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3)

他去廚房用玻璃杯喝水。這時,他發現洗過的餐具中,混雜了兩個茶杯,還有兩個相同花樣的小碟子。那些皇家哥本哈根的餐具,是早田送的結婚賀禮。理沙子很寶貝那些餐具,所以隻有相當交情的客人來時才會使用。

哲朗思考理沙子突然說要搬出去的理由,果然發生了什麼事。那會不會和來訪的客人有關呢?哲朗對自己昨天沒有發現這兩個茶杯懊悔不已。

究竟是誰來了呢?

當他想要尋找線索而環顧四周時,看到了一張用磁鐵固定在冰箱上的字條。

上頭是理沙子的字跡,寫著:“請找到中尾,別輸給早田。”

3

哲朗突然想起一件事,取消了原訂在下午的采訪行程。

他順道去了百貨公司的超市,買了當作伴手禮的煎餅和饅頭,請店員包裝得精致美觀。

他決定要將煎餅和饅頭分別送給戶倉泰子和戶倉佳枝。他心想,送硬的煎餅給上了年紀的佳枝,未免太不細心了。

戶倉明雄的家和上次來的時候一樣,悄然挺立於狹窄的住宅區裏。屋中沒有傳出聲息,窗玻璃另一側也很陰暗,感覺不像有人在。

哲朗還是按下門鈴,不久大門便打開,戶倉佳枝那張布滿皺眉的臉探了出來。

她像是“啊”一聲地張開嘴巴,看來她記得哲朗。他低頭行禮,向她表明希望能再請教有關命案的事。

“我已經沒有什麼好告訴你的了。”她想要關上門,但是哲朗伸手製止了她。

“我手上握有許多尚未確認的消息,能不能請你也聽一聽呢?”

戶倉佳枝的臉上浮現猶豫的神色。哲朗直勾勾地盯著她的眼睛。

幾秒後,她輕輕地點頭。

與上次和早田來的時候一樣,哲朗被帶到那一間兩坪多的和室,房間裏設置了佛壇,佛壇依舊放著戶倉明雄的照片。哲朗快速地環顧室內一周,似乎比當時整理得還要幹淨。

哲朗遞出裝了饅頭的禮盒,佳枝半推半就地收下了。

他之所以會想要再來碰碰運氣,是因為理沙子的字條。別輸給早田——這句話令他很在意。話說回來,早田似乎掌握了若幹線索。而且,他甚至斷定自己手上我有偵破命案的關鍵證據,警方如果沒有這個關鍵證據,就無法得知真相。

哲朗不曉得那究竟是什麼,於是他試著這麼想:早田到底是在哪裏、如何掌握到“若幹線索”的呢?當然,他身為報社記者,應該擁有不同於一般人的各種管道和關係。然而,如果是靠這些資源能夠獲得的消息,警方應該也掌握得到。

早田向哲朗斷然表示,他會從別的管道調查命案。他是感覺到哲朗與命案有所牽扯,才這麼說的。所以,他也不會四處向哲朗身邊的人打探消息。那麼,除此之外還有其他調查命案的管道嗎?

哲朗思考到這裏,想到的就是戶倉家。說道早田當時能夠做的事,頂多就是重新調查戶倉明雄身邊的人。他肯定再度見了戶倉佳枝和戶倉泰子。結果,他掌握到了極為重大的“若幹線索”。

“您記得之前和我一起登門打擾,那名叫做早田的報社記者嗎?”哲朗詢問佳枝。她在榻榻米上正襟危坐,連倒一杯茶請哲朗喝的意思都沒有。

“嗯,我記得。”

“我想他在那之後,應該又來過府上幾次吧。”

“嗯……,不,在那之後他一次也沒來過。”老太太搖了搖頭。

“他沒有來嗎?”

“是的。”

哲朗心想,不可能,但是佳枝困惑的表情卻不像是在演戲。不過,她臉上布滿皺紋,表情難以辨識倒也是事實。

“電話呢?早田有沒有打電話過來?”

“他也沒有打電話過來。那名記者先生怎麼了嗎?”

