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3)

開球的力道強勁,十五顆球向四麵八方滾動。其中一顆骨碌碌地滾入角袋中。哲朗無法確認那是幾號球,而對戰的男選手的臉色霎時沉了下來,哲朗都看在眼底。

田倉昌子觀察球的位置一會兒之後,彎下稍微有點贅肉的腰,架起裝球杆。哲朗知道她在瞄準哪一顆球,但卻不太清楚她要如何瞄準。

田倉昌子將撞球杆輕輕一推,被擊中的母球撞上一號球,然後一號球在撞球桌上劃出一道曲線,滾入哲朗意想不到的球袋。完美的球技不禁令人想要拍手叫好,但是田倉昌子卻一副打進是理所當然的模樣,開始思考下一球該怎麼打。

哲朗聽說要舉辦淘汰賽,於是來到了大宮的撞球場。參賽選手共四十二名,其中有一半是業餘選手。

雖然說是淘汰賽,其實更像是友誼賽,優勝者獎金少得可憐。如果是在歐洲,總獎金高達數千萬元的大賽並不稀奇,甚至還會出現一年獲得超過一億元獎金的選手,但在日本,就算是職業選手,要光靠淘汰賽維生根本不可能。畢竟冠軍獎金頂多兩百萬元,而且那種大賽一年不過幾場。照現況來看,必須贏得所有比賽,或打出接近全勝的優異成績,才能勉強獲得相當於上班族的收入。況且,獎金本身還是來自參賽選手的報名費。

來這裏之前,哲朗和編輯決定要以女子選手為探訪重心。這場比賽的參賽者不分男女,他想要看看女子選手的實力究竟能夠發揮到何種程度。

那場比賽最後由田倉昌子獲勝,但是她接下來的三場比賽都輸給了對手,導致無法晉級下一回合的比賽。即使如此,她還是與男子選手一同躋身前八強。就過去的記錄而言,這可說是女子選手大顯神威的一役。

“哎呀,本來能贏的,可惜今天的狀況不好。”田倉昌子在會場角落收拾運動用品時說道。她的語調顯得滿不在乎,哲朗卻感覺得到她打從心底感到不甘心。

“對手是男選手,會不會有施展不開的問題呢?”哲朗試探性地問道。

“我是不會。是對方施展不開吧?要是被人說‘敗在女人手下’,應該很糗吧。”她坐在鐵椅上笑道。她和比賽時判若兩人,現在就像一般的中年婦女。根據她的自傳,田倉昌子是日本職業撞球協會的五期生。雖然不知道她是哪一年出生的,哲朗認為她應該超過五十歲了。

“那,田倉小姐認為和男選手比賽反而更得心應手嘍?”

“應該說求勝心會特別旺盛。怎麼可以輸給男人?!我打撞球,就是為了贏過男人。”

“是嗎?”

“我從前在銀行工作,隻因為我是女人,就吃了不少悶虧。我們年輕的時候,就算大喊‘性騷擾’或‘男女差別待遇、,也不會有人理你。在工作上明顯比我無能的蠢男人一個接一個地出人頭地。不但如此,最後就連進公司時由我帶的小男生都升遷得比我快。我終於忍不住發飆向上頭抱怨,結果上頭居然說:‘混賬東西!不管什麼事情,男人隻要肯認真幹,一定贏女人!’我不肯服輸地全心投入撞球就是在那個時候。我心想,無論如何都要贏過男人。唉,當時很少女人熱衷撞球。因為湯姆克魯斯的電影而引發的撞球熱潮,是在那很久之後的事。”

田倉昌子翹起一雙粗短的腿,開始抽煙。

“那結果愉快嗎?可以像這樣光明正大地和男人一較高下。”

她回答:“還好啦。”然後側著頭。“我從來不覺得男女是站在平等的立足點上。”

“這話怎麼說?”

