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老太太……”早田開口說道。“我從第一次見到她時就覺得她很可疑了,我總覺得她隱瞞了什麼。所以,我想要再見她一次看看。”
“但是老太太卻說她在那之後沒有見過你。”
“對,結果我們沒見麵。因為當我要去造訪她時,碰巧看到別人進去她家。”早田放下手臂,看著哲朗。“是戶倉泰子。我原本以為她們又要開始吵架了,但她們卻沒有吵。泰子待了將近兩個小時才出來。我在那之前就確認過老太太在家。那兩個水火不容的人在一起將近兩小時,你不覺得不對勁嗎?於是我想起來了。電視遊樂器不是接在老太太家的電視機上嗎?那代表了泰子經常帶孩子出入她家。我發現兩人關係交惡是騙人的。”
“那又怎麼樣?”
“我馬上跟蹤泰子。這是因為泰子沒有帶她兒子出來,我想她接下來會不會去哪裏。結果我的直覺沒錯,她去的地方是銀行。”
“銀行?”
“說是銀行,卻不是櫃台窗口,而是ATM。我從遠方偷看她的行動,避免被她發現。那個女人在刷本子,他沒有存錢或領錢,就隻是刷本子。”
“他大概是在確認某筆彙入款或彙出款吧。”
“嗯,應該是吧。我自掏腰包請了工讀生,監視泰子好一陣子。結果發現她經常跑銀行,做的事情還是隻有刷本子。”
“真奇怪耶。”
“另一方麵,我還抽空監視老太太。與其說是監視她,其實我是打算確認去找她的人。但是幾乎沒有人去她家。老太太到了傍晚會出門買東西,但是除此之外,她似乎沒有和任何人碰麵。但是,當我覺得查不出個所以然,想要放棄監視她時,老太太有了動作。她穿著和平常截然不同的漂亮服飾,從家裏走了出來。”
“她去哪裏?”
“想也想不到的地方,一間位於江東區的出租公寓。”
“出租公寓?”哲朗不禁一反常態地叫了出來。“她去那種地方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我現在還是不清楚詳情。老太太似乎有事去找那裏的人,進入了那間公寓。我偷偷地跟了進去。老太太敲了敲其中一扇門,但是沒人應門。”
“那是誰的住處呢?”
哲朗側著頭,一臉不解。會租出租公寓,應該是不打算長期住在那裏的人吧。命案關係人中,有這種人嗎?
“老太太離開之後,我試著調查訪客。我心想反正對方一定不可能使用本名,但是為了慎重起見,還是看了一下。在那種地方,郵件經常不會直接寄到房間,而是會先送到管理員室,再由管理員分送到各個房間。所以隻要詢問管理員,即使是假名,還是能夠知道。老太太前去造訪的那間房間,房客的名字叫做神崎充。”說完,早田指著哲朗。“你知道這個名字吧?”
“曾經待在‘貓眼’的酒保的名字……”
“沒錯,”早田緩緩地縮起下顎。“警方也在追查那名酒保。畢竟,他在命案發生後就辭掉了工作。望月為了找到他的住處,也在‘貓眼’站哨。而且‘貓眼’的媽媽桑說,介紹神崎給她認識的是女公關香裏。她現在也下落不明,警方認為神崎就是她的情人。神崎留在店裏的住址和經曆都是捏造的,媽媽桑也不知道神崎真正的住處。但是不可思議的是,被害者家屬卻知道他住在哪裏。這點你怎麼看?”
“殺害戶倉的凶手是神崎,而戶倉佳枝和泰子知道了這件事。她們明明知道,卻不告訴警方。”
“你這麼推論是合理的。那麼,為何佳枝她們要那麼做呢?”
“她們在包庇神崎充嗎……?”
“應該不可能吧。”早田立刻搖頭。“泰子也就罷了,戶倉是佳枝的親生兒子。他不可能會包庇凶手。不過,就算是憎恨的對象,也不見得就希望他被逮捕。當知道凶手的人隻有她們時,她們很可能會采取別的行動。”
“複仇嗎?”
