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計不成,阿合馬再生一計。本來當時政府的最高機構是中書省,安童是中書省最高長官右丞相,而阿合馬是副長官平章政事,他要做什麼決定,習慣上都要先經過安童審核同意,這對阿合馬是個很大的製約。至元七年(1270年),阿合馬建議說中書省事務太多,難於處理,不如恢複已經取消的尚書省,劃中書省的部分權力給尚書省,這樣可以減輕中書省的壓力,使國家政務更有條理性。忽必烈認為阿合馬所言有理,就設置了尚書省,並廢除製國用使司,任命阿合馬為尚書省平章政事,實際處理尚書省的工作。
暫時擺脫了安童的掣肘,阿合馬就大肆排擠漢法派官員,任用自己的親信擔任尚書省各級要職,整個兒控製了尚書省。安童冷眼旁觀了一段時間,終於再也忍不住了,去對忽必烈說:“我最近向您建議說,無論尚書省、樞密院,還是禦史台,都應該按規矩呈遞奏章,舉凡大事,必須與臣等中書官員商量,然後再奏聞陛下。您已經應允了臣所請,頒發了相關旨意,然而尚書省仍然不管大事小情,直接上奏,這根本是抗旨之舉。”
忽必烈點頭說:“你說得對。難道阿合馬自恃得到朕的寵信,就敢胡作非為嗎?他不應該有事預先不和你商量,我會責備他的。”安童也知道忽必烈離不開阿合馬,自己一下子扳不倒他,就預設伏筆說:“阿合馬所任用的官員,比如尚書左丞許衡等人,大多不稱職,希望詳加考察,日後就知道他們究竟有能無能了。”
當初設立尚書省的時候,就規定說:凡各級任用官員,上報尚書省的,都必須由尚書省會同中書省一起奏聞、錄用。然而阿合馬任用私黨,根本就不知會安童所掌握的中書省。安童因此埋下伏筆,忽必烈就責問阿合馬,阿合馬公然回答說:“陛下把大小事情都交給臣辦理了,用什麼人,也應該由臣來挑選。”忽必烈竟然覺得阿合馬所言有理,安童沒有辦法,隻好退一步,啟奏說:“那麼從今以後,凡重大案件及任用、罷免各路總管以上官員的,才由臣拍板,別的事情可以交給阿合馬。”忽必烈準奏。
阿合馬雖然利用尚書省攫取了相當大的權力,然而安童總是阻撓,如同橫在他麵前的一座巨山一般,使他食不甘味。當年五月,尚書省準備核實國內戶口,也被安童指使禦史台給攔住了,禦史台上奏說,天下正鬧蝗災,四方捕蝗還忙不過來呢,不宜在這個時候再騷擾百姓。
阿合馬逐漸認識到,設立尚書省是一個躲避的辦法,躲避與安童直接交火,分割安童的權力,卻無法真正把安童架空。於是在至元九年(1272年),他又建議忽必烈廢除尚書省,把尚書省的班子合並到中書省中去。表麵上看起來,是尚書省並入中書省,但實際上阿合馬費盡心機,把自己在擔任尚書省平章政事時候提拔起來的親信,趁機全部帶入了中書省。他再次擔任中書平章政事,兜了個圈子後再回來,權力隻有變得更為穩固。
阿合馬任人唯親,子侄都擔任重要官職。在重新回歸中書省以後,他提拔自己的兒子忽辛擔任大都路總管兼大興府尹,把持了京城地區的行政權,不久又任命另一個兒子抹速忽擔任杭州達魯花赤——達魯花赤是蒙古官名,意為“掌印”,指各路總管府的第一把手。杭州曾經是南宋王朝的首都,是江南地區的政治和經濟中心,阿合馬把兒子們安插在南北兩個要衝上,這就更便於他肆無忌憚地聚斂財富了。
安童終於忍無可忍,於至元十一年(1274年)上奏忽必烈說:“阿合馬、張惠(中書右丞)等人,利用宰相的職權,如同商賈一般搜刮錢財,殘暴地對待黎民百姓,百姓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隻是無從投訴而已!”然而搜刮錢財,這正是忽必烈要阿合馬他們去幹的事情,他不但不理會安童的上奏,反而稱讚阿合馬說:“所謂宰相,要上明天意,下察地理,中盡人事,隻有這三樣都做好,才能算是稱職……回回人中,隻有阿合馬的才能堪為宰相。”
有了皇帝撐腰,阿合馬更加肆無忌憚。至元十二年(1275年),因為蒙古西北諸王有不穩的傾向,忽必烈就派皇子、北平王那木罕前往阿力麻裏(在今新疆地區)鎮守,安童也隨同前往——實際上,安童是被阿合馬排擠出了朝廷中樞。