“簡單來說,你們之所以會想要報導沒什麼人氣的撞球比賽,也是看準了女人搞不好能贏。對吧?這麼一來,就有新聞價值了。”

哲朗無法否認,他和女編輯麵麵相覷。

“一名選手被認為贏了有新聞價值,就代表她還不成氣候。這叫我們怎麼能不憤恨。就像北湖(*全名北湖敏滿,本名小畑敏滿,第五十五代橫綱,三段目時期曾經每次比賽都敗北,從與雙葉山定次、大鵬幸喜、千代富士貢並稱昭和四大橫綱。)一樣。”

“不過,我認為田倉小姐如果得到冠軍的話,就能證明女人的實力了。”女編輯說道。她的年齡大概隻有田倉昌子的一半左右吧。

“我想到時能證明的隻有女人贏了能夠引發一點小騷動吧。要證明女人和男人一樣能幹,還得等上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而女人贏男人也不足為奇,男人輸女人也不足為恥,則要等到更久以後吧。即使是在撞球這麼小的圈子裏也是如此。”

“男人必須改變。”

聽到女編輯這麼說,一名資深女撞球選手轉過頭來。

“女人也是啊。不能因為對手是男人,心情就受到影響。就這點而言,我也還有待加強。”說完,她歎了一口氣。“一旦提起男女的問題,事情就會變得複雜。我想要快點擺脫這個煩人的問題。當然,這僅止於撞球的部分。”說到最後,她大笑起來。

離開撞球場後,哲朗和女編輯到咖啡店討論了一個小時左右,然後各自離開。報導的內容是女裝球選手奮力地與男撞球選手正麵交鋒。田倉昌子如果看到的話,大概會對這種報導有意見吧。

回到家附近時,哲朗到常去的套餐點點了炸牡蠣套餐和啤酒。這幾個月都沒吃到理沙子親手做的菜。他心想,說不定接下來也吃不到了。

他在想,自己和理沙子接下來會怎麼樣呢?一直持續到現在這樣的生活嗎?他試著思考十年後的事。如果順利的話,說不定自己能夠建立身為記者的社會地位,或許也會將觸角延伸至小說。而理沙子應該會繼續當攝影師吧,畢竟她的專業領域隻有攝影一項。

然而,哲朗卻無法鮮明地想象出兩個人一起生活的畫麵。他能夠想象出兩人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的身影,但那看起來卻虛幻無比,就像是一間模型屋裏隻放了兩個玩偶。

哲朗吃晚飯回到家。走廊上一片漆黑,光線從客廳流瀉出來,聽不見談話聲。

他在打開門之前,先窺探裏麵的情形。乍看之下好像沒有人,但是並非如此。美月匍匐在地上,再仔細一看,原來她在做伏地挺身。她的手肘大幅彎曲,胸部幾乎著地。她像是在確認肌肉緊繃似地緩緩伸展手臂。由於她穿T恤,所以上臂青筋暴露看得一清二楚。

她反複做了兩、三下之後,哲朗打開門。美月似乎早已察覺到他回來了,毫無吃驚的樣子,以相同的速度持續做伏地挺身。哲朗聽見了微微的喘息聲。

哲朗脫下大衣,到廚房喝了一杯水,然後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盯著美月的動作。從他開始看到現在,美月已經做了十幾下。不久,她的節奏開始紊亂,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最後終於體力不支癱在地上。

“你做了幾下?”哲朗問道。

“三十六下,狀況好的時候可以做五十下。”

美月仰躺在地上,調整呼吸。她的胸部重重地上下起伏。哲朗將視線從她的胸部別開。

“能做三十六下就很好了。像我,能做二十下就是奇跡了。”

“我們的體重不一樣啊。”

美月挺起身體,順勢稍微彎曲膝蓋,開始做仰臥起坐。因為沒人幫她壓住腳,做起來不大順利。

“我幫你壓住腳吧。”

“嗯,那最好不過了。”

哲朗脫掉外套,蹲在她的腳邊,壓住她穿牛仔褲的膝蓋一帶。

美月將雙手繞道後腦,重新展開運動。每次起身,她的臉就會貼近到哲朗眼前。而大幅彎曲身體時,則可以從T恤敞開的領子稍微瞥見她的胸部。

驚人的是,他的速度到五十下時完全沒變。五十下之後,她開始露出有點吃不消的表情。她皺起眉頭,將嘴唇抿成一條線,拚命想要挺起身體。看到她的表情,哲朗的心跳莫名加速。

結果她做到六十三下時起不來了。

“不行了,我的體力果然變差了。”美月撫摸自己的腹肌之後,確認上臂的粗細。“連手臂都變得這麼細。”

“我倒是覺得沒什麼變。”