“這也有可能。不過,站在被害者家屬的立場來看,事情並不是殺了凶手就能解決。再說,泰子想要和戶倉明雄離婚。我想她對凶手的憎恨之情,應該並不怎麼強烈。”
“如果不是複仇的話……”
“就是威脅。”早田豎起食指。“實際上,佳枝和泰子都在為生活費煩惱。我不清楚是誰提起的,但是我推論她們說不定威脅凶手,向他勒索金錢。我想泰子之所以頻繁地出門刷本子,也是為了確認是否彙進戶頭了。”
“被害者家屬向凶手勒索……”
“如果這是事實的話,這件事很令人錯愕吧?”早田點燃香煙,肩膀上下起伏地吐煙。“同時,這也是天大的大獨家。畢竟這是前所未聞的。”
哲朗想起了去戶倉泰子家時的事。她兒子將太在玩的電玩主機,並非經濟拮據的情況下買得起的。如果認為她和凶手協議而獲得金錢,這就說得通了。
“於是,你看待這起命案的態度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彎嗎?”哲朗問道。
“因為這就是我的工作。不過,我自認夠義氣。所以,我警告了你,要你別和這件事扯上關係。這件事情會影響你的將來。”
早田的口氣粗暴,但是該是打從心裏為哲朗著想。然而,哲朗卻不能接受他的好意。
“除了你之外,還有誰知到這件事?”哲朗試探性地問道。
“目前隻有我知道,我還沒向上級報告。畢竟,我可受不了到手的功勞被旁人搶走。再說,我也還不清楚你怎麼和這件事扯上關係。不過,我打算差不多要開始行動了。何況戶倉佳枝和泰子這一陣子也沒有明顯的動作。”
“你的意思是要告訴警方嗎?”
哲朗一說,早田張口大笑。“我幹嘛做那麼蠢的事?就是要搶先警方一步,才叫大獨家。”
“你要向佳枝她們攤牌嗎?”
“我拍下了那個老太太去出租公寓時的樣子。不知道當我亮出照片時,她們兩個人會露出什麼表情,真是令人期待。”
“不過,你沒有她們進行勒索的證據吧?”
“證據那種東西,隻要事後讓警方補足就行了。讓事件從完全不同的角度攤在太陽底下,這就是我的工作。”
說完,他撚熄不算短的香煙,將身體靠在桌上微微前傾。
“目前情況好像有點改變了。我有機會能夠弄清神崎充的真正身份。快,現在輪到你說了。你在戶倉泰子家發現的電話號碼,究竟是誰的?”
早田的嘴角浮現笑意,他的眼神銳利,*視著哲朗,仿佛在說:事到如今你不得不說。
哲朗喝下冷掉的咖啡,咖啡隻剩下苦澀的滋味。或者是現在的心情,令他的味覺失常了。“我找你出來是有原因的。”
“交換消息對吧?所以我接受了你的交易。”
“不止是這樣。不,其實這件事無所謂。我是有事要拜托你。不過,你大概不會接受我的請求就是了。”
“什麼事?別裝模作樣了。”
“早田,算我求你。”哲朗將雙手靠在桌上,低頭哀求。
“你怎麼了?你想怎樣?”早田的聲音裏帶著不知所措。
“請你別再調查這件事了,請你……請你抽手。我希望你忘掉這件事。
早田沉默不語。哲朗低著頭,所以看不見他的表情。然而,哲朗想象得到他做何表情。他大概露出了驚訝、錯愕,以及困惑的表情吧。
“西脅,你……”早田說,“你是瞧不起我嗎?”
“不是,不是這樣。”哲朗抬起頭來。
早田揚起眼角,臉頰僵硬,強忍怒意。“哪裏不對?請你抽手這句話應該是由我來說才對!”