“不,沒什麼。”

難道自己猜錯了嗎?哲朗臉上險些露出失望的表情。這時,佳枝說道:“請問,你剛才好像說了什麼尚未確認的消息……”

“噢,是的。我手上有一些消息。”哲朗重新坐好。

為了不讓佳枝起疑,大概必須提供某種程度的消息吧。但是又不能說太多。該隱瞞什麼、說什麼,尺度拿捏是最困難的地方。

“警方好像將目標鎖定在之前待在一家叫做‘貓眼’的酒吧的女公關身上,一名叫做香裏的女公關。”

“女公關……,是她殺害明雄的嗎?”

“不,警方好像在懷疑女公關的男友。她好像和一個男人同居。”哲朗稍微想了一下後補充道:“因為之前在那家叫做‘貓眼’的酒吧工作的酒保,在明雄先生遇害之後馬上就辭掉了工作,所以警方大概也在追查他吧。我想警方認定那個酒保就是香裏的男人。”

哲朗故意接連提起“男人”這個字眼,不能讓佳枝感覺到一丁點日浦美月這個“女人”的存在。

“所以那個酒保就是凶手?”

“我還不能確定。”

“他叫什麼名字呢?”

“好像是……”哲朗認為這說出來也不會有問題,於是說道:“他叫神崎充。”

“神崎……”老太太的表情產生了一點變化,她布滿皺紋的眼皮跳了一下。

“您聽過這個名字嗎?”

“不,完全沒聽過。”佳枝揮了揮手。“那,那個人還沒有找到嗎?”

“好像是。”

哲朗一回答,她又是一臉在沉思什麼的表情。

無論如何,如果早田沒來過的話,或許再待下去也沒意義。哲朗說完命案相關的雞毛蒜皮事後,站起身來。“戶倉太太住在這附近嗎?”

“不算附近……,距離兩個車站。”

“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告訴我她的住址和電話號碼呢?”

佳枝稍微想了一下,請哲朗等一下,打開一旁茶具櫃的抽屜。

“您和戶倉太太,在那之後相處得如何呢?她會常來探望您嗎?”

“我們沒說過半句話,在那之後相處得如何呢?她會常來探望您嗎?”

“我們沒說過半句話。自從過年之後,我們一次也沒見過麵。唉,反正我也沒事找她,不聯絡也無所謂。嗯……電話號碼是……,我不會打電話給她,所以寫著號碼的那張紙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她嘴上是這麼說,但卻拿出了一張字條,上麵寫著戶倉泰子的聯絡方式。哲朗收下了紙條。

他在佳枝告知的車站下車,前往字條上的住址。如果早田沒去見佳枝的話,很可能也沒去泰子那裏。哲朗想到或許會白跑一趟,腳步就變得沉重。

戶倉泰子和獨生子的住處位於一棟兩層樓舊公寓的一樓。她六歲的兒子應該叫做將太。

哲朗按門鈴無人回應,但是大門旋即打開。泰子一看到哲朗,緩緩地低頭致意,她似乎也記得他。

“抱歉,突然前來打擾。我隻是想知道你們在那之後過得好不好。”

“沒有什麼好不好的……”泰子低下頭。

“請問,我能不能占用你一點時間?到外麵喝個茶。”

“啊?可是,我不太想出門。”她敞開大門。“請進。”

“打擾了。”哲朗說完走進屋內。

一進門是廚房,對麵似乎是一間房間。不過說是廚房,其實隻能放張小餐桌。對一般家庭而言,未免太窄了。

哲朗隔著小餐桌和泰子麵對麵。將太坐在地板上,正在玩電視遊樂器。他玩的電玩主機和之前不同,哲朗感到有點意外。因為他原以為泰子的手頭並不寬裕。

“你從事什麼工作?”哲朗一問,她無力地搖搖頭。

“我原本在居酒屋工作,但是最近被迫辭職了。店裏因為不景氣,客人不上門,而且人手足夠。所以我目前正在找下一份工作。”

“真辛苦。”