“你不用安慰我,我的身體自己最了解。”她用雙手搔頭。“我的身體會這樣慢慢變回女人吧。”

哲朗垂下頭,呼出一口氣。他知道美月為什麼要開始做伏地挺身和仰臥起坐了。她拚命地想要守住日漸失去的什麼。

“QB也做做看嘛。”

“我免了。”

“為什麼?不稍微運動一下的話,身體會生鏽的。”

“快嘛快嘛。”美月推推哲朗的身體。哲朗一仰躺下來,美月就跨坐在他的大腿上。

不得已之下,他隻好開始做仰臥起坐。他的身體確實生鏽了。連續做二十下左右時,腹部漸漸無法施力。

“怎麼了?加油!”

“我已經不行了,饒了我吧。”

“你在說什麼喪氣話?才做幾下而已。”美月將身體往前移,覆蓋住哲朗的上半身。她的肌膚觸感透過牛仔褲,傳到哲朗身上。

當他發現自己勃起,美月的臉色也變了。因為哲朗的*正好抵在她的雙腿間。她露出困惑的眼神,說不出話來。哲朗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注視著天花板。

她後退離開了哲朗,將脫下的風衣套在T恤上。哲朗也慢吞吞地起身,伸手拿外套。

“嗯……理沙子呢?”

“她接到一通電話後出去了,好像是預定要刊在雜誌上的照片出了問題。”

“這樣啊。”哲朗心想,幸好沒有被理沙子看到這詭異的一幕。

他一走進工作室,發現電話答錄機的燈在閃爍。哲朗換上家居服後,按下了開關。有三通未接來電,兩通是來自*社,另外一通是來自泰明工業田徑隊醫生中原。錄音內容是:我明天要去看第一高中田徑隊,想不到一起去?如果要一起去的話,希望你明天中午前回電。

哲朗心想,怎麼辦呢?目前手上沒有急件,倒不是不能去第一高中,但是現在腦中想的全是美月。

耳邊傳來敲門聲。哲朗應道:“請進。”

美月打開門,不好意思地探進頭來。大大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轉動,瞥了室內一眼。

哲朗問道:“什麼事?”

“抱歉。我沒什麼事,隻是想看看QB的工作室。”

“噢,”哲朗點頭。“你盡管看。”

“好窄喔。”

“因為這裏原本是儲藏室。”

“理沙子說過,她說她不記得有把這個房間讓給你。”

“她那麼說嗎?”哲朗皺起眉頭。“她說的沒錯。”

美月的目光停在牆邊的一點上,那裏用夾子夾著一張理沙子替美月拍的照片。其餘的照片理沙子全拿走了,隻有這一張掉在地上,於是哲朗將它用夾子夾好。

哲朗在想美月問起照片時該用什麼借口,但是她卻一語不發地將目光從照片別開。

“我完全不知道那種時候的感覺。”她喃喃說道。

“哪種時候?”

“剛才那個啊。”美月指著哲朗的下半身。“那裏站起來時的感覺。”

“噢。”哲朗翹起二郎腿。“你當然不懂。”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很難用口頭形容。”哲朗抱起胳臂。“剛才你不是在做伏地挺身嗎?大概像是做完之後,上臂繃緊的感覺吧。”

“嗯。與其說是繃緊,應該像是腫脹的感覺吧?”美月用左手按摩右手上臂。

“和那種有點類似。”

“像這樣?”她彎曲手肘,在上臂擠出一團肌肉。

“有點像。我想就血液集中這一點而言,應該是一樣的。”

“隻是血液換我集中在那裏。然後,繃緊嗎?”

“算是吧。”

美月露出在思考的表情,一會兒之後吃吃笑著搖頭。“不行。就算我再怎麼想象,沒有那種東西,想也是白想。”

“大概吧。”哲朗也笑了。

美月歎了一口氣,伸手拿起夾子夾住的那張照片。“我經常會想,如果有雞雞就好了。”

“你果然想過啊。”

“你覺得我什麼時候會想要有雞雞呢?”

“不曉得。”哲朗側著頭說。

“上公廁的時候最想要。”美月說道。

“是哦……”

“我不是在開玩笑,真的是這樣。如果沒有雞雞,就不能站著小便了,對吧?所以我每次進去男廁,就算隻是為了小便,也得進去單間的。這很不方便耶。我好想像一般男人一樣衝進廁所,快速解決,然後手隨便洗一洗就出來。”

“你想要動手術嗎?”

