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我是小時候在收音機旁第一次聽了《樊江關》。四大名旦各有各的劇團,他們之間很少有合作的機會,而這次正是尚小雲扮演樊梨花,荀慧生扮演薛金蓮,太難得了。
當時有這樣的對白。薛金蓮說:“我可是有師父的。”樊梨花說:“我也不是票友哇。”樊梨花的師父是金刀聖母,薛金蓮的師父是王禪老祖,這跟是不是票友有什麼關係呢?原來,樊梨花的這句詞是臨時“抓哏”,會引起當時觀眾的會心一笑。以前的戲班注重傳承,每一行都需要拜師學藝。而票友大多沒有師父,他們被稱為“留學生”——是靠聽留聲機裏的唱片學戲的。我說的“每一行”,並不僅僅是指前麵說過的“生旦淨醜”,戲班裏除了演員還有“七科”,都是“有師父的”。
第一是經勵科,俗稱“管事的”。這一行除了熟悉幾百出戲,還得腦子靈活,反應快。比如當天晚上得去劇場演出,還要去有錢人家唱堂會,得把演員分成兩組,怎麼分就是學問。先得排出兩組劇目,讓現有的人力能運轉得過來。誰會演哪出戲,管事的都得心中有數,如果哪組人不夠,他還得知道可以讓某人臨時演某個角色。如果劇場要演《李逵探母》,堂會要唱《樊江關》,管事的就會把《李逵探母》排在第一出,把《樊江關》排在第三出,讓那個老旦演完李母後從劇場趕到堂會,換件衣服演柳迎春。不過經勵科與別的科不同的地方是,它往往不屬於戲班,有點兒類似現在的經紀人,在演員和劇院之間負責聯係。
第二是容妝科。像樊梨花、薛金蓮這樣的旦角需要安裝假發,她們的額上和腮邊要貼“片子”,梳頭和貼片子由專門的梳頭師傅負責。
第三是劇裝科。他們負責戲班的大衣箱、二衣箱、三衣箱、旗把箱。某個演員裏裏外外先穿什麼後穿什麼,必須有條不紊,穿得順利又好看。樊梨花是元帥,最後必須在頭上插個“戟頭”。《楊門女將》裏,百歲掛帥的佘太君也要插戟頭的。
第四是盔箱科。李逵戴的鬃帽就是盔箱師傅管的。盔箱師傅最專業的本領是“勒頭”。京劇演員的眼梢吊起,就是因為被勒了頭。勒頭時用的勁兒要不大不小正合適,勒得太緊演員會頭暈,勒鬆了帽子和假發容易掉下來——術語叫“掭頭”。我曾經在電視機旁看過淨行大師袁世海的《蘆花蕩》,他演張飛。上場後生機勃勃地邊做動作邊念詩:“草笠芒鞋漁夫裝,豹頭環眼氣軒昂。胯下一匹烏騅馬,丈八蛇矛世無雙。”念到“丈八”時,掭頭了,草笠連同耳毛子什麼的都掉了下來。袁世海隻好撿起這一堆,對觀眾鞠躬道歉,跑回後台重新準備,再來一遍……我也聽說過有演員故意掭頭的,四大名旦之一的尚小雲就是這樣。尚小雲這人很容易生氣,他對藝術精益求精,對自己和對別人都嚴格要求,隻要誰在台上出現一點兒差錯,他會立刻發火,一把將假發和頭飾全都拽下來,演出就此中斷。但老觀眾們並不退場,更不會起哄,他們就安安靜靜地等待著。他們知道尚老板的脾氣,他平靜以後會重新開始,而這時的演出會比平時更賣力、更精彩,算是對觀眾的補償。
第五是交通科,俗稱“催戲的”。那時電話很少,哪位老板該上場了,全靠專人跑到家裏去提醒。
第六是劇通科,俗稱“撿場的”。現代戲的道具和效果,在傳統戲裏是不分家的,全由撿場的負責。撿場的要管很多事:搬桌椅,搬城牆,山也搬。如果戲裏有三個人要接聖旨,撿場的就準備三個墊子,唰唰唰,又快又準地扔到三人腳下,讓他們跪到墊子上接旨。以前把道具稱作“砌末”,也可以當海報用。比如今晚要演《八大錘》了,撿場的就拿一柄錘放到劇場門口。如果觀眾看到的是一對板斧,就知道要演李逵的戲了。撿場的還有個絕技是用火紙卷和鬆香“放台火”。演《火燒連營》時,或者地獄裏的火判要上場了,就得放台火。著名武生蓋叫天回憶過,說他小時候坐著大車趕場子演戲,夜裏狼群會撲上來,撿場的就扔台火把狼嚇退。
第七就是音樂科了,負責伴奏(俗稱“場麵”)的鼓師、琴師、大鑼、小鑼、鐃鈸、月琴、三弦等都屬於這一科。並不是一人隻學一件樂器。每出戲結束時會響起喇叭聲,這嗩呐是誰吹的呢?原來有人“兼職”,彈三弦的擔任“正吹”,彈月琴的擔任“副吹”。那麼,如果需要三弦、月琴、嗩呐同時合奏,該怎麼辦呢?一般不會出現這種情況。比如演出《羅成叫關》,羅成的唱腔全部用嗩呐伴奏,這時別的樂器都停下不用了。“戰鼓咚咚”時,彈三弦的還得負責敲堂鼓。演《武鬆打虎》時唱昆曲是需要笛子伴奏的,這時拉胡琴的就擔任“頭把笛”,彈月琴的就擔任“二把笛”。以前胡琴隻有一把,沒有備用的,如果伴奏中琴弦斷了怎麼辦?這時彈月琴的就會趕緊用笛子伴奏,而拉胡琴的會從琴筒裏取出應急的琴弦,幾秒鍾內將弦換上,恢複正常。
別說戲班裏有師傅,戲班外也有師傅。侯寶林的相聲裏就提到,劇場的四個角站四個人,他們是扔手巾把兒讓觀眾擦臉擦汗的。可這些人也得懂戲,也有師傅,什麼節骨眼兒該扔、什麼節骨眼兒不該扔都有講究,亂扔一氣就妨礙觀眾看戲了。