叫我?”

“然然。”他明明被困在八歲的記憶中,李之然還沒出現在他的生命裏,但他依然固執的一聲聲叫著“然然”。

李之然歎了口氣:“你知道‘然然’代表什麼嗎?”她將傅司衍的掌心攤開,低頭一筆一畫地在上麵寫,“‘然’是‘之所以然’的‘然’。”

寫完,李之然拉著他的手慢慢貼在自己臉上。傅司衍困惑地看著她。

“呐,‘然然’就是我。我就是‘然然’,你要記住我,知道嗎?”

傅司衍將頭輕輕地偏向一側,這是傅司衍習慣性的小動作。每當他感到迷茫困惑時就會這樣,微微偏著頭,等待對方進一步解釋。

李之然親了親他的手,傅司衍像是被燙到一般,迅速抽回手,整個人縮進被子裏不肯出來。李之然失笑,隔著被子推了推他的頭。

“哎,害羞了?”

這樣的傅司衍有種說不出來的可愛。她強行將他的被子扒拉下來,含笑對他說:“晚安啦,傅司衍小朋友。”

話雖如此,但她很難真正一夜安寧,因為傅司衍夜裏會驚醒多次。這樣折騰了一段時間,一向睡眠質量極佳的李之然在夜裏變得警覺起來。傅司衍那邊一有動靜,她就會立即睜開眼睛,這導致她白天上班必須連喝好幾杯一向不喜歡的苦咖啡來提神。

為此,王霸沒少看著她皺眉:“你晚上做賊去了?”

李之然笑:“主任,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哪兒有做賊的本事啊?不過為了養家糊口,晚上得做兼職。”

王霸臉上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你還要做什麼兼職?搞定那個董事長,分分鍾走上人生巔峰啊!到時候可別忘了我們律所。”

李之然深沉地歎了口氣:“傍董事長的理想很豐滿,不過現實就比較骨感了。”

王霸自然聽不懂她話裏的深意,隻在心裏暗自猜測,她和那董事長估計是黃了,於是,有心為她另外搭線做媒。

“哎,我有個老同事的兒子剛從澳洲留學回來,人雖然長得一般,但是踏實,腦子也聰明,比你小一歲。不過,他不在意年齡……”

李之然瞬間摸清了他的意圖,連連擺手:“主任,海歸這種條件還是不要來鬧我了,我完全配不上。”

“你也不用這麼妄自菲薄。”王霸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她一番,語重心長地說,“我聽說外國人的審美和我們不一樣,他在國外待久了,說不定審美也變了,就喜歡你這款也不一定。”

李之然有些鬱悶:“主任,你這是誇我還是損我呢?”

“當然是誇你啊!”王霸大手一揮,就把這事給定下來了,“我去找我那老同事說一聲,到時候你和他兒子見個麵,吃個飯,成不成另說吧。就算湊不成一對,多個朋友也沒壞處。”

“主任,我……”

“行了,就這麼說定了。等時間訂好我再給你消息,你要是敢不去啊……”

被王霸托在手裏的鸚鵡狗腿地接話:“死定了,死定了!”

雖然傅司衍再次發病不是什麼好事,但何岩心裏還是暗自慶幸,傅司衍在這之前已經安排好了公司的一切重要業務。下麵的人隻要根據他已經規劃好的方向,按部就班地完成,就不會出什麼差錯。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倘若傅司衍在一個月前發病,後果不堪設想。

何岩對內宣稱,董事長出國考察學習去了,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回來。

傅司衍在工作上一向雷厲風行,下麵的人雖然都信服他的能力,但對這個董事長確實沒有幾分私人感情,所以也就沒人願意打聽董事長到底去國外幹什麼去了。反倒因為董事長暫時不在,偌大的公司從高管到基層都鬆了口氣。

何岩跟在傅司衍身邊這些年,對公司的大小事務早已了如指掌,短期內管理公司沒有問題。

整個公司沒人發現異樣,除了阮亦晴。

“何助理,傅總去哪兒了?”

何岩很官方地回答:“出國考察。”

阮亦晴根本不信:“他出去一向都是帶著你的,怎麼可能留下你獨自出去?”

“這就是傅總的事了,阮總監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就可以了,不用為不相幹的事費心。”

“我和司衍至少也是朋友。”阮亦晴神色冷了下來,“他現在聯係不上,我關心一下也不行?”

“那就是您和傅總之間的事了。”何岩遺憾地表示,“我愛莫能助。”

阮亦晴知道從他的嘴裏問不出什麼。

“行,你不說,我自己查。”

“您請便。”

何岩客氣地送她離開後,搖頭歎道:“好端端的一個姑娘,怎麼就喜歡跟自己過不去呢?”

何岩每周都會帶傅司衍去一趟醫院,接受催眠治療,但收效甚微。想讓心智回到八歲的傅司衍乖乖地配合醫生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常常要費上半天勁才能讓他進入催眠狀態。但沒過多久,他自己又掙紮著清醒過來。

有時傅司衍會在催眠過程中情緒失控,差點兒拆了醫生的辦公室。何岩和楚醫生都相當無奈,又不能叫保安來控製場麵,隻好給李之然打電話。

等李之然心急火燎地趕到醫院時,傅司衍正坐在楚醫生的辦公椅上,麵朝著窗外發呆。自從得了癔症後,他就喜歡發呆,常常像根木頭似的,好幾個小時一動不動。

“楚醫生,他的情況怎麼樣?”李之然問。

楚醫生不願意給她不切實際的希望,心想告訴她實話,或許能讓這個姑娘知難而退。

“他的情況很複雜,心理治療恐怕起不到很大作用。”

李之然卻像是得了個好消息:“作用不是很大,那至少還有一點兒吧?就是說還有希望。”

見李之然寧願自我安慰,也不想放棄,楚醫生看了眼何岩,後者臉上盡是被打敗的無奈。

李之然叫了聲:“司衍。”

傅司衍慢騰騰地轉過椅子。

李之然朝他伸出手:“我們回家了。”

傅司衍起身,向她走去,自然地牽住她的手,一副溫順聽話的模樣。

楚醫生哭笑不得,和李之然訴苦:“你不在他就是混世魔王,你一來他就變成小綿羊了。”

李之然捏了捏傅司衍的掌心,帶著幾分警告的意味:“你要是不聽話,給醫生搗亂,回去以後就不準玩積木,也不準玩拚圖了!”