“當然有啊。如果日本也承認變性人的話,我會更實際地考慮。可是,心情搖擺不定也是事實。”

“你還會猶豫嗎?”

“或者該說是我還不了解自己。我不知道自己想變成什麼,想要怎麼生活……”說到這裏,美月苦笑道:“好蠢哦。”

“這個世上有人是為了不具有男人或女人的身體所苦。”

美月不懂她的話中的涵義,側著頭一臉不解。他告訴她末永睦美的事。聽完後她的眼神閃了一下。

“QB,我有事情拜托你。”她說,“希望你讓我見見她。”

淩晨兩點多,理沙子回來了。因為編輯的失誤,給她添了一個大麻煩,她的心情極度惡劣。哲朗告訴她要帶美月去第一高中采訪,要惹得她怒火中燒。

“這麼重要的時刻,你幹嘛讓她采取那麼引人注目的行動?”

“我會十分小心的。”

“我問你,‘十分’是什麼意思?你憑什麼說‘十分’?”

“理沙子不是也想讓日浦當你的助手嗎?”

“被人看到的頻率不一樣吧?”

“等一下,是我自己想去見那個陰陽人選手的。”

聽到美月這麼一說,理沙子露出被人碰到痛處的表情。

“警方說不定已經畫出‘貓眼’酒保的肖像圖了,說不定每個警察都有一張。”

“我們會小心的。”

理沙子籲了一口氣。她四處張望,或許是想找煙。

“你們兩個今天還真是一個鼻孔出氣啊。”

“你在說什麼?”哲朗瞪她。

“如果你說什麼都要去的話,我可以開個條件嗎?”

“我知道。你要叫我打扮成女人再去,對吧?”美月應道。

“我要你穿裙子。除此之外,”理沙子指著美月的臉。“我還要你化妝。上粉底、畫口紅,還要修眉毛。這樣可以嗎?”

美月霎時露出困惑的表情,旋即點頭。“聽你的就是了。”

或許是沒料到她會爽快地答應,理沙子露出受傷的表情,突然站起身來丟下一句:“那,隨你便。”就離開了客廳。

哲朗和美月麵麵相覷。

“她大概氣你任她百般勸說也不肯穿女裝,現在居然為了陪我采訪爽快地答應了吧。”

“大概吧。”美月淡淡一笑。“QB,你肯聽一下我的要求嗎?”

“說來聽聽。”

“你今天晚上能不能睡在這間房間?我有話想和理沙子說。”

“噢……,好。”美月出去之後,哲朗喝下一罐啤酒,然後走進美月這陣子睡的和室。棉被已經鋪好了,她平常當作睡衣穿的T恤隨意地丟在一旁。他隻穿內褲鑽進了被窩。

棉被上有他不曾聞過的味道。他想起了剛才的仰臥起坐,當美月的臉靠近時,也發散出相同的味道。

2

設定好的行動電話鬧鈴代替鬧鍾,叫哲朗起床。哲朗不太清楚自己昨晚到底有沒有睡著,腦袋昏昏沉沉的,隱約記得做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夢。

他穿過客廳,來到走廊上。寢室裏沒有一點聲響。哲朗一進入工作室,馬上打電話到中原家,說道:“我今天希望能和你一起去。”中原愉快地應道:“真高興聽到你這麼說。”

離開工作室,哲朗稍微猶豫了一下,敲了敲寢室的門。理沙子應道:“請進。”

哲朗打開房門,望向雙人床,她嚇了一跳。身穿T恤的美月坐在床上,理沙子就緊靠在她身旁。理沙子躺在床上,右手輕輕地放在美月的大腿一帶。棉被遮住了兩人的下半身。

哲朗腦中霎時閃過的感想是她們簡直像是一對情侶。房裏因為遮光窗簾而顯得陰暗,使得美月臉上的陰影更加深邃,讓她看起來宛如一名美少年。

“什麼事?”理沙子的聲音有些慵懶。

“噢……呃,我和昨天提到的中原醫生聯絡上了。我們中午要出門,美月,你在那之前準備好。”

