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世居西土,衣冠、語言皆從本俗,而稱號獨與中朝侔,豈欲以契丹自帝比乎?夫契丹自石晉朝有援立之功,久僭尊號;若大王則世受天子厚恩,如諸蕃有叛者,大王當為霸主,率諸侯伐之,則世世有功,王王不絕,乃欲擬契丹之稱,究其體勢,昭然不同也。昔在五代,群雄咆哮,生靈塗炭,後唐明宗祈天生聖人,以救天下。是年,我太祖皇帝應運而生,及曆試諸艱,中外欣戴,受憚於周,不血一刃,四海大定,豈非應天順人之至乎!太宗皇帝聖文神武,表正萬邦。真宗皇帝奉天體道,清淨無為,與契丹通好,受先大王貢禮,自茲天下熙然同春。今皇帝早朝至晏,從諫如流,有忤雷霆,雖死必赦。故四海望如父母,真傳所謂以仁獲之,以仁守之,百世之朝也。仲淹料大王建議之初,人必謂邊城少備,士心不齊,長驅而來,所向必克。今強人猛馬,奔衝漢地二年於茲,漢之兵民,蓋有血戰而死者,無一城一將肯歸大王,此可見聖宋仁及天下,邦本不搖之驗也。今邊士訓練日精,恩威已立,將帥而下,莫不效命,爭議進兵。招討司現統兵四十萬,約五路入界,著律曰”生降者賞,殺降者斬;獲精強者賞,害老弱婦女者斬;遇堅則戰,遇險則奪;可取則取,可城則城“。縱未能入賀蘭之居,彼之兵民降者,死者,所失多矣,是大王自禍其民,而官軍之勢不獲已也。仲淹又念皇帝‘有征無戰,不殺無辜’之訓,嚐與招討太尉夏公,經略樞密韓公竊議其事,莫若通問大王,以息兵爭,以重民命,其美利甚眾也。蓋大王能以愛民為意,禮下朝廷,複其王爵,承先王之誌,天下孰不稱賢,一也。
倘眾多之情,三讓不獲,則如漢、唐故事,單於、可汗之稱尚有可稽,於本國語言為便,複不失其尊大,二也。但臣貢上國,存中外之體,不召天下之怨,不違天下之兵,使蕃、漢之人,複臻康泰,無死傷相枕、哭泣相聞之慘,三也。又,大王之府用或闕,朝廷每歲必有物帛厚賜,為大王助,四也。又,從來入貢,使人止稱蕃吏之職,以避中朝之尊,按漢諸侯、王相,皆出真拜;又吳越王錢氏有承製補官故事,功高者受朝廷之命,亦足隆大王之體,五也,昨有邊臣上言,乞以官爵、金帛招致蕃部首領,仲淹亦已請罷,大王告諭諸蕃首領,不須去父母之邦,但回意中朝,則遐邇同太平之樂,六也。國家以四海之廣,豈無遺才在大王之國者,朝廷不戮其家,安全如故,宜善事主,以報國士之知,惟同心向順,自不失富貴,而宗族必更優恤,七也。又馬駝牛羊之產,金銀繒帛之貨,有無交易,各得其所,八也。大王如以仲淹為可從,則君臣同利;不從,則彼此相傷,憂患何時息哉?惟仁人擇焉。
按:是時經略西事,韓主用兵,範主招納。嚐有夏人杜文廣至延州,言西界聞會兵入討,國中呼集點配,遷徙驚擾。使乘此時令諸將直搗興、靈,疾雷不及掩耳,元昊善謀,亦難為備。乃朝議遷延,元昊因順仲淹之說,遣使約和,蓋其誌犯秦、渭,惟恐延州赴援,籍此為款兵計耳。仲淹遺書答之,墮其術中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