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茲王一夜未眠,他心中煩躁,坐臥不安。
在呼衍閼氏率軍前去攻打南匈奴使團營地後,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安心呆在王宮中靜等消息。龜茲王站在延城的城門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南方,瞭望著城外黑幕般的夜色。
事情的發展和他原前的想象已經大不一樣,顯然已經不為他所能控製。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如果能夠神不知,鬼不曉地將攣鞮日健除去,然後嫁媧給漢朝。這樣,他既討好了北匈奴,而又不會得罪南匈奴,那該有多好啊!可是,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他怎麼也想不明白,那個中原俠士,是他花費了好大的心血才讓其能為自己賣命,可是竟然一夜之後就不見了蹤影!這是為什麼呢?
當呼衍閼氏率著凱旋的隊伍終於出現在他的麵前時,他挨個地看著馬車上的戰利品,然後小心的問道:“攣鞮日健怎麼樣了?”
呼衍索胡狠狠地對他說道:“還是給那個狼崽子逃脫了。”
龜茲王的腦袋“嗡”的一下,他又小心地問道:“怎麼會給他跑了?為什麼不追?”
呼衍索胡說道:“追?怎麼個追法?”
看著呼衍索胡那雙狼一般的眼睛,龜茲王沉默了,他跟在呼衍兄妹的身後,走向他的王宮。
龜茲王仇恨大漢,同樣,他也仇恨眼前的這兩位北匈奴的使者。可是,十年前對大漢的反叛已經使他沒有了選擇的可能。現在,他就如同一個被人牽著的狗一樣,隻能仰仗主人。當主人需要自己去撕咬的時候,無論自己是多麼的不願意,也不得不去撕咬一番。
可是這次撕咬的對象是南匈奴,是蒸蒸日上的南匈奴。龜茲王不是不知道,這幾十年來,有多少北匈奴的部落投向了自稱永為漢藩的南匈奴。
如果這次能將南匈奴的使團一掃而光,全殲在沙漠之中,以後,誰也說不清是怎麼回事,那他還可能向南匈奴去抵賴,去狡辯。也不至於成為敵國。但是攣鞮日健卻跑了,攣鞮日健一定看見了他的龜茲軍隊,這讓他還如何再去抵賴?
龜茲王想不明白,呼衍兄妹率領的是千人軍隊,而攣鞮日健隻有寥寥不足百人,怎麼會讓他給跑了呢?
由於攣鞮日健地輕率,沒有聽從鄭閏的移營建議,他們遭遇了自他來到西域後最為慘痛的失利。
當守護營地的護衛發現滾滾黃沙中的敵軍向他們進攻時,敵人已經近在眼前。攣鞮日健隻能率部倉促迎戰。好在他們均是和衣而臥,手沒離刃。沒過多久,攣鞮日健便感到對手人眾,自己顯然已經無力再支撐下去,他在眾多武士的保護下逐漸向沙漠深入撤去。在他看到自已的坐騎離營帳越來越遠時,他對身邊的人大喊道:“還有張夫人、蘭公主,她們被圍困在營地裏了。”
身旁一個武士喊道:“殿下,你先撤,讓我殺回去找尋她們。”那人說完,便催馬重新殺回營帳。其他的武士已然不容攣鞮日健再有猶豫,擁著他向遠處逃去。
那個殺回去的武士在營帳內來回奔跑,試圖找到亦青她們,可是,營地已是一片狼藉,人喊馬嘶,黑夜中到哪裏去尋找亦青等人?借著敵軍火把的光亮,他看見一個龜茲兵正在追殺一個人。他趕緊上前殺退那個龜茲兵,將被追之人救下,一看,竟是殿下敬為上賓的鄭閏。他將鄭閏拉坐在他的馬上,此時,馬上多了一人,打鬥起來已經十分不便,他不敢再多有停留,隻得打馬向攣鞮日健退去的方向追去。
鄭閏看見救下自己的武士試圖帶著自己衝出營地,急忙大叫道:“不可!不可!張夫人、阿彩尚不知生死,我不能獨自逃生!”
這個南匈奴武士聽不懂他在喊叫什麼,隻管打馬逃命。
正巧,他們又遇見高永正和呼衍索胡纏鬥在一起。鄭閏看清了高永,便對高永喊道:“高永,你有沒有看見了張夫人和你的師母?”