“好。”哲朗說完關上了門。他發現自己心中出現了疙瘩,盡管不清楚那是怎樣的情緒。

哲朗在附近的咖啡店吃早餐後回家。理沙子她們似乎用過早餐了。餐桌上放著兩組餐具。

哲朗換好衣服坐在客廳的沙發等待時,理沙子開門走了進來。

“美月準備好了。”

她話還沒說完,美月就從身後出現了。哲朗看到她,不禁挺直背脊。和昨天判若兩人的美月就站在眼前。

她臉上的妝並不濃,少年般的五官變成女人端莊細致的容貌。耳環很適合她的短發,頭發帶點挑染,深褐色的套裝底下是灰色的襯衫。

“如何?”理沙子一臉像在展示喜愛的人偶似的。

“真驚人,”哲朗老實說,“簡直不像日浦。”

“好久不曾打扮成這樣了,肩膀好酸。”美月嘴角扭曲。“好想現在就脫掉這身衣服。”

“外出時你給我忍耐。”理沙子用母親般的口吻說,“不過,真的很適合你。我覺得這樣比較好。”

“我隻有外出時才穿這樣。”美月搓揉自己的雙腿。“穿絲襪會這麼癢嗎?”

“你說話的聲音能不能溫柔一點?”

“真是拿你沒辦法,你就說你感冒了吧。”

“那就不能接近重要的選手了。你就說你卡拉OK唱太多好了。”

“可是我又不唱卡拉OK。”

“如果有人問你拿手好歌,你就說森近一(*森進一本名森內一寬,演歌歌手,是日本藝能界的泰鬥之一。)的歌好了。”

理沙子也替美月準備了大衣和提包。美月和哲朗準時十二點出門,理沙子一臉擔心地目送他們倆。

美月一走起路來,馬上就開始發牢騷,說穿高跟鞋很難走路。

“你不可能沒穿過吧?”

“我很少穿這種東西,遇上突發事件時又跑不動。再說,我也很討厭穿裙子。”

“討不討厭無所謂,別讓人聽見你這種說話方式。”

“我知道啦,到時候我會好好掩飾過去。好歹我也當了三十多年的女人。”

“是啊。”哲朗聳了聳肩。

“我這種人啊,竟然也在電車上遇過色狼。”兩人並肩坐在地下鐵的座位上後,美月說道:“對方是普通的中年男子,大概四十歲左右吧。西裝筆挺,戴著斯文的眼鏡。”

“你被他摸了哪裏?”

“屁股啊。他連我都摸,想必對女高中生的屁股相當感興趣吧。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就偷偷摸摸地逃掉了。”

“他找錯了下手的對象。”

“不過啊,我那天回家的時候,突然覺得心有不甘。我不甘心得要命,竟然號啕大哭起來。我母親以為我發生了什麼事,嚇得坐立不安。”

“大受打擊嗎?”

“如果是一般女人的話,應該會那樣沒錯,但我是因為對方是名陌生男子,受到那種對待讓我很屈辱。我無法忍受有人對我產生*這件事情本身,也不能原諒會引發男人*的自己,所以從隔天起,我開始穿褲子上學。雖然當時學校規定要穿製服,但是我不想穿裙子。”

“然後呢?”

“很遺憾,被我母親阻止了,我隻好放棄抵抗。但相對地,我從工具箱中拿出鉗子。”

“鉗子?”

“如果出現色狼的話,我想用那個狠狠夾斷他的手。我是認真的!實際上,每次搭電車,我都一直用左手拿著鉗子,藏在右手後麵。”

“那,色狼有出現嗎?”

“就那麼一次。要等色狼,色狼反而不出現了。”美月笑了。她的笑容映在對麵的玻璃窗上,不管怎麼看都像女人。

“日浦。”

“嗯?”

“你的腳太開了。”

“哎呀。”她趕緊將迷你裙下的雙腿並攏。

碰頭的地點是位於東武東上線的川越車站旁的一家咖啡店。中原身穿毛衣搭雙排扣西裝,一身隨興的打扮在等哲朗。

“你的助手是這麼漂亮的小姐,真是令人羨慕。”他一看到美月立刻說道。聽起來不像是客套。

美月主動向他打招呼。中原對於她太過沙啞的聲音露出略感意外的表情,但是對於這點什麼也沒說。

“我有一個朋友在高中田徑隊任職,我跟他提起了末永睦美的事,結果他知道她。”中原在前往第一高中的計程車上說道。“聽說她在一些田徑隊中很有名。他告訴我,田徑總會並沒有禁止她參加正式比賽,可是那隻是表麵上如此。”

“私底下有很多內幕?”