“是啊。可是我有這個孩子,非得努力賺錢不可。”泰子看了將太一眼。

哲朗像先前詢問佳枝一樣,問早田有沒有來過。但是泰子的回答同樣不符他的期待。她說,自從那次之後就沒見過他了。

哲朗試著詢問警方對命案有沒有再問過什麼。關於這個問題,她也隻是陷入沉思。

“我也很在意那件事,但是警方幾乎都沒有和我聯絡。不知道他們究竟調查得怎麼樣了。我明明是被害者家屬,他們居然什麼都不告訴我。”

這是命案被害者家屬經常會說的一句話。人權團體呼籲保護被害者權益已久,但是現實中卻什麼也沒有解決。

或許是電視遊樂器玩膩了,將太玩起了電話。他按下某個按鈕,拿起話筒,過一下再掛上。他不斷反複這個動作。那具電話挺新的,是熒幕上會顯示號碼的那一種。男孩按下的大概是重撥鍵,或許他對隻要按下一個按鈕,熒幕上就會顯示一排數字感到有趣。

“將太,別玩了!我不是說過了,不可以玩電話嗎?”被母親警告,男孩離開了電話。

接下來到結束都在閑聊。哲朗問她接下來有何打算,但是她對此卻沒有明確的答案。

“我沒有存款,非得快點想個辦法才行。”

“你和你婆婆已經沒有來往了嗎?”

“是的,我認為我和她已經是毫無關係的人了。”說完,她無來由地又看了電話一眼。然而,將太已經回去打電視遊樂器了。

要回去時,哲朗想起了伴手禮。他穿好鞋子之後,將紙袋遞出。

“你不用那麼客氣。”

“不,別那麼說。”

“這樣啊,不好意思。將太喜歡甜食,我想他一定會很高興。”

“不,呃,裏麵是煎餅。不好意思。”

“啊,這樣啊。不過他也喜歡煎餅。”泰子臉上浮現異常僵硬的笑容,收下了紙袋。

哲朗往車站走去,感到徒勞無功的失落感。沒想到早田沒有去見她們。既然如此,他是怎麼獲得那項重大消息的呢?

可能的消息來源是……

戶倉明雄從前工作的門鬆鐵工廠。哲朗調查過那裏的所在地。早田說,那是戶倉的親戚經營的一家公司。哲朗看了手表一眼。這個時間,公司裏當然還有人。他想要待會兒去一趟看看。反正既然都來這裏了,就算白跑一趟也無妨。

他在車站前發現了一家西式糕餅店。鐵工廠裏應該大多是男性員工,但是總比空手登門拜訪好。

他在那家店前麵停下腳步,突然想起了泰子的話。

“將太喜歡甜食,我想他一定會很高興。”

沒錯,她確實是那麼說的。但是她為何會認定禮盒中裝的是“甜食”呢?包裝紙上隻印了糕餅店的名字。

這麼說來,還有其他令人納悶的事。泰子看到哲朗,並沒有露出特別驚訝的表情。再說,她似乎也沒對哲朗知道她家的住址起疑。我家住址你是怎麼知道的?——麵對那種狀況,會提出這種問題是理所當然的。

難道是戶倉佳枝打電話告訴泰子嗎?

隻有這個可能。她會不會告訴泰子,現在有一個姓西脅的怪男人去你那邊了。說不定她還補充道,他拿饅頭當伴手禮,剛從我這裏離開。

但是這麼一來,就必須改變對佳枝和泰子之間的關係的認知。雖然兩人說彼此完全沒有聯絡,但是事實並非如此。

這麼說來,早田說過那個老太太是隻老狐狸。

實際上,如果兩人相處不如外人所知般水火不容,為何非表現成那樣不可呢?哲朗思考有沒有辦法能夠確認兩人有無聯絡。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於是轉身往回走。

他回到公寓按響門鈴。泰子再度探出頭來,她的臉色看起來比剛才更僵硬了幾分。“又有什麼事?”

“我還有兩、三個問題想要請教你。”哲朗強行進屋。“你知道你先生經常去一家叫做‘貓眼’的酒吧嗎?”