“當然,我也打算不再幹預這件事了。我知道我說的話很任性,但這是有原因的。”
早田瞪了哲朗一眼,將手伸向煙盒。然而,他卻放棄抽出香煙,將煙盒丟在桌上。
“什麼原因說來聽聽。不過,這不代表我聽了就會答應。”
哲朗呼出一口氣。他失去了自信,不知道這麼做對不對。但是他想不出其他方法。
“那我就告訴你。我想你大概會很驚訝,但是我們認識的人和這次的命案有關。”
“這我知道,是日浦對吧?”
“你知道她怎麼和這件事扯上關係了嗎?”
“從你這種說話方式看來,難道你知道了嗎?”
哲朗做了一個深呼吸。雖然尚未下定決心,但是他舔了舔嘴唇。
“那個名叫神崎充的酒保是日浦,日浦美月。”
5
早田皺起眉頭,瞠目結舌。他大概無法掌握這句話的意思吧。不過這也難怪。
“他就是日浦。”哲朗放慢速度說,“日浦就是神崎充。”
“你在說什麼?神崎是男人耶。”
“對,所以日浦也是男人。”
早田似乎還是摸不著頭緒。哲朗告訴他至今的來龍去脈,包括那一次聚會後和美月重逢、哲朗和理沙子阻止她去自首、最後美月不告而別。除此之外,他還告訴早田在這起命案的背後,有許多為性別煩惱的人正在進行一項驚人的計劃。
說完大概經過之後,哲朗觀察早田的反應。他輕咬著唇,盯著空中一點。這是他在比賽中偶爾會露出的表情。名邊鋒除了依照四分衛的指示之外,腦中也會形成各種戰略。
早田伸手拿起剛才丟在桌上的香煙盒,銜起一根香煙點火,對著凝視的空間吐煙。
“嚇到了?”
“大概吧。”
“這樣事情就說得通了。戶倉家裏大概留下了許多東西,能夠證明那家夥的跟蹤狂行徑。戶倉佳枝她們發現了,肯定凶手就是香裏或她的情人神崎,於是她們向神崎提出一項交易。她們這麼做應該是為了錢,同時說不定也是想要隱瞞戶倉的跟蹤狂行徑的心情使然。戶倉在生前應該調查過神崎之前住的出租公寓吧。”
“我也這麼認為。”
“就算這樣,我做夢也沒想到命案背後有這樣的內情,這麼一來就合乎邏輯了。我聽一個認識的刑警說,從前待在‘貓眼’的女公關香裏,其實是冒用佐伯香裏這個女人的名字。真正的佐伯香裏很可能是性別認同障礙者。但是我認為這件事和戶倉遇害無關,調查人員大概也沒有想到。”
“比起殺害戶倉的凶手是誰,他們反而更拚命在隱瞞戶籍交換的事。我想日浦之所以自稱是凶手,也是想讓命案盡可能地以單純的形式落幕。”
“是中尾讓她改變心意的嗎?”
“大概是吧,但是我不清楚他是怎麼說服她的就是了。”
早田點了點頭,又低喃著說:“真是令人驚訝啊。”接著,他看著哲朗。
“你認為我聽到這麼驚人的消息,會默不作聲嗎?你覺得我不會寫成報導嗎?”
“我不知道。但是,我隻能告訴你。”
“你告訴我是個錯誤。我之前也說過吧?當我從事這個工作時,下定了一個決心。為了傳達真相,無論失去什麼也不後悔。”
如果害怕被截球的話,就無法傳球——哲朗記得他還說過這句話。
“我之所以告訴你,是因為抱著一絲希望。”哲朗說道。
“一絲希望?”