就在安童被排擠出朝的前後不久,忽必烈麾下的很多漢族重臣,比如劉秉忠、史天澤、趙璧等,也都先後去世,漢法派勢力日趨薄弱,幾乎要被阿合馬壓得透不過氣來。於是他們隻好去尋找更大的靠山,逐漸聚攏在皇太子真金周圍,以與阿合馬相抗衡。
●坑陷忠良
史書上說阿合馬“多智巧言”,他為人十分聰明,又善於詭辯,漢法派的重臣史天澤、張文謙、廉希憲等人都曾經當廷和阿合馬辯論過,卻都紛紛敗下陣來。忽必烈也知道阿合馬的權勢過大,某些時候也斥責幾句,或者暫時限製一下阿合馬的權力,但他始終認為阿合馬理財得法,理財有功,所以相關財政方麵的問題,從來都聽從於阿合馬的建議。
至元十二年(1275年),元大將伯顏渡過長江,對南宋小朝廷發起全麵進攻,很快就占據了大半個江南地區。忽必烈就派阿合馬、姚樞、徒單公履、張文謙等眾臣開會商議,是否要把北方的鹽法、鈔法也在江南地區予以推行。姚樞認為:“江南百姓從沒用過寶鈔,貿然推行,恐怕會引起恐慌,妨礙百姓生計。”徒單公履說:“伯顏下江南的時候,為了安定人心,曾經張榜明文,說不用寶鈔替換江南的宋交子,現在如果行鈔法,就會失信於民。”其他很多漢法派朝臣也都表示反對。隻有阿合馬一力主張推行鈔法,因為隻有這樣,他才能更順利地在新占領地區搜刮錢財。忽必烈最後排除眾議,獨獨聽取了阿合馬的意見。
不僅如此,在阿合馬的建議下,元朝把江南地區的食鹽和藥材也全都收歸官賣,此舉給江南百姓帶來了沉重的災難,卻填滿了阿合馬等一幹蠹蟲的腰包。因為阿合馬不僅僅為忽必烈和元朝國庫斂財,他也為自己斂財,很多商賈靠向他行賄就能取得官職。他還喜歡女色,廣搜美女,而那些進獻美女的人也都可以得到高官厚祿。
上行下效,阿合馬如此貪贓,他的親信們,當然也包括忽辛等子侄們,也都利用職權之便大肆搜刮民脂民膏,甚至侵盜國庫財物。有人向忽必烈揭發這些人的不法行為,忽必烈詢問阿合馬,阿合馬卻回答說:“我派往江南的官員們在任時間都不長,就算侵吞公款,能侵吞多少?他們的前任在職時間長,可能會侵吞更多,應該先從那些人開始清查。”忽必烈竟然點頭表示讚同。
至元十五年(1278年),中書左丞崔斌上奏彈劾阿合馬說:“阿合馬從前為怕引起非議,請求不要授予其子弟官職,然而現在他擔任中書平章政事,子侄們或為行省參政,或為禮部尚書、將作院達魯花赤、領會同館,等等,全都擔任要職。阿合馬違背前言,有虧公道!”還說:“杭州是非常重要的地區,官員任免必須格外小心。阿合馬因為自己的私心,讓無能的兒子抹速忽當了達魯花赤,這哪裏是朝廷量才任用之道呢?”於是忽必烈下詔,免除了抹速忽等人的官職,但他仍然不肯罷黜阿合馬。
因為這一事件,阿合馬對崔斌恨入骨髓。很快他就把崔斌排擠出朝,前往江南擔任江淮行省左丞。第二年(1278年),更栽贓陷害,羅織罪名,把崔斌給害死了。據說崔斌之死,“天下冤之”,連皇太子真金正在吃飯,聞訊都匆忙扔下筷子,派人去阻止行刑,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忽必烈手下有名衛士,名叫秦長卿,相貌魁梧,素有大誌,很得忽必烈的信任。他也上書揭發阿合馬的罪惡,說:“臣雖然愚蠢,卻能看透阿合馬其人,他當政以來,手持權柄,能讓人活,也能讓人死,所以人人都畏懼他,不敢說他的壞話,然而心中莫不恨其入骨。臣看阿合馬其人,堵塞言路,排斥忠言,好象是秦朝的趙高;他私人積蓄超過國庫所有,內存異心,好象漢朝的董卓。請陛下深查其奸,盡早誅殺阿合馬為好。”阿合馬聽說此事後大為惱火,就動用手中權力把秦長卿外調去做地方官,然後誣蔑他貪汙,把他逮捕下獄。案子還沒審結,阿合馬就下了毒手,派獄吏把秦長卿綁起來,用濕紙塞住他的口鼻,把他給活活悶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