“‘貓眼’嗎……?不曉得……,不過我聽刑警說過,外子好像經常去銀座的酒店。”

“你聽過佐伯香裏這個名字嗎?”

“佐伯小姐嗎……?不清楚。”她偏著頭。

“那麼,神崎充呢?”哲朗注視著她的表情問道。

泰子搖了搖頭,答道:“沒聽過。”她好像瞬間睜大了眼睛,但或許隻是心理作用。

“這樣啊。”

“請問,他們怎麼了嗎?”

“不,我還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他們怎麼了。對了,”哲朗假裝看手表一眼。“我能不能跟你借用電話呢?我把行動電話留在家裏忘了帶出門。”

“啊,請進。”

“不好意思。”他說完就走進屋內。糕餅的包裝馬上就被拆開了,將太正在吃煎餅。

哲朗站在電話前,擋住泰子的視線,不讓她看見自己手邊的動作。他快速地掃描過*作麵板後,假裝按下數字鍵,其實是按下了重撥鍵。顯示在熒幕上的號碼,並非來這裏之前,記在腦海裏的戶倉佳枝住處的電話號碼。

他想要再按一次重撥鍵。最近的電話能夠記錄好幾筆撥出的號碼。他肯定假如泰子和佳枝間常常聯絡,記錄的號碼中肯定會有佳枝家的電話號碼。

但是他發現自己看過顯示在熒幕上的號碼,因而在按鍵之前停止了手指的動作。那並不是佳枝家的號碼,而是出乎意外的人的號碼。

4

手表的針指著晚上十一點多。哲朗又點了一杯黑啤酒。他一個人獨占一張圓桌,其他四張桌子,各坐著兩、三名看似上班族的男女。這家店以女酒保的高超調酒技術而聞名,就連非假日也是座無虛席。

當這裏正要將服務生送上來的第二杯黑啤酒就口時,早田打開左右對開的門走了進來。他身穿黑色皮夾克,脖子上戴著一條灰色圍巾。

“你等很久了嗎?”

“不,一下子而已。”

服務生前來點餐。早田一麵除下圍巾,一麵點了一杯GinBitters。

“這是理沙子愛喝的酒。”哲朗試探性地說道。

“所以我才點的啊。”早田咧嘴一笑,將皮夾克掛在高腳椅的椅背上。“天氣真的變冷了。你不用去北邊嗎?”

“北邊?”

“采訪滑雪或滑雪板的比賽啊,最近有很多賽事吧?”

“嗯……,可是,唉,那不是我擅長的項目。”

“挑精揀瘦的話,會生存不下去喲。”早田拿出香煙盒,用Zippo打火機點火。哲朗想起了從前流行帶Zippo打火機去滑雪場。不過,當時哲朗自是不用說,早田也不抽煙。

“我來這裏的路上,試著做了各種想象。”早田邊吐煙邊說。“你究竟找我有什麼事?應該不會是要討論舉辦同學會,所以果然是關於那件事吧。不過,我不知道你找我出來的理由。就像我說過的,我並不打算協助你,反倒希望你抽手。你不可能不了解這一點吧?”

哲朗沉默不語。他還在猶豫,該怎麼向這名強敵開口。

服務生送上GinBitters。早田舉杯,哲朗也拿起黑啤酒的杯子。

“高倉最近如何?還是四處奔波嗎?”

“是啊。”哲朗點了點頭。“老實說,我們分居了。”

早田將香煙夾在指縫間,手停在半空中。

“我可以問為什麼嗎?”

“沒有特別的原因。或者該說,我不太清楚原因是什麼。理沙子提議分居,而我也同意了。事情就是這樣。”

“提議分居應該有她的理由,而同意分居應該也有你的理由吧。”

“我的意思是無法一語道盡,我們之間有很多問題。”哲朗一口氣喝光了半杯黑啤酒。“或許可以從那件事說起,總決賽的那件事。”

“總決賽被截球的那件事嗎?”

哲朗點頭。“我指的是,你知道當時我為什麼沒有傳給你嗎?”