“嗯。”中原點頭。“田徑總會好像透過第一高中的人,告訴她總會方麵希望她盡可能不要參賽,就算她參賽了,不一定會承認她的成績,留下正式記錄。”

“你的意思是,總會不承認她是女子選手嗎?”

“日本田徑總會對於陰陽人的處理方式,還沒有提出正式的公告,校方也隻好以總會的意見為準。畢竟末永如果在高中大賽中創下日本新紀錄的話,肯定會引起大騷動。”

“我倒覺得應該歡迎那麼強的選手參賽。”

“問題是,這不光隻是末永個人的問題。她會成為今後陰陽人選手參賽時的前例。不想處理燙手山芋才是總會的心聲吧?再說,還有來自外部的壓力。”

“這話怎麼說?”

“像是其他有希望得名的女子選手就讀或就業的學校、企業等。他們一定會抗議,讓那種特異體質的人和一般選手競爭難道不有失公允嗎?”

哲朗心想,的確可能會發生那種事。看來體育界不如一般人所想的那麼單純。

第一高中位於入間川旁,四周都是田地。說到像樣的建築物,頂多就是前方兩、三百公尺處有一個工業區。

中原在高中的櫃台辦完手續,哲朗和美月跟在他身後前往*場。

英式橄欖球社員在*場中央練習傳球,身穿運動服的選手們正在*場周圍的跑道上跑步。以極速狂奔的應該是短跑組吧,而跑在他們外側的則是中長跑組。

“啊!”哲朗的目光停在一名選手身上。“是那名選手嗎?”

“是的。”中原立即答道。

那名選手的確是女王。因為她身上穿的運動服顏色和其他女生同樣都是淡藍色,而男子選手則是深藍色。然而,如果沒有那種記號的話,哲朗懷疑自己是否能夠辨識出她是女生。她的身高並不怎麼高,但隔音白色短袖T恤也能發現,她身上滿是結實的肌肉,那不是女生能練出來的強健體魄。

“那不是女生的跑法吧。”哲朗對美月說。

“帥呆了。”她小聲地說。

中原替哲朗他們介紹田徑隊顧問——一個名叫荒卷的老師。他的年紀約莫四十歲上下,身材矮小,體形肥胖,從前好像是田徑選手。

“因為好玩而來采訪會造成我們的困擾。”荒卷垂下雙眉說道。

“不,我們絕對不是因為好玩。”

哲朗強調這隻是單純的采訪。荒卷似乎不太滿意他的解釋,但最後還是勉為其難地點頭答應了。

“她們現在進行測試,結束之後會稍微休息一下。她們休息的時候,你們可以找她聊聊。”

“現在測的是什麼成績呢?”

“五千公尺。”

“她最快的成績是?”

“哎呀,這……”荒卷支支吾吾。“我手邊沒有資料,不太清楚。”

顧問怎麼可能不清楚,但是哲朗沒有死纏爛打地追問。荒卷大概是不願說出打破日本記錄的數字而引發騷動吧。

末永睦美的速度此時突然加快,開始了最後衝刺。她跑步的方式令人聯想到短跑選手。她陸續地超越慢她一圈的選手,毫不減速地抵達終點,然後開始擦汗。跑完後,她穿起風衣,邁開腳步。

哲朗緩緩地靠近她。“你好。”

睦美錯愕地將臉轉向他。她的輪廓很深,嘴唇有點厚,因為曬得很黑,五官看起來像黑人。她留著一頭短發,如果隻看臉的話,應該不至於被錯認成男生。她的左耳戴著耳環。

“我想要跟你聊聊,我已經和荒卷老師打過招呼了。”

她沒有應聲,隻是呼出一口氣,沒有要停下腳步的意思。她的速度好像變得更快了。哲朗得費力才能跟上她。

“我們不是雜誌社記者,也不會登出你的名字。總而言之,呃,我們正針對男女性別差異做各種采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