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中尾打算以無名屍的身份被警方發現。但是,怎麼樣才能讓警方認為他是殺害戶倉的凶手呢?”
“他大概是打算留下遺書吧。”美月回答,“這是最省事的方法。”
“不,我想他不會使用遺書這一招。警方辦案要的是證據,他們需要隻有犯案者才有的東西。”
“有那種東西嗎?”美月陷入沉思。
“隻有一樣。”哲朗說,“車子。”
“戶倉的箱型車嗎?”美月輕輕拍了桌子一下。
“警方應該也知道門鬆鐵工廠的箱型車,從戶倉遇害的那天晚上就下落不明了。如果他是死在那輛車上的話,警方當然會認為那輛車和命案有關吧。”
“這麼說來,功輔說過那輛箱型車是關鍵,絕對不能被警方找到……”
“命案之後,箱型車停在哪裏?”
“我不知道。功輔隻告訴我,車子放在安全的地方。”
“不可能是付費停車場。如果長期放置的話,會令人起疑。”
“也不會是路邊停車,因為不知道誰會報警。如果輪流停在各個停車場的話,某種程度上或許是安全的,但是……”哲朗說到這裏,發現了一個重要的關鍵。“等等,命案發生在深夜對吧?中尾必須火速將車藏起來,但是那種時間,停車的地方有限。”
三人都沉默了,他們在動腦思考。
“最可能的是,”理沙子沉吟後說出,“自家的停車場。”
“這有可能。那一天夜裏我開著VOLVO,停在出租公寓旁。這麼一來,他家的停車場就空了出來。”
“不,他應該不可能這麼做。如果停車場裏聽著一輛陌生的箱型車,說不定鄰居會起疑。不過如果車庫有鐵卷門的話,就另當別論了。等等,說到鐵卷門……”哲朗眼前浮現一張照片。“說不定……”
“說不定什麼?”理沙子問道。
“隻有一個可能。中尾能夠自由使用,而且有鐵卷門的車庫。”
“在哪裏?”
“高城家的別墅,他之前給我看過照片。我記得他說是在三浦海岸。”
“可是中尾應該不想給高城家添麻煩吧。將車藏在那種地方,很危險不是嗎?”理沙子反駁道。
“當然,他打算在尋死的時候將車開走。可是說不定在那之前,他會先將車藏在那裏。”哲朗看了手表一眼。
3
時間接近深夜,三人隻好暫且先回各自的住處,也就是哲朗回自己家,理沙子回暫住的朋友家。
問題是美月,哲朗實在不願讓她回那棟位在池袋的大樓。
理沙子似乎和他有相同的想法,於是說:“你來我住的地方,反正我朋友因為工作的關係,今天晚上不會回來。”
“可是不會給你添麻煩嗎?”
“如果你四處亂晃失蹤,那才是給我添麻煩。我朋友要我當作自己的家使用,所以你不用擔心。”
“既然這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美月輕輕點頭。
哲朗和她們在咖啡店前告別,獨自搭上了計程車。回家的路上,他用行動電話打給須貝。須貝好像正在洗澡,他等了一會兒。
“發生了什麼事嗎?”須貝壓低音量問道,他大概知道是命案的事吧。當然,他不知道戶籍交換和中尾牽涉其中的事。哲朗也不想在電話中告訴他。
“不好意思,這麼晚打來。我有一點事情想要問你,是有關中尾的別墅。”
“中尾的別墅?”
“嗯。之前我租公寓時,你不是幫我辦了火災險的手續嗎?我想你會不會也一樣替中尾的別墅保了險。”
“中尾的別墅……”須貝腦筋似乎沒有馬上轉過來,過了許久才大聲說:“噢,神奈川的別墅啊。中尾的,或者該說是高城家的房子。”
“就是那個,你是不是幫忙保了險呢?”
“你很清楚嘛。沒錯,我聽說他買了一棟別墅,馬上打電話跟他聯絡,結果簽了一筆高額的保險。”
“告訴我地方。”哲朗不等須貝說完就說,“別墅的地址。可以的話,連電話號碼也告訴我。”
“你這樣沒頭沒腦的,發生了什麼事?”
