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十二月中旬,天氣已經寒冷起來。沒有絲毫暖意的日光照在掉光了葉子而變得光禿禿的樹枝上,讓人覺得格外寒冷。半長的呢子大衣早已經換成及膝的毛料大衣,一向放在箱底的圍巾也被找出來圍上。咖啡色的羊絨大衣,搭配幹淨的白色兔毛圍巾,乖巧溫暖的小男生在寒風中成為特別的存在。
雖然不會因為噩夢的關係就開始疑神疑鬼,但心裏總還有些不安的感覺,還是親自確認一下比較好。
四點三十分,課外活動的鈴聲響起,穿著長款深藍大衣的南樺女生魚貫而出,在門外苦苦守候的人終於被獲準進入校區。問過學校警衛孟蒔晰所在班級的地址後,孟蒔異直接向目的地跑去。
“晰?”孟蒔異在校園裏好奇地看著走著,卻冷不防被某個飛快跑過身邊的人在轉彎處拉住,身體一時收不住腳步地被拖著向前,差點被跟那人一起撞向路燈。
“你認識晰?他現在在那裏?”心有餘悸地停住腳步,孟蒔異抬眼看著眼前有著異國風情臉龐的卷發少女,認出她是上次在“永和豆漿”的女孩,記憶中好像是叫“曼琳”吧。
“原來是你,晰的雙胞胎弟弟。我還以為是晰回來了。”看清眼前的人後,少女露出爽朗的笑容說著。然而聽到他後一句話卻又禁不住詫異地看他,“晰請事假回家了啊,你不知道嗎?”
“晰請事假回家了?”孟蒔異疑惑的語氣頓了一頓,而後轉為小心翼翼的詢問,“那麼……他請了幾天?”
“請了四天,今天是最後一天了。你都沒有見到她嗎?”
“我一直在學校,沒人通知我……不過,謝謝你啊……”心不在焉的喃喃自語到最後,連孟蒔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的逐漸露出迷茫的神情。機械地跟曼琳告別後,他像是完全忘記身邊還有其他人存在,一個人向著大門走去。
晰竟然不在學校回家去了……是巧合嗎?那他為什麼不告訴自己一聲?不知不覺中,人行道上移動的腳步已經越來越快,以致到最後幹脆變成奔跑。輕盈的步子在蕭瑟的冬季背景中格外引人注目。
“蒔異今天沒有來上課?”下午五點左右公交車上的人並不多,出了剛放學的學生,幾乎沒有其他乘客。照例坐在後排的位子上,周季宇開口問著身邊的柳雲菁。
“嗯,請了病假。”這樣回答著,柳雲菁顯得有點心不在焉。蒔異沒去過醫務室,也不在宿舍,回家了嗎?
“請了病假?那肯定是感冒了。最近氣溫忽高忽低的,很多人都敢冒了呢。”周季宇話音還沒落下自己先打了個噴嚏,充分證明他的話。
柳雲菁不怎麼感興趣地轉頭看著窗外,對街人行道上一個咖啡色的人影飛快地一閃而過。
蒔異?呼吸亂了一拍,他轉過身從車窗向後方看去,熙熙攘攘的人群被不斷前行的公車拋在更遠的地方,哪裏看得到那個怯怯纖瘦的身影?
看來是他的錯覺,那個家夥不可能在這裏出現的。何況,連走路都會跌跤的人,是不可能有那樣輕盈的速度的。是自己看錯了吧……
轉過身,俊美少年臉上露出一個沒有笑意的自嘲笑容,然而那張清冷俊美的臉上卻叫人錯覺有些失望的神情一閃而過。
“後麵有什麼啊?”奇怪地看著同伴突然轉身向後看去,像是發現了什麼,周季宇不禁也好奇地跟著向後看。透過車窗玻璃,外麵的景色依舊是熟悉的街道,熟悉的人群,連廣告牌都沒有多一個。那麼雲菁看的是什麼?