高永猛然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子,待回頭看時,隱約看見一個人帶著鄭閏騎馬向遠處奔去。那馬極快,黑暗中,高永並沒有聽清楚鄭閏在喊叫什麼,還以為有人將鄭閏俘獲去了,忙撇下呼衍索胡便追趕過去。
呼衍索胡圈馬回頭時,見對手突然向沙漠中跑去,還以為對手懼戰,先行逃命了,他也不去追趕,心中掛念妹子有沒有救出安普居次,便舞動長斧又衝回到營地。
待到高永追到鄭閏時,才看清楚,原來帶鄭閏衝出去的是南匈奴的一個武士。他還想要再回營地去時,卻被鄭閏一把拉住,鄭閏含淚說道:“不要再去送死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材燒。等打聽到了張夫人她們的情況後再想辦法吧。”
於是鄭閏和高永便一起跟隨那位南匈奴的武士前去尋找攣鞮日健。
清早,延城一條“龜茲王配合北匈奴大勝已附漢朝的南匈奴使團”的流言四外傳播。
很多龜茲人並沒有表現出大勝後的喜悅,因為他們知道,龜茲國結的冤家越多,今後可能受到的報複也會越重。
許多人不約而同地趕往寺廟,向佛主祈禱。他們相信佛法中所說的“業報”
龜茲王也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宮中的佛堂裏,長跪在佛龕前,閉目合十。
龜茲王最寵愛的王妃此時正在門外著急地等著他出來。幾次她都試圖推門入室,可是,手放在門上後,她又退縮回來。龜茲王在佛堂念佛時,絕不允許別人打擾。她見識過龜茲王的喜怒無常。
可是,今天的事情不同往昔,因為北匈奴的呼衍大將軍已經在大殿中大光其火,他要立即見到龜茲王。
就在呼衍索胡正坐大殿中等得已是不耐煩的時候,龜茲王步入殿中。隻見他一掃剛才在佛堂中的愁雲,滿臉堆笑地對呼衍索胡說道:“呼衍大將軍,讓你在這裏久等了,我正要去請你。”說著,龜茲王環視了一下大殿,麵露驚訝地說道:“尊敬的呼衍閼氏怎麼不在?”
呼衍索胡顯然沒有興趣回答龜茲王的問題,他直截了當地對龜茲王說道:“陛下,我奉呼衍閼氏的命令,要陛下中午設宴,為我們這次保護龜茲國不受南匈奴欺辱而英勇奮戰的匈奴武士慶功。”
龜茲王點頭道:“那是當然,那是當然。”又一臉媚態地說道:“我要請大將軍來,正是為了商量這件事情。”
龜茲王的態度讓呼衍索胡剛剛還頗為急躁的情緒似乎有了些許地好轉,他說道:“既然想到了一起,就不用商量了,你快快著手安排吧!”
龜茲王讓他寵愛的王妃親自去料理慶功宴會的事。
王妃走後,呼衍索胡又對龜茲王說道:“陛下,你也看見了,我們還抓獲了幾個俘虜,我們需要有一個地方囚禁這些俘虜。”
龜茲王立即回道:“是的,是的,我們延城內的監牢很牢固,關在那裏不會有事。”
“不!呼衍閼氏吩咐說,一定要關在王宮裏。”
“關在王宮?”龜茲王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的,這樣便於我們看管,也便於呼衍閼氏隨時提審。”
“這?”龜茲王有點遲疑,他心中暗道:“我這是一國王宮,給你們囚禁俘虜,這合適嗎?”
見龜茲王遲疑,呼衍索胡瞪眼問道:“陛下,有什麼難辦的嗎?”
龜茲王忙回道:“沒有,沒有,我這就讓人安排一個囚室出來。”
呼衍索胡見龜茲王如此,便高興地說道:“那就有勞陛下了。”說完便走出大殿。
龜茲王看著呼衍索胡的背影,將牙齒咬地咯咯作響。
無論是誰都很難將這間依然保留著龜茲王宮華貴布置的房間說成是囚室。
亦青靜靜看著躺在胡床上的阿彩,看著阿彩的手中依然緊緊地握著那塊鄭閏早年從不離身的玉佩,腦中一遍遍回憶著她和阿彩朝夕相伴地情景。
亦青記得,當年在雒陽時,她牽著阿彩的手,頭一次領著她跨入張家的大門,亦青親口對阿彩說道:“今後,這就是你的家。”阿彩瞪著一雙淚眼未幹,而又滿是好奇的眼睛看著張家的府院。那個神態深深感染了亦青,讓亦青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跨入張家時的模樣。亦青忍不住一把將阿彩抱入懷中。從此以後,她倆就再也沒有分離開。就是阿彩出嫁之後,也常常回來陪伴亦青。直到這次遠行西域,她依然和夫君一起,陪同亦青生死與共,不畏艱難。這一路走來,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