“我事後再向你解釋。總之,我想要馬上知道那棟別墅在哪裏。”
“你要我告訴你地址,可是中尾都已經離婚了,和那棟別墅無關了吧。”
須貝悠哉的語調令哲朗焦躁不已。他在計程車上不斷跺腳。
“我不是說了,事後再告訴你詳情嗎?不好意思,我沒有時間了。告訴我別墅的地址。”
“你急也沒用,我沒辦法現在告訴你啊。資料在公司,等我去到公司才查得到。”
哲朗低吟。他實在說不出口,要須貝現在去公司一趟。
“那,你明天一大早去查,知道之後告訴我。”
“你聽起來像是熱鍋上的螞蟻,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我個大概無妨吧?”
“電話裏沒辦法說。拜托你了須貝,我這輩子就求你這一次。”
“真稀奇耶,你居然會說這種話。”
須貝似乎在電話的那一頭陷入了沉思,他說不定是害怕火屑飛到自己身上。
“我知道了。我明天本來打算晚點進公司的,既然你這麼說,我隻好早點去了。我查到之後,會馬上跟你聯絡。”
“抱歉。我會報答你的。”
須貝好像想問什麼,哲朗察覺後掛上了電話。就算須貝告訴哲朗別墅在哪裏,他也不想把內情告訴須貝。但是如果完全不解釋的話,他大概不會善罷甘休吧。哲朗稍微思考了一下該如何打發這個爛好人朋友。
哲朗一回到家,馬上躺在床上試著整理腦中的思緒。他對於自己在理沙子和美月麵前說出的推理有自信。換句話說,他確定中尾想要自殺。
他無法眼睜睜地看朋友尋短見,不過,說他內心完全沒有動搖是騙人的。若是考慮到錯綜複雜的現況,的確沒有其他的解決方法。
自己是不是應該抽手呢?這種想法在他腦中盤旋不去。不,從一開始就應該置身事外。如果將一切交給中尾和美月去處理,或許一切都會進行得很順利。但是這麼一來,就無法避免犧牲中尾了。
自責、猶豫、後悔等情緒,折磨了哲朗一整晚。他苦惱不已,無法入睡,輾轉反側。
即使如此,他還是打了個盹。直到遠方響起的電話聲吵醒了他。他看了一眼枕邊的鬧鍾,還不到早上七點。
“是我,理沙子。”
“怎麼了嗎?”哲朗邊問邊感到一抹不安,她的聲音裏充滿了不尋常的緊張感。
“對不起,被她跑掉了。”
“被她跑掉了?”哲朗在問是誰之前,就理解到發生了什麼事。“日浦不見了嗎?”
“對。我們昨天睡不著,一直在聊天。她好像是趁我快睡著腦袋模模糊糊的時候跑出去的。”
“這樣嗎……”哲朗認為不能責怪理沙子。沒有昨天的摸樣完全不像會跑掉。
“她會不會是回那棟位在池袋的大樓了呢?”理沙子不安地問道。
“不,不可能。那麼做沒有意義。”
“如果不是回那棟大樓的話,她會去哪……?”
哲朗思索,他想起了昨晚的對話。“她可能去了三浦海岸。”
“三浦海岸?那你的意思是,美月去了中尾的別墅?可是看她昨晚的模樣,好像不太清楚別墅的事。”
“她知道。她明明知道,卻在我們麵前佯裝不知。她打算自己一個人去見中尾。”
“這麼這樣……,她一個人去見中尾,想做什麼?”
哲朗沒有回答理沙子,但他並非全無頭緒。他已經猜到了,但是害怕將答案說出口。於是理沙子似乎也從他的語氣中,得到了提示。
“她該不會是想要一起死吧?”她的聲音嘶啞。
“理沙子,馬上準備出門!我們也去三浦海岸,去追日浦。”
“去是可以,問題是你知道地方嗎?”
“我已經布下了一步棋。雖然時間還有點早,但我們不能拖拖拉拉。”
“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你那裏。”
“不,這樣是浪費時間。你去新宿,去須貝的公司。”
“須貝的公司?什麼意思?”