“37分鍾24秒。”傅司衍輕聲說。

“什麼?”李之然不明白。

何岩卻懂了:“他說的應該是從我給你打電話,到你進門的時間。他大概是想你了。”

李之然看向傅司衍,傅司衍也看著她,神情依然木木的,眉宇間透著幾分稚嫩的孩子氣。

“傻瓜。”她罵了句,鼻子卻隱隱發酸。

楚醫生說:“這樣吧,趁著李小姐在這裏,我再給他做一次催眠治療。”

李之然有點兒擔心:“可是連著兩次催眠會不會……”

“別擔心。”楚醫生寬慰道,“隻要他身體出現不適,我會立刻終止。”

李之然猶豫地看了一眼何岩,見他點頭,這才同意:“那好吧,那就再試一次。不過一旦他覺得不舒服,你絕對不能繼續。”

“你放心。”

楚醫生讓傅司衍重新坐在椅子上,閉上眼睛,開始對他進行催眠。或許是因為李之然在場的緣故,這回傅司衍很配合,很快就進入了催眠狀態。

楚醫生朝李之然招了招手,叫了聲“然然”,眼角餘光留意著傅司衍,見他側了側頭,顯然對“然然”這兩個字有反應。

李之然不太習慣被外人這麼稱呼,一時有些別扭。

楚醫生在李之然耳邊低聲交代了幾句,李之然點點頭,走到傅司衍的身旁,蹲下身,在他耳側柔聲叮囑:“司衍,你要配合楚醫生,要乖乖地聽話知道嗎?”她說,“司衍,你要努力記起我,我等你回來,陪我一起看日落。快點兒回來好嗎?”

傅司衍頎長的睫毛顫了顫,聲音極低地應了:“嗯。”

李之然欣慰地笑了,楚醫生交給她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李之然退到一邊靜靜地坐著,盡量不影響他們。

逐漸陷入深度催眠狀態的傅司衍所有感官都麻木了。楚醫生的懷表垂在他麵前,指針在表盤走動的聲音通過他的耳朵進入大腦,占據了他整個意識世界。

“司衍。”楚醫生的聲音引導著他,“不要待在這裏,去找你最快樂的那段時光。”

最快樂的時光?他記得的,他記得那天陽光很溫柔,她從房子裏跑出來,每一步都是雀躍的。

“早上好啊。”她笑吟吟地看著他,綁成馬尾的長發在腦後輕輕地晃動,陽光細碎的金光就在她的發梢浮動,點亮了他的眼睛。

他記得她手指穿過發間的感覺。他記得,她曾騙他閉上眼睛,然後踮起腳尖飛快地親吻了他的臉。他甚至記得,那天處暑,那條項鏈,The one。

命中注定的人!

如果有一天,我們注定要分離,我也不後悔,這一刻的表白。如果時間可以重來一次,一切由我選擇。

1996年6月27號下午2點17分43秒那一刻,我還是想和你遇見,哪怕後來我們會分開二十年。

2016年7月3號下午5點06分,我依然想和你重逢,哪怕後來我們在一起的日子,不都是快樂。

2016年8月27號這天,我仍然想對你告白,哪怕未來你對我心生厭倦,我們不得不再次道別。

他記得自己替她戴上項鏈時,指尖擦過她皮膚的感覺。

“與你重逢以後的所有時間,都讓我覺得不可思議。”

他也曾向她保證:“然然,我會努力,學著去愛。”

……

他最快樂的那些時光,都與這個人有關。

“然然。”傅司衍無意識地喊了一聲,眼角滲出淚。催眠還在繼續,傅司衍已經完全進入潛意識中,接下來就好辦多了。

“司衍,我希望你回到上次出車禍的時候。在你去找然然之前,發生了什麼?”楚醫生想弄清傅司衍這次發病的原因。

要想治療癔症,就必須弄清觸發癔症的原因,也就是說,他得了解傅司衍在癔症發作前經曆過什麼。人大腦的記憶往往並不可靠,它不僅容易出現誤差,甚至還能由旁人或者自己篡改。但潛意識不會,它隻會保留真實發生過的事。

要想弄清傅司衍的癔症是被什麼觸發的,最好的方法就是讓傅司衍回歸潛意識,重新經曆一遍發生過的事。

被催眠的傅司衍再次回到那天夜裏,他開車飛奔在路上。

“我在馬路上,去找然然。”

“不要往前。”楚醫生低聲說,“司衍,往後退,去看之前發生的事。”

後退……傅司衍在潛意識中不斷回溯、回溯……有水,漫上他的腳踝,傅司衍低頭一看,那是殷紅的血,正在一寸寸淹沒他。傅司衍拚命朝前方有光的地方跑去,鮮血已經淹到了他的胸口,還在慢慢上漲。

“救我!”

他朝光亮處那個模糊的人影呼救,漸漸地,人影越來越清晰,他看見十歲的喬燁,一手拿著刀,另一隻手伸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