“你大概看不見吧。”早田幹脆地說,“你左邊的視野大概看不見。”

哲朗驚訝地看著朋友的臉。但是從前的名邊鋒卻若無其事地喝著苦澀的雞尾酒。

“你知道了嗎?”

“我想大概是那樣吧。鬆崎他們說不定也察覺到了,但是確實知道的大概是中尾吧。我是看到你們的合作模式,才察覺你的左側好像成了死角。弄傷眼睛了嗎?”

“左眼,現在幾乎毫無視力。”

“是哦。”早田點了點頭。

哲朗不打算說出弄傷眼睛的原因,他並不想發牢騷。“關於這件事,你從來沒問過我。”哲朗說道。

“問了又如何?既然你要隱瞞,想必是有你的理由吧。”

“是啊。”

“我在練習過程中察覺到的,但是真正確定是在比賽過程中。不過,我又不能當場追問你這件事。”

“你是因為知道我看不見左邊的視野,最後才會跑到那個位置的嗎?”

“沒錯,我在打一個賭。”

“打賭?”

早田一口飲盡GinBitters,將身體靠在桌上微微向前傾。“沒有人指出這一點,但是你覺得為什麼我在那個位置會沒有人防守?敵隊對於左邊的區域完全任由我們自由行動。對方可是以防守上固若金湯為傲的隊伍耶,你不覺得奇怪嗎?”

哲朗倒抽了一口氣。“難不成……”

“沒錯。”早田賊賊一笑,縮起下顎。“敵隊的防守陣營察覺到了。帝都大學的四分衛不能投到左邊的區域。不知道為什麼,但是你不會投到左邊的區域。當然,他們並不是從一開始就察覺到,但是至少他們在你最後一個傳球時,確實地看穿了這一點。”

“所以他們減少左邊區域的防守……”

“對。於是我決定反向*作,跑到左邊的區域,最後就等你會不會發現這點,將球投給我了。我指的打賭,就是這個意思。同時,我也在測試自己的運氣。”

“運氣?”

“你應該感覺到了我對高倉有意思吧?”

“嗯……”

“我一直在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向她告白。我知道高倉和你的交情。這就是所謂的一邊是友情,一邊是愛情。結果在無法下結論的情況下,影響總決賽。我決定如果在比賽中達陣成功,我就向她告白;如果失敗的話,我就告訴自己和她今生無緣,對她死心。”

“結果沒有達陣成功啊……”

哲朗這才知道,那對他而言是雙重的失落。

“我當時懷疑了一下,心想你該不會是知道我的決心,才故意不傳球給我的吧。但是不可能有那種事。”

“就算我當時知道你的決心,如果我看得見的話,我肯定還是會傳給你。”

“大概是吧。”早田點了點頭。

哲朗用拳頭輕輕捶了桌子一下。“我還以為沒有人察覺到我眼睛的事……”

“美式橄欖球沒有那麼容易瞞過別人吧,一個人什麼也做不到。夥伴們互相合作,從中才能衍生出個人秀。”

“是啊。”哲朗點頭歎息。

他總覺得自己長期以來做錯了一件事。他將自己視為悲劇英雄,不願傷害夥伴而隱瞞意外,就算因為意外而輸球,也不以意外作為借口——自我陶醉在這種偉大的情*中。但是這不過是在自我耽溺,原來許多夥伴們守護著暗自沉醉在幻想中的自己。

他現在也十分清楚,理沙子為什麼痛恨“男人的世界”這幾個字了。因為那不過是自戀罷了。

“原來是我獨自以英雄自居。”

“唉,別那麼沮喪嘛。這既是人性的弱點,也是優點。”

“理沙子似乎無法原諒這個弱點。不,共同擁有弱點才算是夫妻。在我看來,真的就是這樣。”

“你左眼的事高倉她……”

“她早就知道了。可是她瞞著我,等我向她坦白。但是我卻絕口不提。”

“那家夥或許不會原諒你這麼做吧。”早田抖落變短的香煙上的煙灰,露出想起高倉理沙子的眼神。

“那家夥搬出去之後,我才發現她留下的字條。上麵寫著:別輸給早田。”

“別輸給我?”早田用拇指指著自己。“什麼意思?”