“我待會兒再向你解釋。至於碰麵地點我會再告訴你,總之先準備出門。”
“好。”理沙子說道。哲朗沒有回應她,就掛上了電話,接著打給須貝。昨天是半夜打;今天是清晨打,須貝的妻子大概會臭著一張臉吧,但是顧不了那麼多了。
新宿,上午八點四十分。斜前方是東京都廳。哲朗將車停在馬路上,兩旁是高聳的大樓。他敲著方向盤,感覺儀表板上的數位時鍾今天跑得特別快。
“我覺得美月就算一起死,對事情也沒有任何幫助。”理沙子坐在副駕駛座上低喃道,她的語調像在呻吟。
“那家夥大概認為不能讓中尾一個人死吧。”
美月不是想要阻止中尾自殺。如果是的話,她就不會不告訴理沙子,偷偷溜出去。
“可是如果美月一起死的話,就會打亂中尾的計劃了。”
“她說不定沒有想到那麼多。再說,中尾的計劃先在也已經被打亂了。”
哲朗看見須貝從一旁的大樓門口出來。寒天裏,他身穿西裝。雖然沒有告訴他詳情,但是他應該也猜到哲朗遇上了緊急狀況吧。他的西裝下擺隨風飄蕩。
哲朗下車。須貝邊跑過來,邊遞出一張字條。
“我設法查到了。可是,我不知道別墅的電話號碼。聯絡電話寫的是他家。”
“隻有地址也行。不好意思,特地麻煩你。”
“喂,西脅,中尾發生了什麼事嗎?”
“抱歉,改天我會全部告訴你。”哲朗無法正視他的眼睛。他知道自己無法告訴這位朋友全部的事實,最後還是得欺騙他。哲朗因為這份罪惡感而感到心痛。
“我們還得趕路,先走了。”哲朗打開車門。
“西脅,”須貝用手扳住車門。“見到中尾的話,告訴他改天再到串烤店喝一杯。”
哲朗抬頭看他,他露出至今從未見過的真摯眼神。即使他不知道內幕,肯定也感覺到了什麼。
哲朗輕輕點頭,關上車門。車子發動後過了好一陣子,哲朗還能從照後鏡中看見須貝目送他們的身影。理沙子在副駕駛座上輕輕吸了一下鼻子。
汽車上了首都高速公路,朝橫須賀疾駛。兩人在車上幾乎不發一語。哲朗回想這兩個多月來發生的事請,自問至今做的事情是否有意義,但是他找不到答案。
開到橫濱橫須賀高速公路站,是一條通往海邊的筆直道路。這條路上不斷有大型卡車來來往往,感覺像是產業道路。即使如此,當前方漸漸看到大海,路旁零星地出現了供應衝浪板和潛水設備的店家。
“我昨天和美月聊天,”理沙子隔了許久開口說,“我覺得說不定犯下了天大的錯誤。”
“錯誤?誰犯下了天大的錯誤?”
“我們。我和你,還有美月。”
“什麼意思?”哲朗瞄了妻子的臉一眼。
“美月告訴了我許多中尾的事。包括這一年來的事、從前的事,還有當他們是男女朋友時的事。”
“然後呢?”哲朗催促她繼續說下去,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籲了一口氣。
“我覺得美月是女人。當她提到中尾的時候,臉上露出的並不是男人的表情。”
哲朗窮於應答。眼前的局麵令他想說,事到如今了你還說這些做什麼?假如美月的內心是女人,而不是男人的話,所有前提就會徹底大翻盤,這正表示了自己的行動不具任何意義。然而,其實哲朗心裏也部分認同理沙子說的話,因為至今他也曾下意識地感覺到過。
“如果是那樣的話,就代表了日浦在說謊。她為什麼要那麼做呢?甚至不惜注射荷爾蒙,弄傷聲帶……”他搖了搖頭,覺得這不可能。
“我也知道自己的話不合理。可是若非如此,美月一連串的行為更不合理。我問你,如果美月完全是個男人的話,她會想和中尾一起死嗎?”
哲朗沉默不語,理沙子的疑問是正確的。
她看著左側的大海,繼續驅車前進。海是灰色的,天空也是烏黑的。依舊有許多卡車呼嘯而過,一輛輛卡車揚起的灰塵,飄落在哲朗的車上。
理沙子比對須貝的字條和公路地圖,指示哲朗停車。他一將車停在路旁,理沙子馬上下車。右側有一家小釣具店,她似乎打算去問路。
幾分鍾後,她回來了。
“我知道了,好像再簽麵兩個紅綠燈右轉。”
“了解。”哲朗放開手刹車,心跳加速。
哲朗按照指示,將車開上一條小馬路,兩側樹木繁茂。不久後,不再見到樹影,左邊出現了一條小路,內側有一棟建築物。小路的入口處立著一個金屬製的小看板,上麵雕著“TAKASHIRO”(高城的日文羅馬拚音)的字樣。哲朗打方向盤左轉。
高城家的別墅是一棟貼了瓷磚的方正建築物,感覺和世田穀的住家有幾分神似。哲朗漠然地想象,高城家的人即使改變地方,也不想改變生活形態。
理沙子按響玄關的門鈴,然而,沒有人應門。
“好像沒人在。”
“是啊。”哲朗抬頭看建築物二樓。窗戶拉上了窗簾,感覺窗簾後也沒有動靜。
“是否為時已晚”的念頭在腦海裏一閃而過,但是哲朗立刻打消了這個想法。中尾不可能死在這棟別墅裏。
玄關旁有一座裝有鐵卷門的車庫,似乎能夠停放兩部車。哲朗試著推開鐵卷門,但是上了鎖推不開。即使如此,抬起下麵的部分,還是能夠弄出距離地麵幾公分的縫隙。哲朗匍匐在地上,從縫隙向內窺視。
“怎麼樣?”理沙子問哲朗。
“看不太清楚,但是好像沒有車。”他站起身來,拂去衣服上的灰塵。
“你的意思是,開到別的地方去了嗎?”