“如果你向警方舉發戶倉佳枝她們的事,警方應該就會從她們口中得知凶手是誰。她們應該不知道凶手的姓名,但是知道他的電話號碼。警方可以從電話號碼輕易地查出電話的所有人。”
顯示在戶倉泰子的電話上的號碼是行動電話的號碼。哲朗知道那支電話的所有人並沒有使用非法的方法鑒定電話契約。
“那支電話的主人就是真正的凶手嗎?而他是一個你非常熟識的人。同時,也是我非常熟識的人。”
聽到早田這麼一說,哲朗不得已隻好點頭。
“如果警方采取行動的話,那家夥也逃不掉。被逮捕是遲早的問題。這麼一來,所有真相將會連鎖式地暴露出來。”
“你認為反正既然都會暴露出來,不如在那之前對我和盤托出,讓我從這件事抽手,對吧?原來如此,這說不定確實是一絲希望。不過,”早田繼續說道:“遺憾的是,這一絲希望也破滅了。我想你們應該會很痛苦,八成也會憎恨我吧。但我還是認為,我要做我該做的事。不然的話,就枉費活在這個社會上了。”
哲朗咽下口中的唾液。他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早田不是一個會輕易改變態度的男人。
“下結論之前,你想不想聽聽他的名字?我在戶倉泰子的電話上所見號碼的主人。”
“我想確認。不過,我大概已經知道了。”早田看著哲朗的眼睛說,“是中尾功輔的號碼對吧?”
“你為什麼會知道……”
“隻要冷靜地分析事情的過程,自然就會得到這個答案。日浦以神崎充這個名字生活,但是替她租公寓的卻是中尾吧?換句話說,神崎充的真正身份是日浦,也是中尾。當戶倉佳枝她們向神崎充提出交易時,日浦和中尾隻要讓其中一人出麵就行了。”
哲朗垂下頭,他再度後悔和這個男人為敵了。
“你的意思是,就算是好朋友也不能寬恕嗎?”
“你盡管說我不近人情。今天坐在這裏的並不是早田幸弘這一個人。而是隻要有餌,四處獵食的鬣狗(*動物名,哺乳綱食肉目。形似狗,前腿長,後腿短,腰部教肩部低,毛棕黃色或棕褐色。晝伏夜出,以獸類屍體的腐肉為食。一般可分為斑點鬣狗、條紋鬣狗及棕鬣狗三種,多產於非洲和亞洲西部,亦稱為“土狼”。)。”早田吼道。將自己比喻成鬣狗,或許是他的苦惱的體現。
“我想中尾打算自首。”哲朗說,“他八成打算在自首前,將戶籍交換係統相關的證據全部湮滅。我想他現在不現身,就是在進行這件事。”
“我有同感。”
“如果你無論如何都要舉發戶倉佳枝和泰子的話,我也無可奈何。不過能不能在中尾自首之後再舉發她們呢?”
“這我辦不到。你這樣簡直是要一隻餌食近在眼前的鬣狗,要它將一塊隨時可以享用的肥肉等到腐爛之後再吃。再說,就算中尾打算那麼做,我也懷疑他會不會按照計劃行動。如果戶倉佳枝她們知道戶籍交換的事就完了。”
“但是如果沒有證據……”
當哲朗話說到一半,早田用力搖頭。“證據會從任何地方冒出來,不管中尾再怎麼隱瞞也沒用。不要小看警方的能力和戰術。”
哲朗並沒有小看警方,他隻是想要延後事件落幕的倒數時間。他知道這是白費功夫。然而,即使他知道這是白費功夫,還是認為目前自己能做的隻有這件事。
“你打算什麼時候舉發?”哲朗垂頭喪氣地問道。
“我有幾件事得查證,也必須小心被警方或中尾察覺,所以說不定會花點時間。不過,我打算盡早動手。”
“這樣啊。”哲朗沒想到早田要獨自一人四處查證,說不定等一下就會告訴上司。這麼一來,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
“不過,我之前也說過了,我要公平競爭。我不會根據你今天告訴我的內容采訪。我會按照當初的預定計劃,詢問戶倉佳枝和泰子,從她們的話中接近戶籍交換的事實。如果結果能夠取得內幕的話,我就寫成報導。所以,我不會向上級報告你說的話。我雖然不能答應你的要求,但你就將這當作是我的一點心意。”早田站起身來。“還有其他事嗎?”
“沒有。”哲朗搖了搖頭,想要拿起桌上的賬單。但是早田快速地從旁一把搶過。
“這次由我付。因為你帶給我消息,我卻沒辦法替你做什麼。”說完,他朝大門走去。但是他走到一半,停下腳步回頭。“下一次的幹事是須貝吧?”