哲朗環顧四周,然後壓低音量說:“你之前說過,你手上握有偵破命案的關鍵證據。沒有那項關鍵證據的話,就算是警方也無法掌握真相。你那股自信至今還是沒有改變嗎?”

早田苦笑,在麵前揮了揮手。“如果你要我說板橋命案的事,我可要直接回家了。”

“等一下,總之你先聽我說。”哲朗舉手招來服務生,點了一杯GinBitters。

“你想怎樣?”早田問道。

“如果你不想說的話,可以保持沉默。你先聽我說,再考慮要不要回答我。”

早田目不轉睛地盯著哲朗的眼睛,像在觀察他心裏在打什麼注意。哲朗不清楚他看出了什麼,但是他點了點頭。“姑且先聽你說吧。”

哲朗用黑啤酒潤喉,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的推理是這樣的:板橋命案這樣下去不會解決,因為欠缺找到凶手的重要管道。我想,你掌握到的正是那個管道。那麼,說到為何欠缺那個管道,是因為有人刻意隱瞞。一般來說,就算有人刻意隱瞞,警方遲早也會找到他,但是偏偏這些人是例外。對警方而言,他們完全是鎖定範圍外的人。”

早田原來想要點燃香煙,但是他停止了手的動作。Zippo打火機的蓋子依然開著。

“鎖定範圍外的人,就是遇害的戶倉明雄的家人。說得詳細一點,就是戶倉佳枝和戶倉泰子。特別是對親生母親,警方完全任由她自由行動。”

早田關上打火機的蓋子,將銜在嘴裏的香煙放在桌上。服務生正好送來第二杯GinBitters,但是他並沒有伸手去拿。

“好大膽的推理啊。這麼一來,就變成了被害者家屬掩護凶手。”

“你之前就察覺到了這一點,不是嗎?你手上握有的命案關鍵就是這件事吧?”

“這件事似乎不該在喝醉時說。”早田將GinBitters的酒杯挪到一旁。“我們換個地方吧。”

他帶哲朗到一家位於地下室的咖啡店。各張桌子擺放的位置經過精心安排,再加上燈光昏暗,能夠保證客人的隱私。這裏或許非常適合怕人看見、關係曖昧的男女幽會。

“我想聽聽你是根據什麼得到這種結論的。”早田完全不碰服務生送來的咖啡說道。

“在那之前,你能不能先回答我的問題呢?你也掌握了同樣一件事對吧?”

“我聽你說完之後,再回答你這個問題。”早田的嘴角扭曲著。

哲朗將玻璃杯裏的水含在口中。他打從一開始就不認為早田會爽快地承認。

“那個老太太和她媳婦認識凶手,我掌握了那項證據。”

“那項證據是指什麼?”早田嘴角緊繃。

“電話號碼。我知道那項證據的詳細過程說來話長,總之我是因為一件事,而有機會*作戶倉泰子家的電話。當我按下重撥鍵,電話熒幕上顯示出某位重要壬午的號碼。重要指的是與命案有密切關係。”

“等一下,所以你認識那位重要人物嘍?你也知道他的電話號碼?”

“當然知道。”

“你說他與命案有密切關係,我可以解讀成他存在命案的背後嗎?”

“你盡管那麼認為。因為他表麵上是個和命案完全無關的人,所以戶倉泰子絕對沒有理由打電話給那個人,戶倉泰子假裝和佳枝不睦,但是實際上並非如此。那兩個人聯絡相當頻繁。”

“那位重要人物的名字是?”

“你認為我會說出來嗎?你也先亮一張牌出來再說。”哲朗將牛奶加入黑咖啡攪拌。

早田將雙手環在腦後,扭轉身體,瞪著天花板陷入沉思。他的腦中應該在進行各種計算,其中大概不包含哲朗是從前的戰友這項因素吧。

對早田使用這種策略是一件危險的事。然而,哲朗卻別無選擇。既然在戶倉泰子家發現了那個電話號碼,就得做好心理準備將會麵臨撕破臉的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