“說不定。”另一種不安襲上哲朗心頭。中尾可能躲在這棟別墅的推理,會不會是錯誤的呢……?
就在他想不出下一步,佇立當地時,他的行動電話響起。他直覺是美月!
“喂。”
“西脅嗎?是我,早田。”
4
打電話來的是意想不到的人物。
“什麼事?”
“雖然我們在戶倉命案上是對立的,但是我想要盡點道義,決定提供消息給你。”
“發生了什麼事嗎?”哲朗握緊了手機。
“再過不久,凶手會在某個地方被警方逮捕。”
“你說什麼?”
“戶倉從前工作的門鬆鐵工廠的一輛箱型車,在命案發生後就下落不明,剛才有消息指出警方找打了那輛車。”
哲朗感到心髒怦怦亂跳。“在哪裏找到的?”
“這我不能說,我也有保密的義務。”
“早田,”哲朗隔了一個呼吸後說,“告訴我,在哪裏?我之前也說過了,在那裏的是中尾。被警方逮捕的會是中尾。”
“我決定不去想這件事,我原本並不會知道這個消息。”
“我之所以告訴你,是因為我把你當成朋友。身為報社記者的早田應該不知道。可是如果你是中尾的朋友,我不會讓你假裝不知道。”
“我之前也說過了,比賽已經結束了。”
“所以你想說,友情也已經結束了嗎?友情沒有那麼容易斬斷的,不會因為自己方便,說合就合、說斷就斷。就算這段友情再艱辛,我也不能讓你一個人逃掉,我要你也善盡身為朋友的責任。”
早田沉默了。兩人之間不知道有過幾次這樣的對話,但是他第一次表現出猶豫的態度。
“應該是神奈川縣吧?”哲朗說,“而且是三浦半島。”
“……為什麼你這麼認為?”
“我猜對了吧?在三浦半島哪裏?我現在人在三浦海岸,中尾的別墅這裏。不過,我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你見到中尾,打算做什麼?”
“我還不知道。確定的是,我要阻止他自殺。”
“他該不會想做傻事……”
“他想要尋死。”哲朗緩緩地說,“他自覺到自己因為胰髒癌死期將近。他認為要保守夥伴們的秘密,這是最好的方法。可是我不會讓他那麼做。你也是吧?或者你為了工作,能夠若無其事地佯裝不知呢?”
早田的回應再度中斷,哲朗焦急難耐。如果早田現在人在眼前的話,就算訴諸武力,哲朗也要他說出中尾在哪裏。
“我不知道來不來得及,”早田總算說了,“警視廳的人正趕過去。他們因為不想讓旁人搶走功勞,大概不會讓神奈川縣警出手,但是應該有請神奈川縣警方派人監視。”
“既然如此,沒有時間說廢話了吧?快告訴我!”
哲朗聽見了一種低沉奇怪的聲音,像是夾雜了呻吟和歎息。
“去找一家叫做‘三海屋’的店。”
“三海屋?”
“一二三的三,海邊的海,房屋的屋。好像是一家日式料理的店,聽說箱型車就停在那家店的旁邊。”
“三海屋是嗎?謝謝你。”
“西脅,”早田說,“我會繼續追查。我不會漠視犯罪。”
“我知道。你恢複報社記者的身份吧。”說完,哲朗掛上了電話。
他告訴理沙子與早田的談話內容,然後上車。發動引擎之前,他取出公路地圖。
“那家夥雖然六親不認,聽到中尾想要尋死,到底也動搖了。”哲朗說道。
“我想早田的內心也一直在天人交戰。他告訴我們箱型車找到了這件事本身,就證明了他內心在動搖。”
“或許吧。”哲朗同意她的說法。
即使看了地圖,還是找不到三海屋的位置。哲朗先發車前進,打算開上沿著海岸線的道路,再問當地人比較快。
“美月和中尾在一起嗎?”