“幹事?”
“每年十一月的聚會。今年的幹事應該是須貝。”
“嗯……”哲朗心想他這個時候為何提及此事,點了點頭。
“你替我跟他聯絡,告訴他不用寄邀請函給我了。不光是今年,以後都不用寄了。”
“早田……”
“一切老早都已經過去了。總決賽結束至今都已經過了幾年?”他丟下這句話,重新邁開腳步。
6
哲朗抬頭仰望三層樓的公寓,歎了一口氣。他不想他進這間公寓。他曾和美月約定過,但是他找不到其他方法,而且現在也不能袖手旁觀。雖然美月可能會恨自己,但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他做了一次深呼吸步上樓梯,二樓盡頭處就是他的目的地。他在門前調整呼吸,按響門鈴。時間是晚上七點多。他已經確認過立石卓在家。立石卓——本名是佐伯香裏。
感覺有人站在門的另一側,對方可能正透過窺視孔在看哲朗。哲朗不知道對方是那名金發的小情人,或是立石卓本人。
對方不發一語,保持靜默,似乎打算假裝不在家。哲朗再度按響門鈴,但是對方還是一動也不動。哲朗想象對方塞住耳朵的身影。
他蹲下來,用手指壓開信箱孔,將嘴巴湊上前去。
“能不能幫我開門?”他說,“我知道你在裏麵。我也不想把事情鬧大。”
對方還是默不作聲,他肯定是在猶豫,或許他正在考慮要和美月聯絡。無論如何,都得防止他那麼做。
“我並不打算威脅你們的生活。我希望你知道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來這裏。有一個危險將*近你們,如果置之不理的話,中尾會被警方逮捕的!”
哲朗清楚感覺到有人在動。對方似乎因為聽見中尾的名字,產生了動搖。
哲朗繼續要求對方開門。“已經沒有時間了,現在不是猶豫要不要開門的時候了。”
沉默持續了好一陣子。哲朗以祈禱的心情等待。不久,門鎖打開,門緩緩開啟。
站在眼前的是立石卓,他身穿運動褲搭配毛衣的外出服。
“我有話要說,”哲朗說,“情況緊急。”
“不是說你不會再來打擾我們了嗎……?”
“是美月告訴你的吧?還是佐伯香裏呢?我原本是這麼打算的,但是情況有變。這件事和你們也有關,總之先讓我進去。如果我在這種地方大聲說話,你也會很傷腦筋吧?”
立石卓猶豫了半天,最後還是點頭答應了。
那是一房一廳的房間。一進門是廚房,餐廳裏沒有放餐桌,而是放了一個暖爐蓋被。金發女子在一旁手握電話子機,瞪著哲朗。
“我可以叫你太太嗎?總之先把電話放下。我想你應該是要打給美月或香裏小姐,但是我希望你等一下。”
哲朗一說,她像是在征求意見般看了丈夫一眼。看到丈夫默默地點頭,她放下了電話。
“你有什麼事嗎?”立石卓問哲朗。他大概是刻意要壓低聲音,但是聽在知道他真正身份的人耳裏,其中卻參雜著女人的音色。
“我希望你告訴我中尾的住處,我來隻是為了這件事。”
立石搖了搖頭。“我們不知道他的住處。”
“不可能吧,你們不可能不知道。拜托,告訴我。我有事情非告訴他不可。”
“什麼事呢?”
“我剛才說了,再這樣下去的話,他會被警方逮捕。這樣一來,你們也會遭到波及。”
“但是我聽說中尾先生總會有辦法脫身。”
哲朗搖了搖頭。“你聽誰說的?佐伯香裏嗎?日浦美月嗎?還是中尾本人呢?不管你是聽誰說的,你都不明白事態的嚴重性。總之,讓我見中尾。”
立石卓臉上浮現困惑的表情,看了金發的妻子一眼,但她隻是不安地抬頭看著丈夫。
立石卓籲了一口氣。“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們沒辦法直接聯絡中尾先生。”
“那你們知道的是誰的聯絡方式?”