“沒什麼。”
“嘿嘿,雲菁,你該不會是以為看到蒔異了吧?”不懷好意地嘿嘿笑著,周季宇滿臉曖昧的神情,語氣更是興奮到欠扁。
“有病!”想也不想地丟給他一記白眼,柳雲菁懶得跟他囉嗦,然而因為得意而忘形的人根本沒有停口的意思。
“嘿嘿,你肯定是因為今天沒有看到蒔異太擔心他,所以才會認錯人的。哎,蒔異也真是的,生病了也該來找你嘛,自己一個人多難過啊,而且那樣你也不會擔心了嘛……”說得興高采烈的人自顧自地說著,完全沒有注意到身邊逐漸聚集起來的低氣壓。
“你很閑嘛。”臉色黑到最低點又恢複正常的人冷冷地看著他,沒有情緒起伏的聲音怎麼聽也讓人覺得像是恫嚇。
“哈、哈……有點吧,不要靠這麼近,壓迫感好大。”後知後覺地幹笑兩聲,人形寒蟬乖乖地噤口不提。然而,讓他在這麼興奮的時刻閉嘴,真的是好痛苦啊!
冷哼一聲,柳雲菁不理會周季宇痛不欲生的表情,繼續看著車窗外。路邊的霓虹燈已經早早地亮起,像這城市的眼睛,注視著人們。繽紛的色彩照在車窗玻璃上,不斷變幻著各種絢麗的顏色。
這一切飛奔回家的孟蒔異並不知道。
站在空蕩蕩的家中,客廳裏沒有喜歡懶洋洋賴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晰;廚房裏沒有一邊拋雞蛋一邊做荷包蛋的晰;書房裏沒有把書蓋在臉上睡覺的晰;而臥室裏,也沒有在被子裏縮成一團的晰……
所有的地方都沒有晰。找遍所有晰可能出現的地方卻仍然一無所獲。靜靜地站在大廳中,靠著牆壁的身體慢慢滑落下去。
晰,你究竟去那裏了?
夜半時分,猛然從睡夢中驚醒,並不是因為做了噩夢的關係。漆黑的夜晚、殘月、城堡、妖精一樣的少年……夢境中傳遞著某種信息。
夢中的城堡總覺得有些熟悉……努力搜尋著腦海中有關的記憶,學生界暗中流傳在新月之夜向惡魔祈禱就可以得到力量的神秘大宅赫然蹦出。
對,就是那裏,學校後山上荒廢的大宅!晰是去了那裏然後消失不見的吧……從沙發上起身,顧不得身體因為睡姿不良而造成的麻痹刺痛,孟蒔異迅速跑回自己房間,換上便於行動的衣服。
今天已經是新月了,如果真的有惡魔,那麼他就去向惡魔祈禱,把晰找回來吧。
孟蒔異從市區匆匆趕到學校後山,因為是在午夜時分,並沒有公車可搭乘而坐計程車的話也無法找到合理的理由向司機解釋,所以隻能自己騎單車過來,劇烈的活動讓氣息變得急促紊亂。
剛把車子放在樹叢中,他還來不及平複自己的呼吸,山路上便傳來腳步聲,寒意瞬間傳來席卷了全身。
孟蒔異靜止不動地屏住呼吸,腳步聲漸漸走近,其間還夾雜著幾個人壓低聲音的談話。
“庫,你們動作太慢了,這樣下去我們很難讓客戶們滿意。”略帶抱怨的聲音第一個開口,而被責難的對象顯然並不買他的賬,“那又怎麼樣?如果沒有我們,你們拿什麼向客戶交待?”
“可你不要忘了,沒有我們聯係客戶,那些東西在你們手裏也隻是一堆碎肉!而且你們這樣對焰來說也很困惑吧?”率先開口的人不甘示弱地反駁著,不忘記拉上第三人作為證明。
“我啊……”拖長的話尾像是沒料到自己也會被拖入這種無聊的爭執中,被叫作“焰”的男子想了想才又接著開口,“……是有些不方便。不過你們出的價錢很合理,我也就不在乎這些小事情了,當作是工作外的附贈吧。嘻嘻。”像刀刃一樣清利的聲音在話尾奇異地轉為帶點頑皮的嬉笑,反而更顯邪魅。
一滴冷汗從孟蒔異額頭上滴落。從聲音來看,三個人就在自己身邊不足三米遠的地方。蒼白了一張臉,孟蒔異緊緊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周身冰冷的試圖移動自己的身體,然而因為神經高度緊張而僵硬的身體竟然不聽使喚,踢動了一塊石頭。
天!