“大概吧。”
“可是她是怎麼找到中尾的呢?還是美月來的時候,中尾還在別墅裏,然後兩人才一起離開的呢?”
“不曉得,我總覺得不是這樣。”
“為什麼?”
“如果美月和中尾在一起的話,他應該就不會離開別墅了吧?不,應該是不能離開了。他隻有在下定決心要自殺時才會那麼做,但是美月不可能容許他那麼做。而且美月在身旁,中尾也沒辦法采取下一步行動吧。”
“那你的意思是,美月原本就知道那個地方嘍?”
“可以那麼說。說不定她是聽到三浦海岸,而想到了什麼。”
沿路上有一間舊式的米店,哲朗將車停在那家店前麵。米店經常要送貨到府,所以應該對當地的路很熟。理沙子迅速下車。
哲朗邊輕拍方向盤等理沙子,邊思考中尾目前的心境。如果美月在中尾身旁,他肯定一顆心七上八下。中尾既不能自殺,又不能被警方逮捕。
理沙子小跑步回來。“聽說經過前麵的大十字路口後,左邊有一排椰子樹,然後右邊有三海屋的招牌。”
“好,我們走吧。”哲朗等理沙子關上車門,踩下油門。
“中尾會在那家店嗎?”
“應該不可能吧,這樣太引人注目了。”
“那是在箱型車上嘍?”
“我不知道。如果是的話,他現在說不定在接受神奈川縣警的盤問吧。”哲朗邊說,邊想中尾不可能做那麼愚蠢的事。
經過十字路口後,左側出現一排椰子樹,樹的另一側是是和做海水浴的沙灘。哲朗放慢車速。
“有了,那個。”理沙子出聲說道。
馬路右側有一間日式風格的店,掛著“三海屋”的招牌。
車子駛過店門前,哲朗踩下刹車,向左打方向盤,將車停在一塊兩旁是椰子樹的空地。戲水季節時,這一塊地應該是熱門停車場吧。除了哲朗的車之外,還停了其他車子,但是並未看見車主。哲朗也沒發現要找的箱型車。
正前方是一片沙灘,一條油漆剝落的船隻船底朝天地放在沙灘上。海麵平靜,也聽不見海浪聲。如果氣候再好一點的話,說不定會有兜風途中的情侶停下來歇息。
哲朗下車,冷颼颼的海風不禁令他縮起身子。
“你看,那邊……”理沙子用下顎指著馬路的另一邊。
那裏似乎是三海屋的停車場,貼著一張禁止非顧客停車的告示。到了戲水季節,苦無停車位的戲水遊客大概經常在那裏亂停吧。
那個停車場最多應該可以停十輛車,但是目前隻停了一輛。哲朗發現那唯一的一輛是白色箱型車,隨即渾身僵硬起來。
哲朗裝作是兜風途中下來休息,慢慢地靠近馬路。說不定有警察躲在哪裏監視,他假裝若無其事地觀察箱型車。
箱型車的車身漆了“門鬆鐵工廠”幾個字,似乎還有電話號碼。車上沒有任何動靜。
哲朗回到自己的車旁,假裝遠眺海洋。理沙子站在他身旁。
“喂,怎麼辦?”理沙子小聲地問哲朗。
“總之得找到中尾。”
“那還用說,問題是怎麼找?”
如果知道怎麼找的話,就不用這麼辛苦了。哲朗想這麼說,但是忍了下來,陷入沉思。四周除了店家,還有一排民房。中尾大概在其中一間房子裏吧。但是就算他在其中,要如何才能找到他呢?
這時,哲朗的行動電話再度響起。他和理沙子對看一眼之後,才接起電話。“喂。”
“你在那裏很危險。”對方說道。哲朗聽見那個聲音,立刻全身汗毛豎起。
“中尾,你在哪裏?”
身旁的理沙子聽到哲朗的話,表情也變得僵硬起來。
“你最好別在那裏左右張望,有警察在監視。你邊走邊說,如果能不時露出笑容就更好了。”
“告訴我你在哪裏,日浦也和你在一起嗎?”