“香裏小姐的。”立石卓說出自己的本名。
“你的意思是,真正的立石卓的聯絡方式嗎?”
“是的。”他低頭答道。
“好吧,那就替我打電話給他。不過,不是你打。”哲朗看著金發女子。“你打。從現在開始,照我的話做。佐伯香裏接電話之後,你就說他好像得了盲腸炎,所以馬上需要健保卡,如果隻是一點小傷或小感冒的話,使用那張卡也不會有問題。但若是和內髒相關的疾病,就行不通了。這時就要拿回自己的健保卡,用以就醫。隻要說明自己動過變性手術,醫師也不會起疑。不過,這時必須去不熟悉的醫院。
金發女子正要按下電話號碼時,立石卓吼道:“住手!”製止了她。
“我們沒有必要聽命行事。”
“我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們好。”
“可是,我們不能背叛夥伴。”
“現在不是滿嘴仁義道德的時候了。”哲朗再次看著她。“打呀!”
但是她的手沒有動,似乎決定交由丈夫判斷。
“不用打。”
“如果你們不按我的話做,我馬上向公司告發你的事。”哲朗說,“這麼一來,就算你不願意也得和香裏聯絡了。”
立石卓的表情扭曲變形,狠狠地瞪著哲朗。
“我也不想這麼做,但是狀況緊急。”
“你打算叫他帶健保卡出來,然後逮住他嗎?”
“沒錯。”
“既然這樣,我讓她打電話,請你直接接電話。然後請你和他交涉,請他見你。”
“我就是認為他不會答應這種交涉,才會采取這種手段。不,他氣質不會答應,說不定一聽到我的聲音就掛電話。”
立石卓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線,他知道哲朗的說法沒錯。
“快打!”哲朗對著金發女子說。
她向丈夫求救,但是他卻垂下目光。
“你們交健保卡時,都在什麼地方?”哲朗問他。
“新宿車站的剪票口,東門的……”
“那麼,這次也約在那裏吧。”哲朗對她點頭。“打呀!”
她開始按下子機的號碼鍵,看來她打的是對方的行動電話。
隔一會兒,她吸了一口氣,說:“喂,呃,是我,我是麗美。……嗯,那個,他好像得了盲腸炎……,不,我們還沒有去醫院。我想等一下帶他去……,嗯,是啊。我想沒有健保卡可能不太好……。嗯,噢……嗯。那,就在老地方……,好,三十分鍾後見。”
原來她名叫麗美。她掛上電話後,重重籲了一口氣。
“我和她約八點在剪票口碰麵。”
“幹得好。”
“你居然用這種方法,真下流。”立石卓低喃道。
“如果有空選擇手段,我會那麼做。但是我希望你知道,我已經說過好幾次了,我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們好。”
聽到他這麼一說,立石卓焦躁地搔了搔頭,盤腿坐下。
“難道我要這樣過一輩子嗎?我原本以為這次真的能以不折不扣的男人身份活下去,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我才能安心過日子呢?!”
“這是你選的路吧?”
哲朗一說,他像是被人說到痛處似地頓時啞口無言。接著,他輕輕拍了大腿一下。
“性別根本不重要。隻要本人說自己是男人,他就是男人。為什麼非得要有正式文件證明不可呢?文件上寫的內容,全部都是事實嗎?不見得吧?”
哲朗看見立石卓的肩膀微微晃動,想起了去靜岡時的事。他的母親拜托過自己一件事。
“你的母親希望我告訴她,你過得好不好,在做什麼工作。我可以告訴她嗎?”
他低頭想了許久之後,抬起頭來。
“請你別告訴她立石卓這個名字,還有我住的地方。這樣會給大家添麻煩。”
“那,這就瞞著她吧。但是,我可以告訴她你過得很好吧?”
他再次沉吟,然後撥起劉海,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拚命地活下去……,請你這樣告訴她。”
“我知道了。你打算回家嗎?”
他看了麗美一眼,她也擔心地看著他。
“我是立石卓,”他繼續說道:“怎麼能回佐伯香裏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