骨碌碌碌——石塊在路麵上滾出很遠,聲音回蕩在空寂的夜裏格外刺耳。
警覺地回過頭向他藏身的地方看去,三個人不約而同地折返回來。不假思索地朝著荒無人跡的密林裏跑去,奔跑聲讓三人同時追了過來。
“有人!快追!”第一個發出驚叫的是之前第一個開口的代理人,但他的動作顯然沒有他的話那麼迅速,很快就落在了脾氣暴躁的庫跟邪氣的焰後麵。
漆黑的夜色在模糊了道路的同時也掩蓋了自己的行蹤,除了腳步聲,追蹤者們無從得知被追蹤人的確切方向。
“******!最近總是有這些老鼠一樣的家夥,一個一個的,快把人煩死了。”庫的聲音從偏左的方向傳來,顯然並沒有很看清自己。而後麵的代理人顯然還有更遠的距離,“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這裏廢話,快點把人追回來。不然被別人知道,我們就全完了。”
“知道了知道了!囉嗦的家夥。焰,你要去哪兒?”
“分頭找,不然還不知道要找到什麼時候。”何況等你們廢話完,人大概也就消失不見了。在心裏暗暗冷笑著,被叫做“焰”的男子笑著偏離庫的身邊。仔細聆聽前方的動靜修正自己的方向。如果他沒聽錯,應該是這邊。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孟蒔異幾乎能聽到男子嘻嘻的笑聲。胳膊被人猛然抓住,然後向後拉扯。
驚恐地回頭去看,帶著幾絲邪意的笑容赫然躍入眼中,立刻便擒住了人所有的注意力忘了其他。與雲菁清冷純粹的美麗不同,眼前有著淩亂長發的男子是讓人明知是危險也仍會被吸引的黑暗美麗。
有趣地看著被自己抓住逃脫不掉的人,男子幽深莫測的眼在看清他的臉後反而停下了笑意,換上一抹意外的詫異神色,“怎麼是你?”
怎麼是我?疑惑地看著他,孟蒔異自己也搞不清是怎麼回事,但卻能感覺得到他抓著自己的手在說話時力度明顯放輕了幾分。來不及多想,身體已經狠狠地撞向焰,趁著他愣神的片刻掙脫他的束縛,沒命地向一邊跑著。
而被他大力一撞撞到男子後退了好幾步才穩住身形,看著向一邊山坡狂奔的模糊黑影忍不住奇怪地自言自語:“我有那麼可怕嗎?”看到他的臉竟然一副見鬼的樣子,而且寧願逃走也不願意呆在他身邊,“真是失敗啊。”他要考慮好好反省去。
另一邊,慌不擇路的人在一腳踏空後整個人跌了下去,收勢不住地向下滾去,崎嶇不平的路麵上遍是斷枝石塊,刮得身體生生地疼。
站在山坡上張望一會兒,看不到任何人的蹤影。焰搖搖頭,打算放棄,而另外兩人也是同樣的一無所獲。
“******!”會開口罵人的永遠是脾氣暴躁的庫,而負責跟客戶接洽的代理人隻會臉色沉重地說些廢話。沒有太多善心陪人聊天,焰直接向山間荒廢的大宅走去。
山坡下,動也不動地趴在草叢裏的人靜靜地聽著頭頂三人漸漸離去的聲音,直到確認三個人走遠後,才從大衣內側的口袋裏掏出手機撥通唯一能想到的號碼。又冷又痛的身體隻能發出類似哭泣的沙啞聲音。
“雲菁,救我……”
受傷的小動物首先想到的,就是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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