“別緊張,我等一下告訴你。美月在我旁邊,所以你不用擔心。你直接沿著馬路走,和三海屋反方向。對,這樣就行了。”
哲朗邊一手拿著行動電話走路,邊留意四周。他從中尾的語氣中察覺到,他似乎就在附近看著自己。
“你過馬路,走進第一條巷子。然後應該會看到一家叫做‘海濱俱樂部’的旅館。”
哲朗按照他的話在小巷轉彎,前方出現一棟白色建築物,外觀全無裝飾,與其說是旅館,感覺更像是某種研究所。正麵玄關采玻璃帷幕設計,玻璃上有‘海濱俱樂部’的字樣。
“我找到海濱俱樂部了,你在俱樂部裏麵嗎?”
“遺憾的是,那裏采會員製。你從那家店前麵走過去。”
哲朗按照他的指示來到一塊小空地,再過去是懸崖,沒有路了。
“走到盡頭了。”
“我知道。你看左邊。雖然被樹遮住了,但是有一道小石階。”
仔細一看,左邊確實有一條寬僅五、六十公分的石階,不但級距小,而且坡度又陡。
“從這裏往上爬就行了嗎?”
“沒錯。說不定對你生鏽的身體來說會挺吃力的喲。”即使在這種情況下,哲朗還是無法從中尾的語氣中感覺出緊張感。
哲朗沒有掛上電話,對理沙子說:“你能不能到車上等我?”
“我不能一起過去嗎?”
“應該說是我需要谘詢。如果我們兩人都過去的話,說不定會無法掌握四周的動靜。”
理沙子雖然一臉不太能接受的表情,但是想了一下之後,還是說:“好。”轉身離去。別被警方盯上,哲朗原本想這麼對她說,但是作罷。這個忠告對於精明的她是多餘的。
哲朗爬上石階。石階中途拐了個彎,然後繼續向上延伸。
“我要爬到哪裏?”哲朗問道。
“爬到不能爬為止。運動不足的身體受不了了吧?”
“有一點啦。”哲朗總算看到了石階的終點。剩下兩、三階時,前方傳來聲音:“我該說wel*e嗎?”
眼前的是令人懷念的老友。
5
中尾以大衣加圍巾的外出裝扮站在眼前。他好像比最後一次見麵時更瘦了,整個臉頰凹陷,下顎尖成三角形。他用那張消瘦的臉對著哲朗。
他背後有一座小祠堂。美月倒在地上,上半身靠在祠堂上。她窩在睡袋裏,閉著眼睛。
“日浦她……”
“放心,她隻是睡著了。不過話說回來,虧你找得到這裏。”
“是早田告訴我的。”哲朗告訴他早田打電話來的事。
中尾呼出一口氣。“原來是早田啊。但是聽美月說,你似乎沒辦法獲得那家夥的協助。”
“因為那家夥也不想讓你死。”哲朗說完看著朋友。“你打算自殺對吧?”
中尾搔了搔頭,微微苦笑。“美月告訴我你的推理了,真了不起。查出戶籍交換的事也幹得漂亮。”
“如果我的推理是錯的就好了。”
“不,”中尾將身體靠在一旁的柞樹上。“幾乎都正確。沒有需要糾正的地方。”
哲朗的心情變得晦暗,他希望中尾能夠推翻自己的推理。
“中尾,去自首如何?”他試探性地說,“日浦告訴我詳細的事情經過了,關於戶倉命案一事。,你沒有錯。你有充分獲得酌量減刑的餘地。至於戶籍交換的事,你隻要不說不就好了嗎?”
然而,中尾依舊隻是在唇邊露出一抹微妙的笑。他以那表情看了美月一眼。
“你看,西脅。她睡著的時候表情那麼天真,完全看不出來三十多歲了吧?你不認為這張臉不管怎麼看,都是女人的臉嗎?”
“你想要說什麼?”
哲朗一問,中尾用力地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後搖了兩、三下頭。“說不定你已經知道了,我的母親是男人。她雖然外表是女人,但是內心卻是不折不扣的男人。”
“我聽嵯峨先生說了。”
聽到哲朗這句話,中尾點了點頭。“小時候,當我母親告訴我真相時,真是令人無法置信。我一開始還以為她是在跟我開玩笑。”
這也難怪,哲朗同意他的看法。
“但是當我看到她淚流滿麵地訴說,我發覺她並不是在開玩笑,而大受刺激。但是更令我震驚的是,我父親早知道這件事了。”
“令尊明知這件事,還是和令慈結婚嗎?”
“我母親說,她是在生下我之後才告訴我父親的。但是她猜想我父親說不定已經察覺了。據說我母親告訴他時,他並沒有露出太過驚訝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